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还没回过神,“啪叽——”一条两指宽的五花肉从天而降,落到她面前的山路,翻滚几下,沾了不少泥巴,滚在一边的草丛里不再动弹。
徐宝嘴巴张大,使劲儿的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待确定那条白花花的五花肉还在自己面前时,做贼心虚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她,赶紧把肉捡起来,放在自己的背篓里,再用猪草把肉压住,细细的藏好。
这个时候村里很多老弱妇孺都起了个早,到山里到处寻找可以吃的野菜野果。
山里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被摘了个干净,有些人家甚至觉得猪能吃的东西,人就能吃,开始割猪草囤货。
原本生机盎然,翠绿一片的大山,经过半个多月的全村采割,整座山除了树,嫩草植物全都采光光,山上光秃秃的一片,像被狗啃了一样,光看着就惨不忍睹。
徐宝这背猪草,还是她偷偷翻去第四大队的山头上割得,不然队上的两头猪,还有其他牲口都得饿肚子。
吃了近一个月的素,这会儿得了久违的肉条,徐宝心里既高兴又心慌。瞅着没人关注她,一阵风似地跑去大队的牲畜养殖地儿,打算把猪草剁了,先把猪和牛喂了,再把肉拿回去,想个借口吃肉。
大队的牲畜养殖地儿在村中间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那里用黄土和鹅暖石修建了一大片牲口圈儿,上面用茅草盖得屋顶,平时由村里的大队长媳妇儿王芬和一个叫陈晓萍的四十岁大婶儿,负责喂养村里的两头猪、两头牛、并二十来只鸡鸭鹅。
“哟,宝儿,你又割猪草来拉?”看见徐宝弯腰嘞紧背绳,背着猪草吃力走过来,王芬赶紧放下手中扫猪粪的扫帚,利索的翻身出圈,带着一股浓浓的猪屎味儿去帮徐宝把背篓放下来,随后抓了一把猪草进手里,笑道:“这猪草真嫩,你打哪割的?”
徐宝看见她往背篓里掏猪草,眼皮子一跳,赶紧用意念把五花肉转移进空间里。这才笑着跟她说:“后背山的猪草都被村里人割了个干净,我是翻山去第四大队的小山割的。”
“第四大队?”王芬剁猪草的手一顿,“你咋跑那儿去了?”
“不能割么?”徐宝看她神色不对,坐在她旁边的木桩子,帮着她剁猪草问。
“也不是不能割。”王芬叹了口气,“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前段时间又传出咱们榨鼓市也要跟北方一样大面积干旱的消息,那第四大队的人都学着咱们第五大队上山摘野菜找野果儿做屯粮。你是第五大队的,跑去人家第四大队割猪草,等于抢人家的口粮,就不怕被第四大队的人打?”
“有这么夸张吗?”徐宝好笑摇头,帮着她把剁好的猪草合着麦麸糠搅拌均匀,倒进猪槽里,两头半大的小猪立即就过来哼哧哼哧的开吃。
“一点都不夸张。”王芬瞅着两只小猪吃的香,叹了口气道:“咱们大队养了这么多牲口,猪草不够吃,后背后的大深山有野兽,咱们也不敢去那儿割猪草。昨天两头黄牛饿得哞哞直叫,陈大姐看着心疼,就去第四大队割猪草,就被四大队长陈胜利抓住,好好的批评教育了一顿。说陈大姐要是再到四大队割猪草,就按小偷行径交给公社批/斗处理。那四大队的猪草到处都是,也没人去割,陈大姐娘家是四大队的,割点不值钱的猪草算什么。就和那陈胜利大吵一通,气呼呼的跑回来,到现在都没上工呢。”
陈晓萍娘家是第四大队的,徐宝知道,听说她还是四大队那个叫陈渊的二流子姑姑。三年前村里选择养猪的人选,这活儿又脏又臭,但胜在活计轻松且工分高,人人都想来喂猪。
陈晓萍当时也报了名要喂猪,村委考虑到陈渊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不选她,第五大队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就选了她养猪,李建国鸡鸭鹅的媳妇儿养牛,另外两人再合着喂。
这样村里人虽然眼红不服气,到底惧怕陈渊,顾忌大队长,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等到徐宝为了勤奋积分,无条件的帮她俩割猪草,喂牲畜,清扫粪便,她俩起先怀疑她要抢工作,到后来见徐宝真没抢活儿的意思,相信了她想在村里结个善缘,这才帮大家干活儿的说辞。两人便商量好每人每天分一个工分给她,算是答谢她的帮忙。
喂完猪,给牛引了水,再把鸭鹅撵去村外的溪河里,徐宝把臭臭的双手洗干净,这才跑回家里。
徐家人都起了,一排排的蹲在屋檐下就着柳枝盐巴洗漱。
瞧见她被露水打得一身湿透进来,方如凤递给她一张热乎乎的帕子给她洗脸,埋怨道:“你咋又这么早起了,娘不是叫你不要去山上割猪草摘野菜吗?咱家不缺工分,不需要你干活儿。你只管在家躺着,等吃等喝就好。瞧瞧你的手指,哎呦,都裂缝沾了泥巴了,一定很疼。”
她说完,立马跑进屋里,找来她妹子寄来的护手蛤蜊霜,先把徐宝因为干活儿碜裂的手指擦了个遍,又蹭蹭的跑去自个儿屋里,给徐宝冲了碗红糖鸡蛋,让她先垫垫肚儿。
接在再从柜子里翻出一块一直舍不得用的白花蓝底布,那是她年前去镇上的供销社扯回来给自己做新衣裳的布。她先前一直没怎么舍得糟蹋这布,这会儿为了徐宝,翻出来拿着剪刀比划了两下,就咔擦咔擦的剪一块出来给徐宝包手用……
老徐和三儿三媳、三孙儿俩孙女儿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全都不敢吭声,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他们都知道方如凤向来宝贝徐宝,可徐宝手就裂开了一点点皮,在他们长年下地的人眼里,根本算不上事儿,方如凤就忙活成这样。所有人都无语凝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徐虽然知道自家老婆子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不是话多之人,有时候十天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遇上事儿也都往肚子里憋,这么憋着憋着,要不是他偶尔说上两句话,别人都当他是个哑巴。
等到大家都洗漱完,拎着饭盒子去大队食堂吃早饭,他特意走慢一点,和方如凤并排走着,小声说她:“老婆子,你别太过了啊。咱家是因着宝儿的缘故,才有现在的好生活。可你一直这么宠着她,会把她惯坏的!时间长了,也会寒三个儿媳妇儿的心,你可长点心吧。”
“我怎么过了!”方如凤瞪他一眼,回头瞧着走在前头,和几个孙子孙女儿说说笑笑,生龙活虎的徐宝,眼圈一下就红了,“可怜我宝儿,还没生下来,她那混账爹就把她娘俩抛弃了。她妈未婚生子,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实在没办法这才把她交给我。当时咱们四女儿生出来不到十天就没了,宝儿抱给我的时候,才那么大一点儿,还没一只猫大。看见我,就直往我怀里拱,哭着要吃奶。我一看她吃奶猴急的样子,跟咱老四一摸一样,我就觉得她是我亲闺女,我就想一辈子疼她。这么多年来,宝儿亲妈一直没少给咱抚养费,我就是对她偏心怎么了!谁都管不着!我又没花他们的钱!”
老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捅了马蜂窝,把自家老婆子给弄哭了,赶紧又哄又劝,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提这茬。
心里揣着事儿,老徐比往常更加沉默,村民还当他是因为食堂现在只能定量吃饭,不能再另外开小灶的缘故郁闷,许多人都有点幸灾乐祸。
平时他们只能吃点勉强饱腹的粗面吃食儿,徐家人却能精细米面掺杂粗粮吃个肚子浑圆,他们只能眼红嫉妒的在旁边干看着。
在大家都穷,都苦的大环境,你徐家却能吃饱喝足,过着与大家截然不同的富足日子,他们如何服气,如何不落井下石。
如今,看着徐家人也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村里不少人都挂着一副‘你徐家也有今天’的表情,看着徐家众人浑身不自在。
第8章
因为怕去晚了,饭菜不够分量,队里的大食堂乱哄哄的,队长李建国不停的敲锣吼着让大家安静,排队吃饭。
大家只能乱七八糟的排好队,徐宝一家子去的晚了些,排在前头的王芬和陈晓萍向她招手,让她插队打饭。
徐宝见村里不少人都在插队,被插队的骂骂咧咧,插队的人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排队的好。
原身在村里的风评本就不大好,再插队引起公愤,她怕自己以后真会嫁不出去。就朝她们俩挥挥手,眼神表达了感谢。
等到他们家打饭,打饭大婶儿的手,就跟后世学校里的打饭阿姨一样,帕森综合症似的,抖得大家都替她着急。
好在吃食分量不多,但胜在种类多,玉米面、豆面、麦麸糠做成的三合馒头,成年人一个,小孩儿半个,麦秸秆春藤野菜制成的菜团黑馍馍,一个人一个,外加一小碗红薯糊糊,四五块素烧茄子,两岁以下的小孩还可以多要半个馒头。
这一顿吃下来,女人们和孩子都可以吃个八分饱,男人就差一点,不过总比饿着肚子好。
徐宝因为在家里吃了个红糖鸡蛋,肚子不是很饿,只吃了半个馒头,小半碗红薯糊糊,就把剩下的都推到侄子侄女儿们面前,让他们吃。
老大家是两个儿子,大的十一岁,叫强子,小的八岁,叫墩子。老二家的是一儿一女,大的十岁叫刚子,小的六岁,叫玲子,老三家的一个刚满月的女儿,叫小花。
强子和刚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着吃食种类多,可没什么油水,根本不顶饿。
瞧着徐宝又把吃食分给他们,两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接过来。方如风太偏心,家里什么吃食都先紧着徐宝,强子几个打小就没吃过什么好食儿,也没从徐宝手里吃到过任何食物。
可自从徐宝从水里捞起来以后,人不但便勤快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刻薄难相处,总指使他们这些侄儿侄女儿干活,反而每顿吃饭都会把吃的分给他们。
强子几个不知道徐宝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对他们这么好,但既然小姑改过自新,小孩子又不像大人那样心思重,吃过几回徐宝给的食物,从前不愉快的过往就一笔勾销。
现在徐宝重新变成了孩子王,只要不做活儿,都会带他们去山里挖竹笋,找野菌,摘野菜等等。强子几个也就越发喜欢她,只要不读书,就成日跟在她的屁股后头转。
“谢谢小姑。”强子道了谢,把小小的馒头、菜团子、糊糊、茄子分成五份,一一拿给底下几个小的,连在襁褓里的小花都有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