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程始一口气贬低完,深觉得自己真是个好父亲,对女儿也是尽力了。
少商被说的脸上火辣辣的,虽然自陈不足本是她的意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数落还是有些下不来台。
萧夫人也不大好受,感觉皇后从上面射下惊异的眼神,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凌益有点反应不过来,作为一年见不到儿子几面的父亲,多年来他早习惯众人对儿子趋之若鹜,今日居然碰上这种情形,心想难道是欲迎还拒?他忍不住去看程始那张粗犷鲁厚的面孔,又觉得不大像。
皇帝收了不悦之意,看向跪在侧边的小女孩,心道其实朕也觉得你女儿有点配不大上朕的养子,不过你们干嘛要这么实诚。他正要开口,忽然殿外的小黄门通传凌不疑来了。
众人暂停了议论,都扬首去看。宫窗花棂间透过束束晨曦,逆光中俊美颀长的青年银冠素袍而来,发如乌墨,肤如雪凝,步履不缓不急。被他如冰雪般洁净寒冽的气质一映衬,晨曦的光彩也黯然失色,仿佛唯有他才是光源所在。
帝后都不知不觉面露笑意,凌益眼中露出既骄傲又伤怀的神色。程老爹看着他,感觉仿佛丢了一个亿,心里空落落的不好受,便是心中多有顾忌的萧夫人也暗叹这般风采。
凌不疑身姿如山脊般起伏,先后向帝后和凌益行礼,凌益高兴的眼中闪动,连声道:“好好好,为父许久没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回家聚一聚。”
少商忍不住腹诽:聚什么聚,和你的‘续弦夫人’聚还是和你后来生的儿女们聚?
这种话根本无需凌不疑张嘴回答,感动天朝好养父就发话了:“子晟近来事多,等以后罢。”
凌益自然知道这个‘以后’遥遥无期,但他不敢反驳,只能低头称喏。
凌不疑微笑着看向生父,仿佛平静的海面,深渊下多少波澜都不会显现出来。
少商有些奇怪,虽然今日才第三次面君,但她隐隐察觉出皇帝是真的随和仁善,绝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动辄暴怒的帝王性格,连万老伯都敢在御前极力为义弟争辩,这位凌老爹为何这么怕皇帝呢。
皇后岔开话题,笑道:“子晟怎么来了,我还当你已经回去了。”
凌不疑忽的起身,侧走两步直接跪坐到少商身旁,然后回答道:“听说程家进宫了,我就来看看。”
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人一眼,发觉女孩仿佛被从领口丢进条虫子般浑身不自在,故意不揭破:“哦,原来如此。”
皇帝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一笑。
凌不疑转头向着女孩,道:“我适才在殿外卸剑履时听见程校尉的话了,你家要辞婚?婚事还能推辞的么。”
少商浑身都在抗拒这一刻,好像在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正主撞见,她一面去看皇帝,一面干笑道:“这,我……我听说若是陛下的赏赐太过厚重,臣子多会推辞一二的……”
这话其实说的很不妥,皇帝微微皱眉,心道这女孩果然教养不足。
谁知凌不疑仿佛一点没听出其中不妥,微笑道:“你觉得我是太过厚重的赏赐?”
少商被他绮丽如灿阳般的笑容闪花了眼,心血都热了,傻笑道:“难道不是,凌大人您又聪敏又能干,才貌都像天上的神仙点化过一样,我哪里配得上,当然要推辞啦。”
皇帝又觉得这小女娘还算识货。
凌不疑展颜开眉,笑道:“我还当你是因为厌恶我才让汝父托词来退婚,原来并非如此,那我可放心了。”
少商傻乎乎的跟着笑了:“怎么会?您哪儿都好,我怎会厌恶凌大人您!”
——这样没内容的数句对话就让两人相对笑起来。
包括帝后在内,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凌不疑和少商在一起,尤其是程始和萧夫人,之前虽多次侧面得知女儿与凌不疑有所接触,可并不知道两人是如何相处的。
帝后尚能镇定,程始却心态崩了,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都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哄的像个笑呵呵的小傻子,深觉自己受到了背叛——这小冤家,既然和人家这么欢乐和睦,辞什么婚呀辞婚?!耍着你老父亲玩吗!
萧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捂嘴轻咳一声,轻声道:“少商,不得无礼,这是在御前。”
少商骤然清醒,呃,她今日是来干什么的来着,哦对了,她是来辞婚的。她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怯生生道:“回禀陛下,臣女可以对凌大人说话么。”
皇帝暗骂你说都说了还问什么,脸上却正色道:“但言无妨。”
少商鼓起勇气,对着身旁高大的青年道:“我对凌大人厌恶是不厌恶的,可我是真配不上您,昨日回去后,我们全家翻来倒去的想,冥思苦苦的想……”
皇帝听见‘冥思苦苦的想’时,忍不住闭了闭眼。
“家父家母在外十年,我自小疏于受教,认不得几个字,没读过几卷书,人情礼数粗鄙无知,这性情还不好!大人您兴许不知,阿母回来这几月间我都和她吵了好几架了!阿母,是?”少商极力自黑,还向萧夫人求取旁证。
萧夫人觉得今日自己的颜面是败的七七八八了,也不差这些,就苦笑的承认了:“回禀陛下,所谓家丑不外扬,若非怕将来他们夫妻生隙,反目成仇,臣妇也不愿自揭儿女之短。都说儿女总是自家的好,可凌大人这般的才貌,若匹配小女,这,这真是……”
“暴殄天物!”少商赶紧给她补上。
萧夫人瞪了她一眼。
少商被瞪的莫名其妙,她还没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呢。她赶紧继续使劲:“凌大人,您看,小女子真不是谦逊,我说的都是实话!这婚事真是不般配呀!”
程始见女儿说的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心里舒服了些。
“原来如此。”凌不疑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昨日的糕点味道如何。”
少商有些错愕,忙不迭道,“啊,十分美味,宫里的庖厨果然了得,哪怕冷了都香甜软糯,我(自从来这里后)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了。”咦,话题怎么岔到这了。
凌不疑微笑道:“那不是宫里的庖厨,是我府里的。你若喜欢,我将人送到你府里去。”
少商刚刚露出几分喜色,就听见皇帝咳嗽了一声。凌不疑看了眼皇帝,忍笑道:“当初陛下特意赐给我这名擅制糕点的庖厨,就是怕我食无定时,最好能随身带些吃食。”
程始和萧夫人齐齐抖了抖,深怕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真的接受了这名庖厨,连忙此起彼伏道‘不必不必~!’
皇后原本一直静静端坐着,此时莞尔摇了摇头,她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然后不发一言的从侧旁离去,走前还看了程始夫妇一眼,那眼神中居然带了几分怜悯。
程始和萧夫人互看一眼,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凌不疑不去理他们,温煦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漠的威势,脸上的微笑也有几分叫人害怕:“既然你不是厌恶我,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觉得你好就成,辞婚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少商有些瘆,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貌似话题就算终结了——所以,她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她茫然的去看父母,发现程老爹和萧夫人都沉着脸。
“陛下。”凌不疑朝上首拱手,“我打算带少商去何将军府祭奠一番,顺便探望阖府孤寡和安成君,您看可好。”
皇帝点点头:“这事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