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伽时
苏宓愣了愣,她这段时间练习骑马,因为李承明的关系,都是骑的无疆,与这马也是越来越有默契,她自是喜欢,可……不要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她便是女子,也不会随意要别人的东西。
苏宓笑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不过既然无疆是太子殿下爱马,我……”
“苏娘子言重了。”司马官已经听出了苏宓的婉拒之意,连忙道,“太子殿下说了,无疆与苏娘子投缘,实在难得,他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况且,太子殿下养在飞龙厩的良马便不下十匹,若是赠予苏娘子,还能得到悉心照料。”
无疆朝苏宓靠去,磨蹭着她的掌心,眼珠子乌溜溜的,似十分舍不得她,苏宓的心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永安小声与她道,“阿宓,不要有压力,表兄养在飞龙厩的马确实是多,无疆也没那么显眼,说不准骑过就忘掉了,还不如跟了你,你会好好对它的,对吧?”
苏宓看向永安,点了点头,对司马官笑道,“如此便替我多谢太子殿下美意了,请您转告殿下,我会善待无疆的,请他放心。”
司马官石头落地,好险,差点没完成任务,面上丝毫不显,笑道,“好,在下这就做好一应准备,过几日亲自将无疆送到贵府。”
“有劳。”
苏宓与永安从飞龙厩出来,已经日落夕阳,苏府的车马已经候在外头了,天色渐暗,苏宓不放心永安独自回去,便先送永安去玄武门,看着永安进了太极宫,再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天已经暗了,锦宜忙命人传膳,苏宓也正好是饿坏了,要了四菜一汤,吃了整整一大碗饭。
锦宜在旁边开心道,“二娘子自从学了骑马,饭也比以往吃得多了。”
大概只有一直跟在苏宓身边的人才知道她锦宜为什么这么开心,苏宓实在是,太瘦了。
苏宓是鹅蛋脸,襦裙又宽松,平日里旁人也许感受不到她有多瘦,只会觉得女郎形体优美,如诗如画。只有她们知道,襦裙下的她,是有多瘦。苏宓对饮食向来不甚看中,平日里吃饭,吃小半碗,便吃不下了,这便一直是锦宜几个侍女的心病,如今看着苏宓多吃了好多,心里便很是欢喜。
苏宓笑了笑,眉眼弯弯,“我也觉得学学骑马还蛮好的,身体似乎也比以前更有劲了,吃东西也更香了。”
苏宓与侍女们正说笑着,慈安院的侍女婉儿便来报,老夫人让二娘子过去一趟。
去往慈安院的路上,苏宓想着祖母让自己过去有什么事,她努力回想着前世,是否有这样的晚上。既然想不起来,苏宓便不再去想,大不了水来土掩好了。
婉儿引着苏宓进了主卧,还在想着何事如此隐秘,看到南康长公主的时候,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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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归家
案桌上摆着十几卷画像,都是翩翩少年郎。苏宓行礼后在她们身侧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前世的这个时候,郑氏在她面前提过太子,她那时少女怀春,郑氏观她神色,还有什么不懂的?南康长公主来找她确认,她说一切凭祖母和伯母做主,然后她什么都不用管,便等来了入主东宫的圣旨。
今生,她说不想嫁,想陪着祖母,南康长公主也不再知道她对太子有意,她躲过了东宫,却仍是躲不过相看的命运。
南康长公主笑道,“阿宓,这些少年郎,都是咱们关陇士族的郎君,父亲都在长安为官,家室、才貌、品性都是没得挑的,你挑挑,相中哪一个?”
苏宓心中不愿,也知道南康长公主是为了她好,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伯母都是真心为她考量,她软了声音,撒娇道,“伯母,怎么这么快想把我嫁出去啊?我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年呢。”
郑氏无奈地摇摇头,“你看吧,我就说阿宓会是这个反应。”
“你啊。”南康长公主戳戳她的脑袋,“过年就十五了,还没有定亲,长安城还有哪个小娘子十五岁了还没定亲的?等过了十五,可就没有那么多郎君给你挑了!”
苏宓小声嘟囔,“那永安也没定亲呢。”
“你们能一样吗?她是县主,平阳姐姐唯一的女儿,如今在太极宫位比公主,甚至比一些真公主都得宠,永安要是哪天想嫁了,排队的人多着呢!”
苏宓噘着嘴不说话,郑氏叹道,“她啊,怕是最近跟永安一道玩玩疯了,心思都收不回来了。”
“哪有。”苏宓道,“我只是觉得,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就这么嫁人了?从此以后,成为了谁谁谁的夫人,都不是我自己了。”
重活一世,她看淡了很多,前世失败的婚姻让她觉得,与其陷入一段未知的感情,不如好好地活出自己。
她不抗拒成婚,但不再是人生中那么重要的事情。
她可以活得不那么循规蹈矩,她可以是她自己。她先是苏宓,然后再是某个人的妻子。
就算是女子,命运也掌握在自己手中。
苏宓的话可以说是很离经叛道了,郑氏和南康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一向柔顺贞静的苏宓口中说出。
南康长公主道,“阿宓,告诉伯母,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苏宓愣了愣,有些羞赧,“没有。”
郑氏叹了口气,道,“阿宓既然不想这么早嫁人,我老太婆也理解,我又何尝舍得阿宓这么早嫁人,就让她再陪我老太婆几年,罚钱什么的,咱们苏家也不是出不起,不过这亲……得先定下。”
苏宓:“祖母……”
郑氏道,“不必说了,南康说的不错,以阿宓在长安的名声,如今还是咱们挑郎君,不过等个三年五载的,别说挑不到文武双全的郎君,对你的闺誉亦是不利,我的阿宓啊,祖母之前就对你说过,没有人照顾你,祖母百年之后,怎么放心得下去找你祖父?偌大人间,谁来照顾你呢?”
“祖母……”苏宓突然眼眶一酸。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母亲!快别说了……”南康长公主制止道,她的眼眶都忍不住酸了。
“南康啊,但有一点,阿宓的夫婿,必要疼她爱她,愿意等她个几年再成婚的。此事倒也不必急于年内就开始着手,过几日老二便回来了,再与他商量商量,他毕竟是阿宓的亲生父亲,婚姻大事,也不可绕过他去。”
苏宓心中猛地一紧,父亲……父亲要回来了,是啊,快要过年了,父亲,就要回京述职了……
……
长安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窗外枝木凋零,一片银装素裹,安静祥和。
苏宓坐在窗台前,案桌上摆放着长安城适龄少年郎的画像,纸张的边角被苏宓磋磨地起了毛刺,她轻叹一声,还是没有翻过一页。郑氏和南康长公主给了她画像,让她在年前挑出符合心意的郎君,可是她没有半点心思。
父亲……就要回来了。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苏亶都是苏宓无法坦然面对的人。他是她的父亲,却从来没有一天尽过父亲的责任,从她出生起,他便远走台州任职,对她不闻不问,一年回来一趟,也只是询问她的课业、琴棋书画,没有丝毫温情。
因为她不是他心爱女子的孩子。
苏宓的母亲杜氏,出身关陇贵族京兆杜氏,与父亲的结合是奉父母媒妁之言,然而父亲当时已经有心上人了,是江南士族吴兴姚氏的旁支庶出之女,姚氏通晓音律,又善解人意,与苏亶情投意合,两人早已私定了终生,奈何苏亶抗不过母亲二十年生养之恩,只得与杜氏完婚。姚氏不愿与杜氏共侍一夫,一怒之下远走吴兴,与苏亶一刀两断。
苏宓不知道父母婚后生活如何,是否琴瑟和谐,不过她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病逝了,父亲上奏自请远调台州为官,而后费劲周折找到了姚氏,聘其为妻,从此在台州一子一女以为家。
前世的苏宓,看到自己的父亲对弟弟妹妹们慈爱温暖,她便忍不住想要想要向父亲靠近,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啊。因此苏宓小心翼翼地与父亲说话,对父亲几乎言听计从,很本分地履行作为长姐的责任,有什么都让着弟弟妹妹,即便是这样,也换不来父亲的半分疼爱。
她的婚事,苏亶也不甚在意,全权交给了祖母和南康长公主。她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苏亶调回长安,对她,也只有客气和疏离。她失宠东宫,活得生不如死,对苏亶也没有丝毫影响。
如今……苏宓深吸一口气,报复吗?
不,不值得。
前尘已逝,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再次陷入仇恨和怨怼当中,她是她自己,她为自己而活。
锦宜侍立在一边,看着苏宓愣愣地出神,心疼道,“二娘子若是觉得委屈,咱们再去跟老夫人说说?”
苏宓淡笑道,“我不委屈,只是……”只是如今她的很多想法,不会被祖母接受,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只怪,为何重生在了这个时候,要是早几年就好了。
苏宓还没什么,锦宜已经落下泪来,抬手用衣袖擦掉,“二娘子心仪太子殿下,为何不与老夫人与长公主说说?二爷虽不是身居高位,但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否则大爷也不能尚公主,您家室品性相貌才情一样不输,即便入了东宫……”
“锦宜!”苏宓打断她,气笑道,“说什么浑话呢?我什么时候说心仪太子了?”
“您……”锦宜红着眼眶,“自从小时候太子殿下在太液池救了您,您不就一直心仪太子殿下吗?您就别想糊弄奴婢了,奴婢都知道的,况且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还特地来找过您,又送柴桑琴又教骑马的,太子殿下对您肯定也……”
“住嘴!”
锦宜突然就噤了声,苏宓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笑道,“你们私底下还在传我和太子的事呢?”
“没有……奴婢瞎说的。”
苏宓本不欲解释,可也知道锦宜是替自己抱不平,方道,“太子殿下救过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从未生爱慕之情,即便有,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不许再说我与太子怎样怎样了,要是谁再说被我知道了,打发出府去。”
“是,奴婢不敢。”
苏宓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别哭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只是……罢了罢了,过来跟我一起看看这些少年郎。”
锦宜吸了吸鼻子,“二娘子不是不喜欢这些少年郎吗?”
苏宓笑了,如天边的云彩,“不挑出他们的错处,怎么蒙混过关呢?”
苏宓打的主意就是各种挑刺,长安的世家子弟,总是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她派人去找到这些郎君的错处,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地放大这些错处,祖母和伯母也不可能强逼她跟品性有缺的人定亲。
……
就在苏宓刚开始着人去调查的时候,苏亶带着一家子回到了长安苏府。
消息传到梧清院,苏宓才刚刚起身,她愣了片刻,便吩咐锦音替她梳妆。
挽起朝天髻,一身浅红色山茶花织金长裙,外罩一件赤红色绣纹边外衫,纤长手臂一伸,书淮、书清将杏色披帛垂挂在她手臂上。这是长安贵女最时兴的款式,苏宓进入正厅的时候,秀发上的含珠金步摇闪到了苏媛的眼——她前世一路谦让却得寸进尺的妹妹。
苏媛低头与姚氏说了句什么,姚氏嗔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苏亶坐在郑氏的下首,清瘦俊美的中年男子,他旁边是续弦姚氏,姚氏的下首,便坐着他们的一子一女——儿子苏闵,女儿苏媛。
苏宓落落大方地向郑氏和苏亶行了礼,然后与姚氏点头致意,便落了座。
苏亶咳了一声,不满道,“姚氏亦是你母亲,怎么不向她行礼?”
苏宓坐着不动,轻声道,“女儿身居嫡长,母亲是京兆杜氏的嫡女,倒不知何时改姓了姚?”
“你!”苏亶没想到苏宓竟会顶撞于他,气得拍了案桌,“你这是跟你父亲说话的语气吗?”
苏宓咬唇不语,她无意于挑事,但也绝不再低头妥协。
“好了。”郑氏不满道,“不好容易回家一趟,非得闹一出才甘心?”苏宓的行为是有些反常,却挑不出错处,她确实没有必要向姚氏行大礼,能和和气气的也算得体,她可不想大过年的,弄出点不开心。
姚氏适时道,声音清脆如落玉盘,温言道,“亶郎,没关系的。总有一天,阿宓会认我这个母亲的。”
苏宓皱眉,这话说的,好似她就该认她为母似的,她笑了笑,不甚在意,似没听见姚氏说话一般,与郑氏道,“祖母,昨日我新做了梅花露,一会让锦宜给您送点来,您说好不好?”
郑氏笑道,“好,祖母等着。”
姚氏的话被略过,一阵尴尬,抬手揪了揪苏亶的长袖。苏亶正欲说话,没想到苏媛先开口道,怒道,“我阿娘好心好意替你说话,你不认她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对她?”
苏宓看她一眼,笑道,“我怎么了?倒是你,我是你长姐,又是你嫡姐,就这么你你你的跟我说话吗?”
“你!阿爹……阿娘!”
“放肆!”苏亶霍然起身,指着苏宓,“长辈们都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论是非曲直!”
苏宓看着暴怒的苏亶,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道,“女儿知错。”
苏亶没想到苏宓这么快就认错,有些错愕,道,“你知……知错便好。”
苏宓道,“只是妹妹不敬嫡姐,是否知错?”
“我!……”苏媛急得跺脚,“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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