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 第59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穿越重生

  “先生辛苦了。”又要处理公文,又要做监工,真是不容易。

  廖无言笑的谦虚,示意她靠近火炉坐下说话,又夸张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无他,被逼无奈尔。”

  庞牧:“……”

  他忍了许久,索性苦笑一声丢开手,“先生莫要挖苦了,我这不是已经在看了么?上午若非孟径庭来,只怕此刻都完工了。”

  廖无言哼了声。

  晏骄失笑,把两只手伸到火炉上方烤着,渐渐感到暖意重新游走全身,“他来做什么?莫非要辞官还乡?”

  “他倒是有这个意思,”庞牧冷笑道,“可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在此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欺上瞒下痛快了好几年,如今眼看事发,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庞牧当场就把孟径庭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者直接就跪下了,抖若筛糠,冷汗滚滚而下。

  最初庞牧确实想过一道折子上去,请圣人将他贬去西北挖石头,可转念又一想,觉得此乃下策。

  水至清则无鱼,焉知走了一个孟径庭,不会又来一个张径庭、赵径庭?再者还要重新磨合,少不得自己要费些心神盯着。若是得用倒还罢了,若是不中用……

  不妥不妥。

  这孟径庭虽然贪婪,却并非胆大包天之辈,且也确实有才华,只是没用对地方。

  倒不如就将他留下,如今有了这一回警示,自己又在这里,想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听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孟径庭真是如丧考妣,就差哭出来了。

  这岂不是说,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位国公爷眼皮子底下?!

  那,那银子还能不能贪了?

  不能贪赃枉法,啊不,不能得实惠的为官生涯还有什么趣儿?

  求您行行好吧,还不如直接砍头给个痛快的。

  不过庞牧也知该打一棍子给个甜枣,震慑够了之后,又漫不经心的说,只要他好生办差,兢兢业业,自己也不是不能替他在圣人面前美言几句。朝廷素来有戴罪立功的规矩,届时过往罪孽一笔勾销不说,升官进爵也未尝不可,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你如今正值壮年,来日大有可为,何苦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闹得前途尽毁?为官一世,难不成你不想官拜一品,尝尝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儿?”

  既然孟径庭贪,那么就诱之以利,不怕不上钩。

  果不其然,刚还满脸绝望灰败的孟径庭一听这个,双眼灼灼有光,耳朵都竖起来了。

  官拜一品?!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那会是何等滋味!

  只是这么一想,孟径庭就忍不住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飞快的在心中权衡一番,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果断主动要求交出以前的赃款和往来人员名簿,并保证以后努力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清官。

  若果然能有这么一位大人物做自己和圣人之间的桥梁,他还贪个屁的银子!

  庞牧绘声绘色的说完,廖无言和晏骄俱都放声大笑。

  “大人这个法儿好,”晏骄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如今他有了指望,得了奔头,可不要使出浑身解数卖命了?”

  廖无言亦是莞尔,“古有周处除三害,今日大人妙计,叫那孟径庭自己改过,却也不是这般道理?果然是上上之策。”

  两人轮番夸了一回,直叫庞牧那饱受公文折磨的敢喝的心灵瞬间滋润起来,再看案桌时,竟也觉得不那么厌烦了。

  他美滋滋喝了口茶,觉得自己能再看一百份公文时,忽然醒悟,失笑道:“我竟是被你们联手算计了。”

  如今既给了好草料吃,他这匹马可不得更使劲儿的跑了?

  “话不好这样讲,”晏骄笑眯眯道,“都云在其位而谋其政,既然大人如今自愿做了县令,早该料到有今日,哪里来的算计不算计。”

  廖无言微笑颔首。

  庞牧摇头叹气,“罢了罢了,一个两个都是嘴皮子利索的,我一个都说不过,跟别提两个了……”

  晏骄和廖无言都笑了。

  说笑一回之后,晏骄将方才的解剖结果说了,庞牧和廖无言听后都是一阵唏嘘。

  “手段如此残忍,竟还试图蒙混过关,着实可恶!”庞牧拍案而起。

  “都是一家骨肉,既然照顾了这么些年,怎的就忍不下去了?”

  “我更倾向于激情杀人,”晏骄进一步分析道,“杨老二家距离郊区不远,四周人烟也不多,若果然是兄弟几个谋杀,大可以再布置的周密一些。”

  顿了顿,她又有些迟疑道:“其实我这里有个想法,想说给两位听听。”

  庞牧失笑,“我以往听到你这前半句时,后头往往跟着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的晏骄也笑了,“但凡说这话的,要么想卖关子,要么想表明立场,左不过是吊人胃口,咱们大家都是有话直说的爽快人,哪里要来那一套!”

  “晏姑娘说的是,”廖无言笑道,“既如此,我与大人洗耳恭听。”

  “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杨贵与杨兴,”晏骄说也是真说,张嘴就直接把结论丢了出来,“那最不被看好的杨隆,反而极有可能是无辜的。兄弟俩之所以没有进一步掩盖,或许也是怕被弟弟窥破真相也未可知……”

  与庞牧和廖无言交流过后,晏骄出了门,想了下,转头去了后面。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温度降低,就连西北风也渐渐大起来,割的人脸生疼。晏骄缩了缩脖子,把衣襟又裹得紧了些,小半张脸都躲到镶着毛皮的高领子里去。

  她随手抓了个路过的衙役,吐着白汽问道:“才刚带回来的那个发烧的大胡子现在哪里?”

  衙役给她指了路,又道:“医官开了药方,这会儿许已经灌下去了。”

  那啥,晏姑娘不是专职验尸么,可那大胡子……好像还活着吧?

  晏骄道了谢,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半路碰见齐远,两人又略说了两句话。

  也不知怎么七拐八拐就说到年夜饭,齐大人表示自己很想点菜:“大人见天价跟我炫耀那什么腊肉煲仔饭的,如今好容易过年,晏姑娘,我能尝口不?”

  不是说的,很多时候他家大人是真的欠揍!不就是个煲仔饭么,你跟我炫耀能有什么用?

  我,我也就确实很想吃就是了……

  他委屈巴巴的脸在刚点起来的灯下尤为明显。

  晏骄噗嗤笑出声,才要说话,忽然就听见那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中间还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

  两人都本能的朝那边跑去,正好看见本应在昏迷中的大胡子披头散发闯出门来,满目茫然的环顾四周,拔腿就要跑。

  附近听见动静的衙役迅速上前,可谁知竟都被他砍瓜切菜般推倒在地,不及一合之敌。

  过来送药的阿苗哭唧唧从房间里出来,浑身药汁淋漓,对着外头大喊,“他不吃药,还砸了碗!大夫不许他四处乱跑的,发着高烧,脚上冻疮膏还没干呐!”

  晏骄这才注意到那大胡子竟还没穿鞋,两只脚上的冻伤也因方才推搡崩裂开来,地上留下好几个脓血和药膏组成的残破脚印,看着触目惊心。

  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又陆续又六七个衙役闻声赶来,众人都手持水火棍,将大胡子围在中间,随着他的挪动不断缩小包围圈。

  晏骄蹙眉观察片刻,忽然对齐远笃定道:“这人不是傻子。”

  经过刚才短短一瞬的交锋,任谁都能看出这些衙役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就连阿苗这个小丫头都没伤害,跟衙役们交手时,也不过是推搡,并没造成实际伤害。

  那些被他推出去的衙役不过在地上打个滚儿,就都重新站回去,以至于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瞧着越发着急,一张脸涨成紫红色,头脸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起,十分可怖。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下狠手,只是带着绝望的朝天怒吼,嘶哑的声音里仿佛沁了血,然后再次做着无用的抗争,任凭衙役们潮水般来了又去。

  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克制的人,哪里会是傻子!

  齐远摸着下巴看了会儿,嘿嘿一笑,“有些意思。”

  他上前两步,扬声道:“都让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便脚尖点地,忽的拔地而起,像一只大鹏鸟一般直扑过去。

  大胡子的眼睛蓦地瞪大,想跑却来不及,下一刻,齐远便屈膝跪在他肩上,腰间发力,低声爆喝道:“下去!”

  大胡子只觉肩头一股巨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发出砰一声闷响。

  他开始拼命挣扎,可肩上那人活像在他身上生了根,任凭他如何反抗,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大胡子嗷的一声怪叫,咬着牙,伸出两条钢鞭似的粗胳膊,猛地往齐远腰间捣去。

  就连晏骄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他这一双拳头重若千钧,若真砸结实了,只怕一个脾脏破裂的内伤是跑不掉的。

  齐远啧了一声,双膝发力,在他肩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下落时双脚在他背上一踢,再次借力跃起。

  那大胡子砸了个空,又被他顺势一推,狠狠趴在了地上。

  齐远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落下时稳稳骑在他腰间,一只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捏下,使了个巧劲儿擒到身后扭住,“衙门之内,岂容你放肆!”

  才刚他们一群人都奈何不了的,如今却被人家齐大人轻而易举按住,一群衙役都看得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慢慢回过神来,然后拼了命的叫好。

  晏骄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竟出了一层滑腻的冷汗。

  大胡子被面朝下按在地上,本能的挣扎,可他腰部被定住,跟本使不上力气,只是颓然,又状若癫狂的乱叫乱抓,那情形莫名心酸。

  可等齐远说了这话之后,他却突然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过了会儿,面上竟露出狂喜,头一次开口说话了:

  “救,救冉冉!”

  冉冉?冉冉是谁?

  然而不等齐远问出口,大胡子就两眼一翻,重新昏死过去。

  偏这会儿图磬下工过来,见此情景,非常熟练地说道:“老齐把人打死了。”

  齐远:“……”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

  有机灵的人重新喊了医官来。

  这姓冯的医官本也是个御医,医术是不错的,奈何没有门路,几次三番替人背锅,好几回险些入了鬼门关,后来实在厌弃了。因曾机缘巧合下与廖无言见过几回,听闻他们要离京就任,索性把心一横,厚着脸皮托廖无言说和一会,一家老小也都跟着过来,从此与世无争,只管济世救人。

  冯大夫提着药箱跑的满头汗,一看才刚救治过的人成了这副模样,气的不得了。

  “真是急着投胎的,烧成这样竟还能动,也不知属什么的!”

  “我的药啊!”他满脸心疼的抱着个青花小坛子,铁公鸡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抹,又恨得往昏死过去的大胡子身上拍了两把,啪啪作响,“我的药啊!”

  看他这副模样,晏骄忙吩咐人赶紧把外面地上的血污擦掉,不然真是担心冯大夫会不会跑出去趴在地上刮……

  冯大夫重新帮忙上好了药,一咬牙,索性又重新开了药方,将里头安神的药量生生翻了一倍,一边叫人去抓药,一边嘟囔道:“方才的量已经足够麻翻一个壮汉了,这一回的也能对付一头牛!若他再有醒来的迹象,你们倒不如直接把人用铁链子捆在炕上。”

  齐远急的抓耳挠腮的,“啊,还叫他睡?我们等着问案子呐。”

  “还问个屁!”冯大夫是个脾气火爆的,眼中只有病患,丝毫不顾及齐远身份,“这人都快烧死了,若不好生休息,狠狠睡几日,你们只管问个傻子吧!”

  齐远被他骂了也不敢反驳,只是缩着脖子嘟囔道:“不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吗?”

  话一出口,见冯大夫又瞪圆了眼睛,太阳穴鼓起,上下两片嘴唇开始微微抖动,他就知道这分明是要骂人的预兆,忙行了个礼,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