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第63章

作者:关心则乱 标签: 穿越重生

再看道路两旁的山林有些眼熟,她忙抓住并驾的李太公问:“我记得来时路上,太公说这里有许多空置的猎屋。敢问太公,这里可有哪处猎屋是背靠山岭,近处有上游流水?”

她没读过军事理论,但好歹知道‘腹背受敌’这个成语。如果来敌比自家护卫人数多,车队里女眷不少,再像适才那样在平旷原野上圈地御敌,早早晚晚被攻破,那时必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依靠地形拖延,反正带了足够的食药,再有水源,扛几日不成问题,说不定能熬退这帮随机出门作案的贼匪。

再说了,快则两三日,慢则五六日,不论滑县还是陈留必有援军。但若是没有这样的猎屋呢?那只能背水一战,听天由命了。

李太公对本乡了如指掌,领着车队往山林深处而去,左挪右拐绕来绕去,果然寻到一处绝妙的庇护所——这座猎屋依山而建,背靠一面青苔丛生的凹形绝壁而建,屋旁的岩壁上有一脉溪水从高山流下。屋子的主人许多年前逃丁走了,李太公觉得此地险奇,便翻修了五六间大屋,以备将来游猎之用。

几位家将勘探了一番地形,都说此地甚好,说着便熟练的从林中砍下许多碗口粗的大树,照栅栏状扎成拒马,团团围在屋前的平地上,这般忙碌了近一个时辰,大队贼匪终于穿过密林找了过来。

这波贼匪有三四百之众,呼呵起来声势震天,打斗更是凶悍彪猛,令人闻之丧胆,但他们似乎是临时组合在一起的,配合既不默契,号令也不统一,兵备亦不足。头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过后,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冷箭了。

加上屋前这片平地狭窄,贼匪们无法一股脑儿扑上去以多为胜,只能一波波人马陆续添灯油。为首的贼匪按照惯例喊过‘兄弟们给我上,女娘财货随你们拿’之后,两边就叮叮当当打到现在。天黑了又亮,既没攻破拒马,也没赶跑贼匪。

最清闲时,两边都打累打饿了,狠狠互瞪着进食,心里盘算着如何突破/抵御对方。

最惊险时,数十个悍匪仗着高头大马,趁夜越过拒马冲到猎屋前,想要一举击破防线。好在经验丰富的护卫预先在屋前布置了好几条绊马索,上来就拖倒马匹,然后一拥而上将落马的贼匪扑杀。饶是如此,依旧有十来个马术高明的悍匪跳出绊马索,迅速逃回前还探身抓了七八个四散躲逃的婢女,横压在马后带走。

少商原以为接下来对方就会以这些婢女为质,要挟他们举械投降,谁知她天人交战了半天,那些贼匪却并未如此。她立刻明白了:这个时代哪有为了‘区区’七八个奴婢就出降的主家。连贼匪都明白这种‘普世价值’,是以根本没提这种‘愚蠢’的要求。

站在护卫组成的人墙后,少商心中苦涩,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投胎技术。

被掳走的婢女中有一个左颊上生了酒窝的女孩,还不到十五岁,伶俐讨喜,平日深得桑氏的喜爱,常爱来听自己吹笛。

当时也有个贼匪冲向自己伸手欲抓,不过贴身护卫在她身旁的两名武婢俱是好手,当即挺身上前。一个刷刷数剑,齐根斩断那贼人伸出来的手掌,另一个就地一滚,连环双刀斩马腿。马匹吃痛,将贼人甩下马来,随即被众护卫剁成肉酱。

“贼匪欺侮欺侮她们就是了,不至于杀了她们罢?”少商努力站直身子。此时贞操观念并不如何强烈,女孩们只要活下来就成。

那两名武婢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道:“女公子别想了。只有活下来,才能报仇。”

少商心头一凉,握住剑柄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这两名厉害的武婢是萧夫人派在她身边的——所以,萧主任也曾遇过这样的险恶血腥吗,也曾这样奋力挣扎的逃亡过吗,也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去死?

“嫋嫋,快回来!你站那么前做什么,小心叫流窜的箭矢伤了!”桑氏被阿苎搀扶着,艰难的站在大屋门前焦急大喊。

少商小跑过去,却发现桑氏的左小腿又渗血了,她皱眉道:“叔母你进去躺着。”说着便与阿苎一人一边,将桑氏硬扶了进去。

屋里正中生有火堆,李太公坐在火旁由婢女料理臂上刀伤,程娓和双胞胎已被带至别处安置。少商将桑氏扶上一旁简易搭成的床铺平平躺好,叫婢女将伤处重新包扎,阿苎又从火堆上吊着的铜壶里倒出一碗甜枣汤,喂桑氏慢慢喝下。

少商转头,躬身作揖道:“连累太公了,好端端的在家含饴弄孙,如今在此受罪。”

李太公依旧笑的像个弥勒佛:“当年兵匪沆瀣一气,作乱乡里,那才叫人间惨事哪!女公子不必担忧,昨日我已叫家丁从山路绕回乡去讨救兵了,定比滑县和陈留还快。到时两面一夹击,我们护着夫人和女公子先走。”

少商已非刚穿来那会儿不知世事了,李太公乡里顶多能拿出百来个乡勇,战力还不好说。

李太公似是猜出女孩所想,又笑道:“女公子莫觉得老朽在说宽慰之言,这七八年来道野清明,路不拾遗。老朽也不知这回究竟出了何事,但上有州牧,下有郡太守,他们原先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必不会坐视这帮贼人在境内胡作非为。咱们熬过几日就好啦。”

少商笑笑,没有说话——但若出纰漏的就是州牧和郡太守呢。比如万家宅邸原先的主人布氏一族,不是投而复叛么。

想到这里,少商问道:“太公,兖州州牧和东郡太守是原先就跟在陛下身边的,还是后来投效的?”

李太公一愣,开始摸胡子:“这个……州牧大人嘛,老朽不甚清楚,不过那郡太守老朽倒拜见过几次,常爱在席间谈当年从龙如何艰难陛下如何神武,想来是原先就跟着的。”

少商略松了口气。那边桑氏听见了,放下汤碗,笑道:“投效来的原都是各方豪杰,陛下从不轻慢,多是在朝中许官的。”

这话很内涵,少商点点头。不过知道东郡太守牢靠就行。

桑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哀哀道:“我们这里都这样,也不知你叔父如何?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早些赶路,如今已到滑县了。”恩爱夫妻十余年,想到丈夫可能不测,她便如心口被剜去一块肉似的。

“我觉得叔父应当无碍,反而滑县不大好。”少商低低道。

桑氏不知是惊是喜:“你怎么知道?”

少商叹口气,道:“我们三日前离开陈留时,尚且无风无雨,李太公乡里也是一片祥和,可清县却看着不妥,由此可见,若有事端必起于东面。”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起来,俯瞰地图,司隶,兖州,青州依次自西向东一字排开。

“陛下宣旨要东巡数州,从起驾那日算起,哪怕再慢也该进青州了,可如今我们都到兖州了,御驾却依旧逗留兖州东郡境内,这说明什么?清县诡异,陈留郡内没什么风声,这又说明什么?”

李太公被吸引过来,不自觉问出口:“这说明什么?”

少商道:“这说明,有人图谋不轨,先是拖延御驾行程,再突然发难,致使顷刻间周围无人察觉。太公说前几日陛下才途径清县,我猜出事就是这几日,是以清县以西才无人知道个中缘由。而且……”

她将树枝点在清县以东那处,画了个小圆圈,“我疑心出事之处不在滑县就是毗邻滑县!是以公孙县令闻讯后才会急忙率人去救,致使县城没什么人防守。我们最初遇到贼匪斥候时,我记得他们是东南方向朝北而行,若非先看见了我们,大约就会去劫掠清县了。”

桑氏喜悦难言,颤声道:“照你这么说,你叔父如今反倒无事?”

“还不如叫他们去攻击清县呢!那县城墙垒那么牢固。”少商没好气的嘟囔,“叔母先担忧担忧咱们自己罢,如今外头还有一群欢天喜地的悍匪正等着拿我们开筵呢!”

她不由得暗骂三叔父真是个惊天巨坑!

在陈留时愣要赶路,多留两日让她相个亲会死啊;在清县时又一副大义凛然,非要撇下妻儿自己进城,长了个脑袋是做摆设的?就不能谋定后动吗!不然她们跟去县城也好过在这凄冷山林被追杀。还担心程止那个大猪蹄子?担心个P!回头桑氏没守寡,程止倒做了鳏夫,没了桑氏这把黄豆还有满世界的木瓜呢,看他会不会重新炖一锅汤?!

李太公在旁抚须,哈哈而笑:“到底是将门虎女,家学渊源,女公子好见解!”

少商无奈一笑。此时她强烈的怀念程老爹和萧主任,若是那对公婆,一个大智若愚,一个满腹智计,哪里会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桑氏正要开口,忽听外面侍卫高声大喊:“——援兵来了!援兵来啦!”声音中满是喜气。

屋内众人又惊又喜,少商和李太公齐齐站起,桑氏本也想起身,但因腿伤和失血早已虚弱不堪,略一用力就晕厥过去。少商嘱咐阿苎好好照看桑氏,然后跟着李太公走出屋去。

按来回时间算,这波援军必是李太公乡里来的,少商原本犹疑乡勇的战力,谁知刚踏出户外,发现外面的搏杀声已如震天雷鸣般。

这山林原本如深水般,无论多少响动都如投石入深潭,不见波澜,可眼前腾腾杀气激荡的整片山林几乎都震动了。

少商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黑甲白羽的将士如潮水般涌来,马蹄似虎啸狼奔,片刻奔至眼前。他们也不管列队布阵,策马奔至就打,先到先打,后到补刀。

那群贼匪再顾不得程府这边,连忙调转刀口和马头去抵御,可黑甲军精锐之极,不论单兵战技还是群体配合都远胜于这群乌合之众,更别说后面还有源源不绝的黑甲骑士赶到。

少商一愣,呆呆道:“太公,这,这是您乡里来的……?好生神勇啊。”这年头地方农民武装的这么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