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打字机N号
两个孩子前后脚出生,谢秀珠在娘胎里补的好,刚出生时白白胖胖,接生的产婆都说几十年来头一次见到出生时就这么漂亮的闺女,而徐春秀在怀孕时还得干活,吃的又差,谢芜出身时又瘦又小,哭声和幼猫叫一样,看上去就让人觉得难以养活。
那时候,当地连下了十几天的暴雨,可就在两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天放晴了,村里人都嘀咕,谢家的闺女或许是带着福的,尤其是看到谢秀珠一出生就长得那么漂亮,更是觉得,谢家这个姑娘来历非凡。
村里人私底下那么说,苗凤妹这个亲妈就更是这么觉得了,加上谢秀珠出生那年谢长征升了排长,每个月的津贴涨了近五块钱,之后谢长征又屡屡立功,在家里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成了现在的副团级干部,更是让苗凤妹觉得自己这个闺女命里带福,将这个女儿宠到了天上。
因此在谢芜因为给小姑摘野果摔下山后,苗凤妹的第一反应就是替自己闺女隐瞒,毕竟谢秀珠的辈分虽然大,可她与谢芜同龄,养尊处优的小姑让本就吃不饱穿不暖的侄女替她去山上摘野果子,这不是地主老财会干的事情吗,恐怕这件事传出去,谢秀珠的名声就要坏了。
苗凤妹不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让小孙女摘点野果子有什么问题,她只怪那个丧门心太不小心,甚至还阴暗的觉得一切都是谢芜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坏她宝贝女儿的名声。
想到这儿,苗凤妹就更加生气了,早上起床时又没有见到老三媳妇在厨房准备全家人的早餐,觉得那对母女是在挑衅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于是也有了今天早上她在三房门口外叫骂的那一出。
此时在女儿床头边守了一个晚上的徐秀珠在这阵叫骂声中醒来,她眼神恍惚地看着周遭的环境,在看到床上头抹着草木灰,面无血色的女儿时,眼中顿时流露出愧疚狂喜的情绪。
她居然回来了!
徐春秀懒得思考自己之所以会重生的原因,她浑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儿,可掌心触及女儿的皮肤,只觉得手心滚烫,徐秀珠回想起来,就是这一场高烧,将女儿从她身边带走。
徐春秀回忆起女儿死后自己过的那一段不人不鬼的生活,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自己忍受着不公平的待遇,还总是劝说女儿同她一块忍耐,就是她的软弱害死了女儿,在那以后,她就疯了。
那段浑浑噩噩的生活是徐春秀的噩梦,好在她有了挽救的机会,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女儿从她身边夺走了。
瘦小的女人一把将床上的女儿抱了起来,然后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
“扑通——”
徐春秀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站在门口正准备锤门的苗凤妹猝不及防,被徐春秀撞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这个比记忆里更年轻些的婆婆,徐春秀眼藏恨意,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可想到现在还是女儿最重要,于是将这些几乎迸发的恨意藏了起来,只是从她身边绕过,急急忙忙朝着记忆中的卫生站跑去。
“这是怎么了,娘,你没事吧。”
老大媳妇张小娟正穿好衣服准备看热闹,就瞧见了徐春秀撞倒了老太太,抱着三丫冲出院子的那一幕,张小娟差点没吓到跳起来,苗凤妹是谁啊,这可是谢家的一言堂,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老太太手里攥着,一日三餐全家能吃多少粮食,那也得老太太来分配,可以说,想要在谢家过得好,老太太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张小娟给谢家生了两个孙子,其中一个还是谢家备受宠爱的长孙,可即便这样,张小娟也从来不敢在老太太面前使性子,因为她明白,这个家不是非她不可的,老太太的孙子也不是只有她生的那两个,只要老太太想,她完全可以把所有的宠爱都放在老二家那个孙子身上,甚至凭着老太太对那个小闺女的宠爱,张小娟都不能肯定,老太太会不会在昏了头的情况下,将手里面攥着的所有钱和票子全都拿给小姑子做陪嫁。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小娟怎么能不使劲奉承老太太,以求他们大房的日子更加好过呢?
“疯了,真是疯了,那个小娼妇居然敢打我。”
苗凤妹气的发抖,她没有想过,往日最温顺软弱的老三媳妇有朝一日居然会推她。
“连婆婆都敢打,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反了天了,离婚,我要让老三和她离婚!”
被大儿媳妇扶起来的时候,苗凤妹的手还在不住打着颤,那样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她能让她留在谢家,已经是看在老三的面子上了,要不然就这样的女人,她一早就收拾铺盖把对方赶出家门了。
现在对方敢动手推她,以后是不是就敢在她饭菜里下毒了,苗凤妹觉得,这样的儿媳妇是留不的了。
“娘,老三媳妇应该是不小心的,看她刚刚慌里慌张的样子,是不是三丫出了什么事了?”
谢家三个孙女都有大名,可乡下地方,喊小名的居多,比如大丫二丫三丫之类的,在田垅上一喊,能有十几个闺女应声附和。
张小娟刻意转移话题,她可不想老三媳妇和老三离婚,别看她嘴上总是嫌弃徐春秀不能挣工分,在家吃白食,可张小娟心里清楚,要是这会儿换了一个弟妹,以此时谢长征的地位,尤其是他还没有儿子的情况下,一堆黄花大闺女挤破头也会想要嫁给他。
这个时候,要是来一个破啦难管的,或是家里头有些背景手段的,老太太再想要管住这个儿子,拿到谢长征所有的津贴,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谢家的日子能够那么滋润,靠的就是谢长征这个孝顺的儿子每个月打到苗凤妹手里的那些津贴,张小娟的大儿子在县里念书,每个季度得做一身新衣服,还得穿供销社里十几块钱一双的回力鞋,每次回家,更得拿上十几二十斤的细粮回学校,这样的花销不是她和她男人挣的那些工分能够养得起的。
张小娟还等着自己的大儿子将来能够吃国粮,也盼着等小儿子再大一些后将他送到学校念书,这一切,都离不开小叔子都奉献啊。
所以不管怎么说,张小娟都不希望婆婆真的把徐春秀从家里赶出去。
“不就是磕破点皮吗,能有什么事。”
苗凤妹眉头一跳,她和张小娟想的不一样,在苗凤妹看来,不论媳妇换成谁,她是谢长征亲妈的这个身份是不会变的,现在谢家没分家,谢长征挣得钱就该归她管,说破天去都是这个道理。
她只是担心谢芜真的出了什么事,徐春秀会在外头乱说,坏了她宝贝闺女的名声。
想到这儿,苗凤妹也顾不得尾椎骨隐隐做痛了,赶紧推开张小娟,朝徐春秀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苗凤妹常年在地里干活,手劲儿可不小,张小娟猝不及防,直接撞在了门框上,谢家的房子是正儿八经的红砖房,也就徐春秀她们母女住的房间以及厨房杂物房等几间屋子是没有改建前老房子,墙壁是用泥土和山上的大石头垒起来的,墙面凹凸不平,张小娟的腰背直接撞在了凸起的石头上,把她疼的龇牙咧嘴。
“老虔婆。”
张小娟恨恨地看着苗凤妹的背影骂了一句,可想到自己大儿子不久前还和她抱怨说奶奶给小姑姑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可他却没有,忍住了心里的不满,腆着脸,跟着追了过去。
——
“王叔!王叔!”
徐春秀凭着意念将女儿从家里抱到卫生站,在冲进卫生站,将女儿放到房间里那张小小的行军床上后,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姓王,在华国成立前,曾经在药馆做过几年学徒,学了那么点本事,一般的小病小痛他给开点草药就好了,于是被大伙儿推举为八大队卫生站的大夫。
他正在后院给蔬菜浇水呢,就被徐春秀的哭嚎声引到了屋内。
此时不少人看见徐春秀一路上抱着谢芜冲到卫生站,因为是农闲,村里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于是都跟着围上来了。
“嘶——这伤不轻啊!”
王老头用干净的白纱布擦去谢芜额头上的草木灰,只见一道长长的伤疤从脑门左侧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了后脑勺,绽开的皮肉里满是小石子和枯叶,再加上后来撒上的草木灰,不少部位甚至已经流出脓血,显然是因为处理不当,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
徐春秀的大脑嗡嗡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王叔,你救救我闺女,你救救小芜啊,她才十三岁,她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