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我咋知道,这地儿又不是我在照顾,是我家宝儿种的,你问她去。”
方如凤眼瞅着李建国带来的人中,有个小伙子一直在她家那颗结满石榴,个头也很大,每个石榴足足有三四两重,已经果皮微红,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吃的石榴树下转悠,大声喊他,“你别瞎转悠,小心把我老石榴树撞断了,你赔不起!”
有人就问她:“婶儿,你这石榴树不是老的不成样儿,树干被虫柱空的都快死了,十几年没开花结过果儿。怎地今年结得这么好,老树看起来也硬朗翠绿了许多,那些果儿也大的吓人,看着都快把树压垮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石榴呢。”
方如凤呵呵一笑,“都是宝儿在管理呢,她能耐,种啥啥都好,我都佩服着呢。”
李建国就把目光看向徐宝,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徐宝同志,能把你如何种这么大的红薯经验分享给大家听吗?一会儿我就召集全队开会,给你搭台,请你上去演讲演讲”
这年头只要是事关粮食,那就是大事儿!更何况这还是粮食增产!如果这批红薯种下去,的确翻了个儿,那就能在全公社、全县里推广,甚至还可以向全国推广!到时候所有地儿粮食都在增产,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也就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事儿!
徐宝头一个比两个大,让她演讲,演讲啥?说她是借尸还魂,用灵泉种的红薯?不得把他们都给吓死!立马开口回绝:“我哪有什么种红薯的经验,不过是梦见过几次神仙,他说红薯好吃,我就种了!”
得,又把所有无法解释的事儿,归拢于那究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仙。
有几个跟着李建国过来看热闹的老农民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就说嘛,一个从前好吃懒做,从不下地干活儿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比我们庄稼老把式有经验。原来是沾了神仙的福气。”
“这姑娘是运气真好啊,你看,她就随随便便一种,那红薯就大的吓人,那枯石榴树还能结果。要是她勤快点,把咱村儿的地都种了,那咱不是有吃不完的粮食了?”
徐宝嘴角抽了抽,想着对方都一大把年纪了,她就不吐槽她活儿全干,他们在家干啥的冲动了。反正她再怎么勤奋,在他们的眼里,她始终是个懒姑娘。
李建国听完几个老把式的话,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一个姑娘地种的再好,也没有那些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把式有经验吧。真要请她上台演讲,到时候她站在台上瞎咧咧一通,大家果真就那样种了,到时候没种出来,他的罪责就大发了!
那就是搞个人主义,浪费国家资源!他的大队长位置就岌岌可危!
想着,他看了看那堆积如山,一个个至少有四五斤重的大红薯,心下做了个决定,“不演讲就算了,回头我拿两个红薯交给上头,让上头研究研究。要真能增产,到时候给你记个大功,发点奖品方婶儿,粮食我先拿走了,一会儿给您补双倍的粮食过来。”
方如凤无所谓的摆摆手,“你想换就换,地是老大家的,你到时候把粮食给老大家的就成。”
“对对对,地是我家的,红薯也是我们两口子种的。”冯春红忙不迭地点点头,虽说今年这茬红薯是因为去年她吹了牛皮,被李建国指名道姓的种来当种子,一直由徐宝照料着。
可地是她的没错儿啊!她还帮着小姑除草撒肥灌水神马的,他们凭啥忽略她的存在!
就开口问:“大队长,你到时候给上头报功劳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奖。这地也是我种的啊!”
李建国转身,“那你上台演讲不?给大家伙儿讲讲你是怎么种出这么大的红薯,到时候大家按你的种法种下去,不管结果好坏,都由你承担。”
冯春红一听,心里就嘀咕了,这是啥意思?这红薯没种好,她还得吃官司?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摇头,“我就说说而已,地是我的,但种红薯的是我小姑,我平时就给她打打下手。真让我演讲,我有啥可说的,不都跟咱们平常的种法一样。”
方如凤哪看不出这大儿媳妇在想啥,登时拉下脸冷笑一声,喊李建国道:“既然红薯是我宝儿种的,一会儿粮食送来就送到我屋儿去。当年谁大嘴巴吹的牛,谁自己承担。”
冯春红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的粮食就这么鸡飞蛋打,刚想开口抢救一下,就听他那口子又开始说着从出场到现在说得最多的台词,“你可消停点吧!咱宝儿也不容易”
冯春红:
李建国扛着优质红薯种走了,先交代好几个庄稼好手,金贵着点种下地,自己拎着两个大红薯,骑上自己的专属自行车,先跑去公社里,三言两语交代一番,留下一个红薯。又骑到了县城,交到有关农产部,把另一个红薯留做研究,就回大队等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九月初,徐家的石榴成熟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沉甸甸的挂在石榴树上,远远看着像挂满一树的小灯笼一样,看着别提多喜庆了。
徐家这颗石榴树是老徐的爹小时候种的,树龄大概有六十多高龄了,老得都能当树爷爷了。
原本老徐两口子分家之时,这颗树就要死不活的,他们也没指望这树能起死回生,结个果啥的。
万没想到徐宝接手过来,那树从最初的满是虫洞枯枝,到虫洞消失,枯枝回春发绿叶。再到两年后忽然开出一朵朵鲜艳可人的石榴花,直到今天的硕果累累,眼见就能吃了。徐家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摘两颗下来,尝尝是什么味儿。
这里头最馋的人,莫过于吃货刚子了。他从石榴树开花之时,就时常在树下转悠,到结了青涩的小果子,想摘来试试什么味儿,被方如凤拎着竹竿儿呼了一棍子,让他忍住点,成熟了再吃,别在这时候糟蹋果子。他冲方如风做了个鬼脸,到底忍着口水,一直没摘。
方如凤听老徐说过,这颗石榴树的石榴味儿不大好,就算成熟了,也是又酸又涩。
老徐打小就不爱吃它,可因为这个年代食物匮乏,乡下的小孩儿饭都吃不饱,也没啥零食可吃,就算石榴再难吃,也会被他拿在手里,当磨牙的闲嘴吃。
这会儿家里几个孩子都眼儿巴巴的盯着石榴树,强子和墩子都还没好,没有刚子嘴馋,倒也稳得住不去摘果子,因为那树划分给了方如凤老两口子,是徐宝打理的树,没有他们的允许,他们是不敢去摘的,就怕引起家里矛盾,到时候家里又闹个不停。
刚子却没想那么多,一叠声儿的催促徐宝摘两个石榴来尝尝。
自从二房两口子离婚后,田金花不知道怎么地,拿到了粮食,却没去城里碰运气换房子,反而呆在娘家足不出户。听人说,她娘正在给她托媒,打算再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徐万全拿到离婚证的第二天,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进城重新找活儿做去了。
没有了爹娘,方如凤就如约把刚子、玲子两个孩子接手照顾,徐宝也心疼这两个孩子,多有照拂。
二房的地,就和老徐老两口子的地儿合成了一块儿,平常都是徐宝在打理,所以那颗石榴树也算是刚子的,他要吃石榴,心里就毫无压力。
相比刚子的没心没肺,才八岁的玲子就显得心事重重,老成很多。
自从田金花两口子离婚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任谁逗趣她,她也只是抿嘴笑一笑,其余时候就坐在二房的屋子,看着她爹娘曾经用过的物品发呆。
人也变得沉默不少,不爱说话,不爱笑,平时除了坐在屋子里发呆,就是拿着纸笔坐在屋檐下写写画画,孤独像个自闭症孩子。
徐宝担心她这样一直下去,怕是真会变成自闭儿童,总是想办法逗她笑,带她出去玩儿,今天也是如此,
第32章
就像现在, 徐宝摘了两个石榴下来,用手掰开,露出里面颗粒饱满诱人的石榴籽儿,她自己来不及尝一口,剥了一把石榴籽在手里, 递给玲子, “诺,尝尝,你姑我种的,保证甜。”
玲子反应迟钝的放下手中的铅笔,伸出双手捧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拇指大小, 红彤彤的石榴籽儿,却没有要吃的迹象。
徐宝瞧着, 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小孩子的心灵创伤,她还真没办法解决, 只能平时多照拂着,让时间淡去她心里的伤痛。
刚子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早在石榴挂果时, 他就垂涎欲滴。现在终于能吃了,毫不犹豫的塞了一把石榴籽进嘴里嚼着, 看得老徐腮帮子一阵阵地发酸,蹲在屋檐下, 一边抽旱烟,一边问他:“酸不?”
“不酸!还很甜!爷,您尝尝。”刚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神情倒不像是在说谎。
老徐压根儿不信,那颗树结的石榴,他小时候吃了多少回,记忆中那酸涩的感觉,直到现在让他回想起来,牙齿都能一阵倒酸。
正要摆手拒绝,就听他家老婆子一脸惊喜的说:“老头子,还真甜!哎呦,我家宝儿就是能干,能把酸石榴变甜石榴!以后家里的孩子们可就有口福了。”
老徐楞了楞,抬头梭巡了一圈,发现几个孩子吃了都赞不绝口,绝没有酸眯了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一颗石榴籽儿,像吃毒/药一样,表情痛苦的吃进嘴里——那饱满多汁,甜香四溢的真香感觉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