作者:清歌一片
杨敬轩立刻说道。
林娇惊喜道:“敬轩叔你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晚就来教我。我等你。”说完冲他一笑,转身往挂着灯笼的自家脚店轻快而去。
杨敬轩站在街角,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门里。呆立半晌,回想这晚种种与她一颦一笑,心情忽上忽下,最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长叹一声,终于转身怏怏而去。
☆、第 38 章
林娇回到店中时,前堂的客人多已散去,王嫂子和伙计在忙碌,见事情还多,便帮着收拾到了近戌时末,这才歇了下来,王嫂子被打发了回去,因脚店整夜要开门候客,剩那名叫牛二愣的伙计守着。林娇往自己和能武住的后面小私院去时,虎大王叼着她裤管要跟进屋里去,被林娇赶到了前堂叫趴在柜台下与牛二愣作伴。这虎大王自伤好了后,这些时日猛吃海喝,个头长大了不少,颇有点看家狗的气势了。
能武眼睛在徐顺处已经看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每天汤药加三天一次针疗,风雨无阻。那徐顺收了钱在先,又知道杨敬轩是这家子的叔,自然不敢怠慢,也算他还有点真本事。前几天林娇听能武说眼前模模糊糊似有光晕见到,不像从前那样漆黑一片,自然高兴。第二天正好是针疗的日子,忙过了一早那阵柜台出入后,林娇便亲自送了能武去峰林医馆。能武针疗完了,正要离开,恰巧碰到个桃花村的妇人来。这妇人平日与石寡妇交好,前次林娇搬家时还一道帮忙过的,自然打了招呼,这才晓得原来是替石寡妇抓。说她前些天下完地到河边洗脚时,脚踩着了蚌壳,脚底心被割出了老大一道口子。石寡妇起先不以为意,自己回去抓了把柴火灰胡乱抹了裹起来便了事。没想到现在发出了脓水,连脚腕子都肿了,踩地生疼,这才想到了郎中,只地里农活多又不肯抛下,正好这妇人今日进城有事,便托她去徐顺这里抓药。
林娇听完,觉着石寡妇这脚底的伤,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破伤风。石青山去赴考不在家,她知道石寡妇又舍不得花钱,现在天气还热,万一感染严重了最后出事不好。毕竟自己以前受过她不少的帮忙。想了下,便请徐顺带了药箱随自己一道下去桃花村。徐顺本有些不愿,嫌路远,见林娇坚持,又肯出钱,最后只得应了下来。林娇将能武送回了脚店,便雇了辆骡车载了徐顺出城。到了桃花村径直去石寡妇家,见她脚脖子肿得像发面馍,按下去一个指头印半天不回来。
石寡妇看到林娇带了徐顺上门,很是惊讶,硬说自己没事,还要走几步给她看。林娇知道她心疼请郎中上门的钱,把她按回了凳子上。徐顺给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又留了煎的药叮嘱喝下,忙了一阵这才算好。收钱的时候,林娇便代石寡妇出了。石寡妇这才松了口气,却又连说要去拿钱还林娇,被林娇拦了,笑道:“婶子这么见外做什么。往常你帮我不少,我家的地也要你种才没荒着。郎中既然是我叫来的,自然是我出钱。”
石寡妇这才不争了,问了几句脚店生意的话,见林娇和徐顺要走了,忽然想了起来,摇头说:“阿娇啊,我瞧见徐郎中给我医腿儿,倒是想起了招娣。这招娣从前招我厌烦,巴不得她不在才清静。如今听说她躺小屋子里要病死也没人管,又觉着有点可怜。你说杨太公那一家子怎么都这么缺德?老的遭报应死了,这小的也是铁石心肠。杨大人这些时日怎的都没回村?要他回来,指不定还能管管。”
林娇有些惊讶,问了几句,才晓得了个大概。原来前次大水过后,村人都喝县衙里派下的药,四方平安,也没听说谁害涝病死,偏就这招娣,原本健得赛牛,几年也没见她伤风过一回的人,自大水后便一直有些恹恹的,活也干得没以前多。发水那晚,杨太公不信林娇的话,柱了拐杖在堂屋里坐着嚷嚷等着大水来。杨通宝夫妇两个起先原本就摇摆不定,后来见边上村人都跑光了,心里发虚,再劝几句反被杨太公骂,回房一合计,便丢下老头子收拾了细软带着儿子先逃命要紧。后来杨太公被淹死闹出了那一场丑闻后,他一家便有些抬不起头来,也不大出来晃悠了。见招娣每日恹恹咳嗽干不动活,便骂她躲懒。原本让她吃的就是黑面豆馍,发了场大水冲走粮仓后,更是克扣得厉害,前几天说是被杨通宝媳妇叫人用张破席子裹了给抬出来放到了村尾土地庙里,每天只丢两个黑馍过去,说是得了女儿痨不干净,怕死家里脏。
这招娣是从前他爹逃荒路过这里用半袋粮卖给了杨太公家的,杨家现在不管,村里人也没谁肯出头去接这个茬。好心的也不过是绕过去看看送碗水送个馍什么,只等着杨敬轩回来处置。要是这招娣熬不到杨敬轩回来,死了也就拿破席子一裹丢后山埋了了事。
“徐郎中,你既然来了,过去瞅瞅呗,看还有没救?”
石寡妇嚷了一句,徐顺直摇头。林娇想了下,踌躇了起来。
这招娣是个蠢丫头。以前因为和自己争吃石青山的醋没给她好脸色,上次大水看春杏时,又丢下她只顾自己逃命。只这世间的大多之人,包括林娇她自己,大抵比她也高尚不了多少。
杨敬轩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要管的。只现在他不在,自己回去报讯给他,他再来的话又嫌多事。反正郎中就是现成的,不如现在就过去看看,要是有救就救下。杨敬轩知道她救人,觉得她好不好倒是其次。要是招娣这人不是糊涂到底的,自己救了她她多少该感激着点。反正脚店现在正好还缺人,每晚都是牛二愣守夜。他自己没说什么,她却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要是多个一人能干几人活的招娣,人手也就差不多了……
林娇想妥了,便觉着这人该去救,如今就只看她自己有没这个命了。便叫徐顺一道过去。徐顺无奈,只好跟去。路上林娇对他叮嘱了一句,徐顺虽不解,却也应了下来。
乡下几乎每村一个土地庙,只都小得跟鸡窝差不多大。林娇到了村尾土地庙,果然见招娣正躺在张破席子上,边上放个豁口的粗碗,里面两个黑馍,苍蝇绕着她头脸嗡嗡飞个不停,几个月不见,瘦了一大圈,奄奄一息的样子。听见林娇说话声,吃力地睁开眼,张了下嘴巴却发不出声。
徐顺捏着鼻子蹲到了招娣边上,掀开她眼皮子看,又摸压了她肚子一阵,说:“不是痨病,痨病眼白哪这么干净。抬回去吃些药,再吃点好东西补补身子就行。”
林娇松了口气。后面这时也赶来了些看热闹的人。林娇便回头道:“杨大人知道了招娣的事儿,自己忙来不了,这才打发了徐郎中来。郎中刚看了,说招娣害的是重病,就算抢回来,也要费老大银子。我跟徐郎中来之前,杨大人就吩咐过了,叫我们问下招娣东家,人还要不要。要的话抬回家好好治,不要的话他治,不能放这里看人死,要遭天谴的。”
村人议论纷纷。很快便有人去叫杨通宝夫妻,男的不来,他老婆气喘吁吁跑过来说:“人我家不要了,杨大人要接去就是。这是以前她卖我家的文书,上面还有她爹的指头印,一道拿去,往后她和我们家没关系了。”
林娇接了过来看了,收起来,叫人帮着把招娣抬到停村口雇来的骡子车上,与徐顺一道在身后村人的注视议论中离去。回了县城把招娣安顿在一间空屋里,徐顺给她细细看过开了药吃下,王嫂子马嫂子一道帮她擦了身子换掉衣服,又照林娇的吩咐给做粥和两个沾荤腥的菜喂了吃下,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渐黑,住店吃饭的人陆续上门,灯火掌了起来,把前堂照得通亮。那些男人们昨天见识过林娇砍手的狠劲,就算当时没亲眼见的,过后也早听人讲。林娇这毒刺花的名声一夜之间不胫而走。现在见她虽也笑语盈盈的,谁还敢再存揩油的心思?不过是明里暗里多看几下过过眼瘾而已。
林娇忙碌了好一阵儿,饭点过去了,前堂里人渐渐稀落了些,叫能武喝了药歇下,估摸着杨敬轩差不多要来了。低头看了下,见自己腰系围兜一副劳动妇女相,昨天那是突发情况没办法,今天却算正式约会,怎么能这样草草混过去?急忙把事情交代了,回了后院的屋里从头到脚冲了个凉,换身进城后新做的夏衫,对镜梳头挽髻,往唇上稍抹了层胭脂,对镜自我打量一番,颇有些艳光四射的感觉。得意等下杨敬轩见到,定要夺他眼球。临出来前,对镜又看了一眼,觉总少点什么,再一想,便想了起来。急忙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了他前次送自己的那绒花插在了髻边,再看镜子,这才觉完美。
林娇打扮完了,又摆好预备的笔墨纸砚,这才放心往前堂去,只准备惊艳住他。掀开帘子一出来,果然招来不少目光,唯独不见杨敬轩。不理旁人注视,坐在柜台后等,眼见时辰越来越晚,那杨敬轩没来不说,跟前反倒多了不少坐在桌椅边喝茶说话不挪屁股还不时拿眼觑自己的房客,心中郁闷。心想他要是真放了自己鸽子,那这一身打扮可真叫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到了戌时末,林娇到门外张望了下,还不见他人影。断定他今晚必定是不会来了,吐出一口胸中闷气,先去看了下招娣,见她安睡,便回自己房。手刚碰到门,忽然一顿,暗骂自己怎么也这么糊涂。
他杨敬轩要是来,也必定不会大喇喇地从前堂过。只怪昨天没说清楚。急忙提裙往后院小门跑去,隐隐听到仿似虎大王发出的低沉呜呜之声,开了门一看,果然看见他正矮身蹲在小巷对门处在拍虎大王的头。
虎大王狗如其名,近来随了体格发展,脾气也渐长,除了林娇,绝不允许旁人摸它脑袋,有客人见它觉着可爱逗弄几下的话,虽不会咬,却必定呲牙咧嘴恐吓一番才休。现在伏他掌下却一动不动,只发出委屈呜咽之声,猛看见林娇出现,嗷呜一声似得了救星,立刻挣脱开冲进了院里,转眼不见踪影。
后巷昏暗,也无灯火,只有头顶月光静照。林娇见他缓缓起身望向自己不说话,目光微微闪动,忽然有些心跳的感觉,吸一口气,才装出闲闲地说:“你等这多久了?”听对面男人说:“也没多久,刚来。见虎大王蹿来,便陪了它片刻。”
杨敬轩这样说,其实并非真话。真实情况是他昨夜自与林娇分开后,干啥都无法像往常那样心无旁骛了。睡没睡好,吃也无味。一想起应下今晚要过去教她认字,心就七上八下。这一刻还盼着天快点黑,下一刻又忽然觉得天还是不要黑的好。患得患失地终于挨到天黑了,到她店前晃了下,见里头的人进进出出,竟不敢正大光明地进去。在外面又转了一大圈,终于决定就到她家后门巷子等。那里入夜昏黑人少经过,是个等人的好地方。要是等得到她出来,那就履行诺言教她习字。要是最后等不到她出来,他觉得自己更该松口气。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动静。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却又始终下不了决心。正犹豫着,虎大王蹿过,无聊的杨敬轩便趁机捉住。仿佛有它陪着,自己才有继续等下去的理由。虎大王奈何不了他,这才委委屈屈地陪他熬着辰光,直到林娇终于福至心灵开了后门。
当然林娇是不知道其中这些弯弯绕绕的,只对他低声说:“进来吧。”
杨敬轩唔了一声跨进门槛,林娇关了门当先朝自己房去,他在后默默跟着。经过穿堂到她房门前时,林娇见他脚步缓了下来,似有些犹豫,便回头道:“本来想在这穿堂屋里学的。只阿武的屋子就在对面,他吃了药早睡,怕说话声吵了他,这才把桌放到我屋里。”说完推门而入,到了桌前点了灯火,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杨敬轩原本确实以为她会在外屋设书桌的。现在见要夜入香闺,所以下意识地便停了脚。听她这样解释,只得跟了进来。灯火点起,眼前骤然一亮。
刚才在后门也没看清楚她样子,现在就了屋里明亮灯火,顿时看得呆了去。他见惯了林娇简陋穿着,便是前次在他妹子家里见她一身水红衣服,也都是便于行动的衫裤样式。看她穿裙却是头一遭。灯火里但见她一袭嫩绿,亭亭而立。薄施脂粉,红唇桃腮。目光莹润,笑容浅浅,说不出的别样袅娜风流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下午才回,所以码字晚了抱歉让大家等。以后不更的话我会在文案里挂通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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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雾中看花灯下看美,本就是赏心悦事,何况林娇还细心妆扮过一番?亮灯之刻,回眸见他果然似被惊艳到了,等了一晚的胸中郁气顿消,微微一笑。杨敬轩惊觉失态,仓促调了目光看向别处,一眼却又见她身后炕头上整整齐齐叠了一方薄衾,上面压着个绣了香草蕙兰的粉色枕头。屋里布置虽然简单,却见雅致,处处显出了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和别致情趣,与他住的那间空屋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鼻端又闻幽幽暗香,也不知香自墙角瓷瓶供着的那一束茉莉还是面前女子,顿时觉得自己分外粗鄙,犹如黑熊误闯女儿国,生出了连手脚都没地方放的局促之意,只好盯着自己脚面不动。
林娇见他不过看了自己一眼,虽见惊艳,目光却立刻溜开了,很快又变成只盯着地面的局促模样,忍住笑意,想缓解下气氛,便开口先提了下招娣的事。果然见他自如不少,等听到杨通宝夫妇把人丢在了土地庙里任自生自灭,皱眉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丫头虽然卖到了他家,也不能这样草菅。我明天就回去看下。”
林娇笑道:“不用你回了。我已经把她带过来,人现在就在我这里,徐顺给看了,吃药睡下去了。只是我在村里时,借了你的名行的事,你可别怪我。”
杨敬轩惊讶看她一眼,由衷道:“春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古道热肠,我从前倒小看你了。你代我做了我该之事,谢你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林娇被他赞,心中小小地得意了下,口中却说:“在你眼中我从前难道一直只行耍奸弄鬼的事?”
杨敬轩见自己说话被抓了辫子,忙摇头道:“没没,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本就是天性纯良之人,我早就知道的。”
林娇心念一动,忍不住又试探问道:“敬轩叔,那以后要是哪天,我是说万一,万一你要是知道了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还一直骗你,你会不会生气恼了我就不理我?”说完话紧紧盯着他。见他不解地望着自己说:“你会有什么不好?骗我什么?”
林娇说:“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呢?”
杨敬轩见她望向自己的殷切目光,心中一暖,想也未想便说:“春娇你放心,就算你骗我,我也不会恼你。”
林娇笑眯眯道:“你可要记着你说过的话。要是到时候你恼了,你就是在地上爬的小狗!我很小心眼的,也不会理你了。你过后要是后悔了找过来想我再理你,除非你学小狗爬给我看!”
杨敬轩以为她在调皮拿自己寻开心,微微摇头哭笑不得道:“刚还赞了你,你就立刻胡说八道了。”
林娇不依道:“我没胡说!反正你记着刚才我说的话就是!”
杨敬轩见她撒娇,顿时心便软了大半,虽觉得她刚说的什么学小狗爬太过荒唐,却也不忍拂了她的兴头,只好敷衍点头道:“好,好,我记住了。”
林娇这才满意,眼睛溜了眼他身后摆着笔墨的桌案,学时下女子敛袵道:“夫子在上,受学生一礼。那就教我写字吧?”别样俏皮模样直落他眼,杨敬轩忍不住又摇头想笑,刚要点头,忽然目光落到她侧身行礼时转过朝向自己的脑后发髻。那髻是美人髻,只发侧插的那朵绒花,却一下将他的好心情败坏了个尽,怔怔盯着。
林娇十分卖力地俏皮卖萌,好容易哄得他放松,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局促,刚暗松口气,忽然见他怔怔盯着自己的发髻,想来是那朵绒花之功。她戴他送的花,本就是讨他喜欢,见他望着不挪视线,表情有些怪异。就算林娇再精灵剔透,却又哪里想得到这一朵他递给自己的绒花背后官司?只以为他是暗自高兴却表达不善才这样,也未多想,顺他视线摸了下发鬓上的绒花,冲他一笑,先往书桌边去坐在凳上。觉他并未跟来,回头说:“敬轩叔,你发什么愣,快来啊!”
杨敬轩如梦初醒,哦了一声跟来,见她立刻起身,先替自己挪了张凳摆在她身边,又伸手取了个茶盏用茶水略冲过后,倒了杯茶,洁白的杯中立刻注满浅绿茶水,一色如她身上新裁的衣。她双手捧杯放到他了一侧的桌面上,举动殷勤又小意。便默默坐了下来。
林娇跟着坐下,两人中间隔了半臂之距,不远也不近。这样的距离,林娇是特意安排的。
昨夜刚伺机强行夺了他初吻,他当时是招架不住,瞧着还挺乐在其中。但男人这种生物,其实完全不比女人简单,何况还是个一向以正人君子为目标的大男人?怕他事后小心肝后悔了,觉着自己放荡——这是万万不行的。漂亮女人想勾男人简单,但想彻底勾到他的心,叫他死心塌地撞了南墙也要打洞过,却不是件易事。她林娇既然看上了他,要的就不只是他的人,更要他的心彻底被收服。所以今天安排香闺学习,固然是为了继续制造亲昵暧昧的大环境,而两人保持这样的距离,则是告诉他,她昨夜亲他只是个情不自禁的意外,现在不是来继续勾引他的,而是真的要当个好学生。
“敬轩叔,我初初认字,啥也不懂。特意去书铺问了老板,说启蒙的是这《小学书》,我就买了过来。你看对不对?”林娇拿起书翻下,又转脸朝他笑着抱怨,“书可真贵,笔墨纸砚也贵,我咬咬牙才买了的,实在是要站柜台没办法。敬轩叔你可要好好教我。我学得好,你也长脸是不是?”
她这话说的也算真假半掺了。买书本文具借故叫身边这男人教自己,固然是创造机会抓牢他心的手段之一,只以后却能继续留给能武用。这样一物两用,林娇觉得这钱花得不但不冤枉,而且超值。
杨敬轩收回心思,努力集中注意力想教她认字,只已经坏了的心情却难回复。见她笑盈盈与自己说话时,发髻边那朵绒花随她动作在自己眼皮子下晃来晃去的,十分碍眼,迟疑了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春娇,你……很喜欢这花?”
林娇一怔,起先以为他说的是折来插在瓶中养着的茉莉。她从前就是这个性,除非需要的场合,否则在外面穿衣打扮都极简单,舒适干练为佳,但自己住的那个窝,却一定要细心布置。到了这里也一样。以前在桃花村是没条件,现在稍好些,自然也就顺了自己心意把屋子弄得尽量可心。所以立刻笑道:“是啊。不过不一定是这种,别的我也喜欢。”
杨敬轩心情更是低落一层,掉转了目光不语。林娇终于发现他不对劲,眼睛只盯着那摊开的书本,侧脸看去郁郁不乐,心想他刚还被哄得乐不可支,一转眼不至于翻脸不乐意教我认字啊?要真这样,男人心也太海底针了。终于试探问道:“敬轩叔,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杨敬轩忙摇头,又看一眼她脑后的绒花,却忍不住说了一句:“他送你的花,自然都是好的。”
林娇这才抓到了重点——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自己自己后脑勺插着的那朵花的,而且口气,怎么听都带了种怨妇味……
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但她唯一能想得到的,就是这个了。
等等,不对啊。这朵绒花明明那天是他最后递过来给自己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配合动作时说的话是“你的”,她自然就以为是他送的了。听现在这口气,怎么好像送花的另有其人?
“敬轩叔,你说什么呢?”林娇不解地问,这次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解,“这绒花不是你送我的吗?你送的我才戴,别人的我才不稀罕。”
这下轮到杨敬轩不解了,等回过味儿来,压下心里探出头的一丝窃喜,问道:“这花……不是那个姓李的货郎送你的吗?他说你知道,我才帮他带的。”
林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竟是那个李果儿弄出来的乌龙!难怪自己在他面前戴了两次,他就果断别扭了两次。本是想讨他喜欢,没想到拍马却拍到了马脚上……
林娇忍住爆发的笑意,急忙拔下了绒花丢到一边,说:“我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那回又惜字如金地没说清楚,我以为是你从货郎担子那里买来送我的呢!”
杨敬轩刚才心中的那丝窃喜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欢喜,只是忍住了没露出来,忽然又想起石寡妇先前对他说过的话,心里又梗了下,看她一眼,迟疑地说:“春娇,我先前不是答应要给你找个男人吗?我去找了石家婶子,本是想请她帮忙的,她却说你已经有了看中的人,就是那个货郎李果儿。我那天恰巧见过他,瞧着还端正,你要是……真中意他,我便照先前应过你的话……成全你们!”话说到最后,那个“成全你们”几乎是咬了牙才蹦出来的。
林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取信石寡妇随口说的话居然扯出了这么一条长尾巴,而且不知道怎么最后落到了那个李果儿的头上。
惹男人吃醋,自然是必须的,但过了也不好。看身边这男人的样子,显然为这事是憋闷了有段时日,赶紧澄清道:“敬轩叔你别信。以前她不是怀疑我跟她儿子好吗?我随口说了货郎,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疑虑而已。至于李果儿,十有**是婶子她自己胡乱猜的。”
杨敬轩顿时浑身松快。再看那朵被她揪下丢桌角上的绒花,忽然觉得也没那么碍眼了。想起她刚才说以为是他送的才戴,微微出神。
“敬轩叔,别的男人送的我才不稀罕,什么时候你送我一枝,我才戴。”
所谓想什么来什么,杨敬轩被她一句话惊醒,见她两手交叠放在膝上,歪头看着自己神情烂漫,犹如心思被人看破,窘迫道:“那个……不早了,我先教你认字吧。”
林娇暗笑,见他已经转过了脸坐得笔直在翻书了,便嗯一声也坐好,一只手支在腮上看他。
杨敬轩小时,祖父对他期望很大,除了请武师教授武艺,学业自然也不加放松。他上私塾启蒙时,用的也是这《小学书》,早滚瓜烂熟。只她要从头开始,自然要先教简单的,翻了下前面几页,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想到她开店教这个正好,用手指了正要教她,一侧头却见她眼睛没看书,反托腮在凝望自己,烛火里眸光莹润,眼睛再落到她红嘟嘟的一张小嘴上,想起昨夜一幕,心咯噔一跳,微咳一声说:“书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虽开始得晚了些,但只要一心向学,定能有所收获。习字最先要紧的就是态度,性资倒在其次。坐姿也要端正,这才是好的开始。”
林娇见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坐姿不端,还搬出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心里笑得差点没打跌,拼命憋住了,说:“敬轩叔说的是。以前没人教我,我不知道。这就坐好。”说完急忙放下手摆出小学生的坐姿。
杨敬轩见她眼睛终于没落自己脸上了,松了口气。他确实是认真想教好她的,见她孺子可教,有点满意,点头说:“那就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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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 40 章
林娇跟了杨敬轩,他移动手指戳着字读一个,她也跟读一个,一边跟,一边听他注解。第一页重复几遍下来,杨敬轩见她差不多竟念得顺溜了,随手指了几个,只有一个字念错,其余都对,问她意思也大概讲得出来,忍不住惊喜地表扬:“春娇,你真聪明。我记着我小时进学第一天,这一页的字跟先生学到第二天还记不牢,就被他用戒尺打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