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华
高嘉乐立刻严厉地喊她的名字,“高嘉云!”
高嘉云扭头看水银:“我是在夸三嫂你呢,你还不谢谢我。”
水银抱着胳膊,用英语回了句——“没礼貌又没脑子的小屁孩。”
兄妹两同时一愣,高嘉云恼羞成怒,脸都红了:“你、你怎么也会,你不是没上过学吗!”
水银接过高嘉乐手里的百合:“你们要吵架回去吵吧。”她这两天嗓子不舒服,说话有点沙哑。
高嘉乐拽着妹妹把她拖走了,回到他那屋里,高嘉乐皱眉打量妹妹,“你到底为什么总是针对三嫂?”
高嘉云气冲冲地说:“你自己不清楚吗,四哥,我这都是为了你,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林锦绣!”
高嘉乐:“……”
高嘉云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快反驳我,说你没有啊!”
高嘉乐:“我有。”
高嘉云:“你是不是疯了,要是被爹娘知道,他们要打死你的!”
高嘉乐:“那又怎么样,我敢喜欢就敢承认!”
兄妹两的低声争吵被袁采秀听了个清楚,她站在门外,揪着自己的袖子,等到高嘉云怒气冲冲跑了出来,她跟上去,拉着她小声说:“你四哥现在完全是听不进你的话,还是得跟你三嫂说,她要是要脸,就不会再接近四哥了。”
高嘉云板着脸,“我这就去!”
水银坐在摇椅上修剪百合插瓶,见高嘉云去而复返,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闯进来,眼皮都没抬,咔嚓一声用剪刀剪掉百合过长的枝。
“我希望你以后离我四哥远一点,不要再故意勾引他。”
“我知道你肯定要狡辩说你没有,你要是真没有,以后就自觉一点,不要收我四哥送你的东西,不要答应他出去玩,不要和他说话,注意避嫌。”
“你听到没有!”
水银听着这些话忽然失笑。她想起自己原本那个世界,好像常能听到这一类指责,她那时候常被人追求喜欢,那些男人向她告白被拒后对她说:
“如果不是你勾引我,我怎么会犯错,你要是对我没意思,为什么对我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来见我的时候特地化妆,穿这么漂亮的裙子。”
“早知道你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会跟你浪费时间吗?谁会约你吃饭,你不想跟我谈恋爱,干嘛要答应跟我们出去玩。”
……
翻脸的时候简直不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她就天生不能有社交,她眼里的正常交往,在别人看来都是别有意味。他们指责她,要与人交流时先自我审查,看自己每一个行为动作眼神是不是都给了别人错误讯息……可是凭什么要自我审查?
她想笑的时候就会笑,高兴打扮的时候就会打扮,喜欢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爱和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她要为别人的自作多情付出代价吗?不需要。
“你但凡还有脑子,就该看得出来,我对你四哥没意思,你四哥自己也知道。”水银语气冷淡,有些厌烦。
高嘉云怒视她:“那你就该和他说清楚!说清楚让他别喜欢你!不然你就是害了他!”
水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早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说什么呢。”
“滚出去,别在我面前吵。”
高嘉云:“我就不,除非你答应我!”
水银站起来,高嘉云被她逼得后退,想起之前她干脆利落狠狠给了三哥一巴掌,有些害怕,“你、你想干嘛,难道你还敢打我吗。”
水银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拽出去。高嘉云被拽的踉跄,退出门外,眼看门在面前被关上,她又气得踢门。
“你的腿要是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打断。”水银的语气冷冷的。
门外的动静没了。
水银并不在意,继续坐回去剪百合枝。
她曾喜欢过别人,也曾被很多人喜欢,虽然并不都是美好的,但她很清楚一点。喜欢,特别是暗恋这种感情,是只属于自己的,很私密的一种感情,它不属于别人,甚至不属于暗恋的对象。
她并没有资格去告诫别人不要喜欢自己,因为这说到底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想做这种傲慢的事。
像高嘉乐这样的大男孩,好像情难自禁,经常忍不住来找她,可他其实很理智,心里也很清楚她的态度,所以他并不需要水银那一声告诫和拒绝。
更何况,求而不得那么苦,何妨让他放纵片刻。如果连默默喜欢都要被剥夺,要被喜欢的人如避瘟疫,亲口告诉他不要喜欢,那是很痛苦的。
要是自以为“说清楚”是为他好,在水银看来,这更像是一种避免麻烦的自保——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就不是我的错了。
她不需要这种自保,因为她不害怕任何结果。
或许只有年轻人,才会像这样视爱情为全部,这是很珍贵的一段时间。等到他们慢慢长大,就会发现爱情只占据生活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可有可无。除了情情爱爱,他们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水银还挺喜欢高嘉乐这个小孩,所以愿意更宽容地对待他。一场年少时的美梦而已,能自行消散,又何必早早戳破。毕竟第一次喜欢什么人受到了伤害,就很难再去喜欢上什么人了。
插好百合,她转了转花瓶,伸手碰了碰柔软洁白的花瓣。花瓣搭在她的手心,像一颗低垂的小小头颅。
水银想起高嘉乐最终死在混乱枪声中的命运,低声自言自语,“越是好的,越是死得早,你说是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高家的气氛一天天古怪起来。大太太和高老爷对水银越来越和蔼,他们大概是看到了高嘉良办的那个报纸了,上面刊登了高嘉良和安枝的结婚讯息。这个时候很多文人都爱这么做,离婚结婚,和某人了断关系,都登个报。
或许不止这个,他们还知道了安枝怀孕的事,于是也不强求高嘉良立刻回家了,连高老爷也不再嘴上说着让高嘉良回来的话。
林父林母来过两次,林母拉着水银的手又哭了一场,最后安慰她:“毕竟是有了孩子,也是嘉良的血脉,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