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少商默然,心道自己所料不错,果然是狗血桃花。
桑氏见她久不说话,笑问:“你怎么了,说我的事呢,你倒这幅闷模样。”
少商摇头:“我觉得叔母这话说的周严,差不多封死了那人所有能来找您说项的路。”
这话乍听不过寻常的负气之言,但细想想,的确断绝了所有可以直接联系桑氏的方法了。
又因事涉陈年情缘,当年知情的人未必肯传话——例如桑氏之兄,而程家其他人,袁慎显然也不愿自己恩师的私事喊人尽皆知。传话之人既要和桑氏亲密,又不能和程家众人太过无话不说,可不就轮到自己了么。
其实自己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程娓大些,母女传话更合适,可惜程娓年纪太小,不小心弄巧成拙就糟了。
桑氏没料到少商会说这句话,一时怅然,心道女人这一生,还是没机会说这话才有福气。婶姪二人沉默片刻,桑氏忽想起一事,又兴头起来:“对了,你怎么遇上那袁善见的,在哪里遇上的,什么时候。”
少商倒不奇怪这一连串问题,叹气道:“此事也‘说来话长’。”
桑氏瞪她,少商无辜的回看,两人对视一会儿都笑了出来。
桑氏摇摇头:“你不告诉我无妨,回头你母亲问起来,你可要想好托词才行。你母亲看着不管你了,可你出去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她没有不知道的。”
少商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只要叔母不说,应当无人知道那姓袁的托我传话。”
桑氏何等聪明,立刻追问:“你俩是私下见面的?”脸色不由得浮起猜疑之色。
少商就怕这个,连忙拱手求道:“别乱猜,别乱想,什么也没有。叔母不信的话,我可以发个誓——喏,上有天,下有地,倘若我与那袁慎有私事,就叫我……”
“打住打住!”桑氏连忙拦着,一手轻轻拍打少商的嘴,“小冤家!誓是可以乱发的么?就是有又何妨,男女爱慕是人之常情,只要守着礼……”她一看少商又要着急上火,忙道,“成成成,我信你,信你还不行么?!”
少商瞪眼威胁了桑氏半天,气鼓鼓道:“叔父也不许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您啦!说起来,都是为了叔母,我才受的牵连!”
谁知桑氏思路与众不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人生在世,除非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不然谁都难保受牵连。要紧的是你受牵连后的应对……”她眼风一挑,笑道,“如今看来,你应对的不怎么样呀,是不是叫人拿住了短处?”
少商被问的脸皮发绿,丧丧的承认:“没错。我一时不慎,落了不是。本来全是那姓袁的不对,可是我答应了又失言,便成了我也有不是。是以,我打算快打斩乱麻,赶紧了结算了。”总而言之,还是因为她一直当自己是俞采玲。
桑氏微微一笑,少商可能不知道,她生就一副叫人想撩拨她胡须绒毛的模样。
少商见桑氏不语,赶紧道:“叔母,你可千万不能说,还有叔父。”
桑氏满口保证:“好好好,我绝不说。你叔父要是敢说,我把他赶出屋去!”少商并非矫情之人,听她把话说的这么绝,桑氏倒真信了二人并无它事了。
接下来几日,少商为防萧夫人来查问,屏气凝神,严阵以待,谁知居然一直没人来问她?!她疑惑着,母老虎打盹啦?不过,也不是全无异样——
这几日,萧夫人时不时会用忧虑的眼神打量她的面庞身姿,看的少商浑身发毛;
程始看自己的目光愈发得意,好像那年奶奶后园种的水萝卜得了镇上菜博会头名一样;
最诡异的是大哥程咏,何其板正的一个人,近日见了少商竟有几分神情躲闪,她原想打听袁慎的老师到底是谁,却一直未如愿。
她所不知的是,原来那日当夜萧夫人就已知赠炭之事;她更不知,虽然无人知道她与袁慎在巷子见面,虽然她和袁慎都克制言行,但积年老仆的眼力,比他们想象的更敏锐——
那日晚膳后,程始捧了两卷万松柏门客录下的朝堂政议,慢慢给长子讲着,萧夫人则高坐在隔间上首,向那货栈的两位老管事询问程姎如何行事,谁知说着说着,竟带出了袁慎,直接把程始父子给引了过来。
“……他们就说了这几句话?”萧夫人皱着眉头。
那副管事道:“老仆一步不曾离开,小女公子和袁公子就只说了这几句,再无旁的了。”
萧夫人目光转向儿子,程咏忙道:“一点没错。儿子是与袁善见谈论过辞赋,也与嫋嫋提过此事。”其实就随口提了一两句。
“那姎姎呢?”萧夫人迟疑道,“她没见过袁公子?”
那副管事摇头道‘不曾见过’。一旁的正管事连忙笑着补上:“那时,三娘子不是正和老仆在后仓点货么?”
萧夫人听了,略有几分失落。
程咏心里却咯噔一声,暗骂自己乌鸦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忙道:“嫋嫋言行有礼,这样很好。倘无其他事了,两位老丈也回去歇息吧。”这两位都是跟随父母多年的老卒,为人稳重,阵战中伤了身子才去管理货栈的。
二仆正要告退,谁知萧夫人却瞥见那副管事眼带笑意欲言又止的模样,思忖须臾,便让那正管事先回去,留下了那副管事。
“有话你就直说。”萧夫人道,“是否有不妥之处。”
那副管事摇摇头:“小女公子并无不妥,说话得体。不过,那袁公子……”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瞧了我们女公子好几眼。”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如袁慎这样自持守礼的世家公子,在没有长辈引见的情况下,初次见到一个小女娘,直面问候后若再有谈话,正常的做法是将视线定在身前数尺。
袁慎态度和煦,对着众仆点头微笑,但老仆注意到,他多数都将目光落在自家女公子身上(其实是在看少商的反应),待女公子说了句‘是赋,不是诗’后,甚至还笑如春风拂面,那种真切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实在不像客套。
程始父子和萧夫人听完了,神色各异。
“我们小女公子讨人喜欢呢。”那副管事笑盈盈,仿佛一个老爷爷自豪漂亮的小孙女受人青睐一般
萧夫人强笑道:“这事你知道就好,不要说与旁人知道。”
那副管事连忙收了笑容,抱着军拳,肃然回道:“老仆知道女公子名声要紧,绝不多言。”一家女百家求,自家女公子将来嫁给谁还没个说法,可不能风言风语的。
说完这句,他便躬身告退。
程始故作矜持的捋了捋胡须,正想得意两句,却瞥着妻子的眉头好像打了结,便道:“你这副模样作甚,别又要怪嫋嫋了。姎姎在点货,又不是嫋嫋不让她见那袁善见的!”
萧夫人无力的出了一口气,这时看出书案风波的后遗症了,她但凡露出对女儿的一点不悦,丈夫儿子就会怀疑她又要偏心。她轻斥丈夫:“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作这般想?!”若说对程姎可惜,不是没有,但有时候这就是缘分。
程始得意道:“少年人嘛,什么慕什么少艾……欸,咏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程咏苦着脸:“知好色而慕少艾。”
“对,就是这句。”程始一拍大腿,“好啦,你也先回去吧。今日的事别告诉嫋嫋,免得小孩儿胡思乱想。”
程咏应声,向父母行礼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