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 第115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穿越重生

  庞牧突然觉得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

  或许在死亡面前,做什么都是苍白的。

  王公公也跟着去了一趟,站在旁边远远瞧着,颇为感慨。

  他身份经历不同,所想所感也有些许差异。心道寻常人家有人撒手去了,还有这许多亲人悲伤痛苦,来日待他老死宫中,却不知是否会有人真心掉一滴泪……

  “小心脚下。”晏骄只见他兀自出神,脚下有台阶都没注意到,忙出言提醒。

  回过神来的王公公见她面露关切,忙压下心中思绪,才要开口,却见不远处两个有几分眼熟的男子正瞧着这边,当即微微蹙眉,“那两人好似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你瞧。”

  晏骄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张勇和李涛?

  “没事儿,都是衙门里的仵作,不必理会。”

  能在宫中混出头,王公公自然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一根肠子怕不长了七八十道弯,当即摇头,“你年轻,不知道利害,还需小心提防。”

  前些日子他刚来时就瞧见过这俩人了,左边那个呆头呆脑的倒也罢了,不过憨傻些;倒是右边那个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的,眼珠子咕噜直转,一看就是憋着满肚子坏心思。

  他在宫中混迹多年,鬼门关都走过不知多少遭,看人早有十二分火候,不过寥寥数面就已窥破真相。

  晏骄心下感动,笑道:“我不年轻啦,外头这个年纪的人妈都当了几回了!”

  王公公一噎,又觉得有趣,立即揶揄道:“那咋还不成亲?哎,我知道了,指定是国公爷哪儿做的不好了。”

  这俩人年纪都不小了,周围人跟着着急上火,偏他俩慢悠悠的。连圣人私底下没事儿都爱念叨几句呢,“朕的礼单已经修改了十几回,庞爱卿还没准备成亲?”

  就连这次自己来之前,圣人还偷偷嘱咐呢,“替朕催着点儿……”

  要是抓紧些,没准儿日后还能结个娃娃亲呢!

  不过对这个想法,王公公没敢发表见解,因为他觉得指定不成。

  这定国公他老人家恨不得这辈子都在外头扎根了,连京城都不爱回,又怎么会想不开,娶个公主儿媳妇回家供着,或是叫儿子憋憋屈屈当驸马?

  晏骄一愣,这话题转换的太快了吧?“不是,他挺好的。”

  王公公倒背着手走了两步,乐呵呵八卦,笑容中尽是暧昧,“怎么个好法?”

  晏骄秒懂,不由目瞪口呆:这个话题超纲了啊!

  真不愧是职业公公,聊起天来尺度就是大,简直是妇女之友啊。

  咱们当什么忘年交,认个姐妹吧!

  见她面上发窘,王公公顺势转移话题,“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晏骄点头。

  那肯定想啊,一国首都呢,做梦都想。

  王公公就笑,“那就去,国公府静侯主人久矣。”

  晏骄抿嘴儿笑,“工作忙呢,脱不开身。再说了,天阔也离不开呢。”

  “那不还有别的仵作么?”王公公怂恿说,见她只是摇头,便小声道,“你就说你想去,国公爷自然就什么都安排好了。”

  若定国公真愿意进京,还干的什么知府啊,留下不就完了!

  晏骄明白他的意思,依旧摇头,唇边挂了一抹浅笑,“他敬重我,我自然也尊重他,您死了这条心吧。”

  王公公跌足大叹,心道这可真是俩死心眼儿凑成对儿了,圣人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将那落了灰的赐婚圣旨派上用场啊?

  ——

  庞牧进考场监考,作为他的侍卫头领,齐远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而图磬也要暂时将重点放在考场巡查上,一时间几个人齐齐离家,整座衙门都变得空荡荡。

  为了赶在乡试开始之前破案,前两天晏骄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全身心的高速运转,同时兼任法医和物证、侦查等多项要职,可谓当世劳模典范。如今骤然放松下来,连轴转了几天的疲惫后劲儿渐渐翻上来,被夏末燥热寂寞的空气一吹,只觉瞌睡虫无处不在。

  晏骄很少能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便遵循本能狠狠睡了一整天,然后……开始发呆。

  从高强度的陀螺状态到现在的无所事事,极动到极静,中间没有任何过渡,落差之大、转折之生硬空前绝后,以至于晏骄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趟,短时间内完全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她从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过,连带着白宁也是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俩人往往从早上起来就木呆呆的坐在廊下,怔怔的看着前方出神,偶尔对视一眼,便会齐齐发出一声悠长茫然的“唉”,直把身边的丫头都笑的了不得。

  还是过来串门的董夫人看不下去,拉着人去了老太太那边,说要教导她们管家之法。

  晏骄和白宁闻弦知意,瞬间明白这背后代表的含义,小羞涩之余都有点期待。

  董夫人在老太太对面坐着,晏骄和白宁一边一个,凑着头听她讲关于人情走动的事。

  “一个好汉三个帮,”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言辞简单直戳中心,“不光打仗的时候要成千上万的人劲儿往一处使,就是平时居家过日子,少不得也得有些个知心的人脉。男人们心粗,许多事情少不得要咱们操心。”

  说着,她举起礼单,“就好比这个逢年过节送礼,讲究可大了。”

  晏骄和白宁都深以为然。

  这送礼要送不好,可就是结仇了。

  等等,结仇?!

  晏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迅速涌上。

  “对不住,老太太,夫人,”她猛地站起来,拉着白宁就往外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已经手拉手跑了出去,剩下董夫人和老太太面面相觑。

  “这又是怎么了?”

  看着飞快消失在门口的两道背影,老太太哑然失笑,摆摆手,“不用问,指定又是头里哪个案子没破……”

  董夫人恍然大悟,旋即笑道:“这可真是跟天阔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怕日后说不到一块儿去,您老只等着享福吧。”

  老太太十分受用,笑眯了眼,就听董夫人又叹了一声,忧愁道:“也不知棘儿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他还小呢,急什么!”老太太笑道。

  董夫人摇头,微微低了声音,“不小啦,该准备起来啦,不然好姑娘都给人家抢走了。只是我冷眼瞧着,京里竟没有匹配的适龄女孩儿,这可叫我犯了难。”

  他们这些人家,结亲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可难就难在,也不知是赶巧了还是怎么的,跟廖蓁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竟少得很,而看来看去,脾气性格的竟也不搭调。

  夫妻在一块过日子,为的不就是相互扶持,能有个人说说知心话吗?这要是弄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那还有个什么趣儿!

  老太太点头,“这倒是不大好办。”

  顿了顿又打趣道:“榛儿就不必担心了,来日科举,只管榜下捉去!”

  “瞧您老说的,”董夫人捂脸笑道,“倒是叫我怪臊得慌。”

  当年她跟廖无言就是殿试之前有了刮连,最后父亲直接派人堵在皇榜之下,廖无言也非常配合的主动上门提亲,才有的这一桩好姻缘。

  玩笑一阵后,老太太又说正经的,“真要那么着,其实也未必非要京里的,只要品行好,怎么不成?”

  京城自然是人才汇聚之地,可不还有许多官员外放么?做的封疆大吏,或是地方百年士族,照样是国之栋梁,家中女孩儿自然也是贵重千金,品行仪态都过得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夫人道,“只是到底不在跟前,没见过,什么脾气也摸不着……倒是听说今年不少大员都要入京朝拜,自然也想带着家中女孩儿来京里寻一门好亲事,倒是个机会。”

  老太太点头,又问道:“你要是跟两个孩子回去了,我这心里啊,还真是有些空落落的。”

  “不是我说,您也该回去瞧瞧,权当走亲戚了。”董夫人往天上指了指,低声道,“终究有真情分在,若一味回避,时候久了,伤心不说,也容易叫外头的人钻了空子、寻了把柄呢。”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朝夕相处的人都难保不变心呢,更何况这一个京城、一个外地?那位又是那样的身份,多的是人巴不得离间了呢……

  君臣之间有这样的情分殊为难得,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稀罕事,若果然因为过分回避而生分疏远了,只怕罕事要成千古憾事了。

  也就是自己人才会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老太太心头微动,陷入沉思。

  董夫人又道:“前儿图家人和白家人来送节礼了,我冷眼瞧着,便是宁宁打小性子野,两家也不会永远放任两个孩子这么没名没分的在外头折腾。左右只差最后一步拜堂了,也不费事,少不得年底就要叫回去办了,难不成您老舍得不去观礼?天阔与雅音自不必说,晏姑娘与宁宁那样要好,必然也是要去的……”

  再说晏骄那边。

  回去的路上,晏骄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白宁说了。

  “之前我还跟天阔说呢,要趁过节送礼探探玉容、玉敏几个姑娘家里的动静,若能见上一面,说说话,那就更好了。结果又发了黄海平的案子,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白宁点头,又摇摇头,“只怕是难。”

  玉容是个好姑娘,可惜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上来就打草惊蛇,那几家对他们必然早有防备,即便见了面,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晏骄嘿嘿一笑,“我自然明白,索性换条路走,所谓兵不厌诈……”

  又如此这般的比划一下,白宁眼前一亮,也跟着笑起来,“没准儿行得通!”

  “是吧?”晏骄大喜,“走走走,咱们去找廖先生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左右如今陷入僵局,两边只是维持表面平衡,各自下头暗流汹涌都清楚,如此僵持下去实在没有意义。

  既如此,她们就先来打破平衡试试。

  有枣没枣的,先打三竿!

  ——

  “你们听说了吗?”一个中年文士端着茶杯刮了几下,看向在座其他几人,“那个女仵作又破了一桩案子,前后只用了短短两日。”

  “大人未免担忧太过,”一个略年轻些的浑不在意的笑道,“您贵为知州,也是响当当的朝廷命官,若无十足证据,谁能拿您怎么样?”

  另一人冷哼一声,“你倒是不担心,所以如今还只是个知县,秦知县。”

  秦知县似乎对他多有忌惮,饶是被气的面上发烫,也没敢多说一句。

  说话那人又哼了声,突然抬手将茶杯丢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洒了满地也不管,只是愤愤道:“不过是庞牧那厮有意经营的名声罢了,只怕日后还想求得圣人赐婚呢!上头那位就更好笑,果然信任到如此地步,甚至公开夸赞。我冷眼瞧着,莫说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只怕来日咱们的定国公指鹿为马,圣人也只会拍手叫好,夸他慧眼独具!”

  话音未落,秦知县就和那位知州大惊失色,先本能的往北看了一眼,又异口同声的喊道:“之祥兄,慎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若是晏骄等人在场,听了这话,只怕瞬间就能猜出三人身份:牛瑞,字之祥。

  牛瑞刚发了点脾气就被拦住,越发愤懑,可到底也知道轻重,只好改口骂道:“那姓庞的便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没有安分的。”

  “原平安知县好不容易功成身退,都去京城等候调遣了,偏他横叉一杠子,以至于功亏一篑!”

  “还有那孟径庭,好好一个知府,如今可倒好,一降三千里,听说月初已经被发往广西摘荔枝去了!如此穷山恶水路途遥远,谁知还能不能回来了?虽然名义上还是知府,可指不定就要老死在那里,与流放又有什么分别!那姓庞的倒是会做人,装的傻乎乎一个武夫,背地里精着呢,又假惺惺帮忙说情,赢得朝上一片喝彩,正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好人坏人都给他做齐全了。”

  他越骂越起劲,原先张横和秦知县还想劝说,可听到最后也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俱都闷闷垂了头。

  是啊,如今庞牧可是到他们身边来了,虽说不是直辖,可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有圣人做靠山,他当真是肆无忌惮。

  张横也忍不住骂了句,“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狗眼!姓庞的不是好货,竟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表子,好端端的,手竟伸到这边来,实在是欺人太甚。”

  若不是那女子多管闲事,又怎么会惹出着许多事端?

  秦知县没有靠山,又不似他们二人天然一段姻亲牢不可破,自然更加谨小慎微,当即忧愁道:“白家、图家、董家,还有一个曾被圣人夸赞一人足可当千军万马的廖无言……哪个都不好惹,凑在一起就更棘手了。”

  见张横和牛瑞不说话,他咬咬牙,小声问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耶莫非圣人真就对庞牧如此信任?”

  牛瑞只是不说话,倒是张横重重叹了口气,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倒背着手转了两圈,摇摇头,“只怕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