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方如凤坐在炕上磕瓜子儿,顺便教导徐宝如何缝制衣裳,闻言也是满心不悦,这个老三媳妇,当初她跟老三自己搞上,老三非要娶她时,方如凤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以前的事儿就不说了,自从奶粉事件后,李红艳倒收敛了许多,但到底是从穷山沟沟出来的女人,穷了二十来年,看着啥好东西,总会不由自主地想编到自己手里。
这不,方如凤想着徐宝明年要嫁了,早不早的就给她准备嫁妆,前几个月东拼西凑,凑齐了布票,给徐宝弄了两匹质量好点的化纤布。
除了给徐宝裁了一身嫁衣,一身常服,还剩下三尺多布头。李红艳就到方如凤面前明里暗里说了几次,想要那剩下的布,给她女儿们做身新衣裳。
方如凤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也不重男轻女,这剩下的布,眼色太过水嫩,她穿着也不合适,拿给孙女儿们也未尝不可。
可她就不喜欢李红艳啥事儿都爱争的性子,明明都已经分家了,还把眼睛紧盯着他们老两口子,有点好东西就想分羹一份。
这种小鸡肚肠的做派,方如凤看着就不舒服,宁愿把那剩下的布匹放烂了,也不愿意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会儿听到她们妯娌俩的话,方如凤冷哼一声,回头夸赞玲子几句,又对徐宝说:“玲子这个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身高长得快。左右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一身新衣裳,都是捡你的旧衣裳穿,正好给你做了嫁衣还剩了点,你拿来给她裁身新衣裳,等过年的那天给她穿,当做是给她这学期得全班第一名的奖励。”
玲子这几年在堂哥墩子的辅导下,功课一直不错,名列前茅。今年拿到了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被学校老师破格推荐去县里的重点中学上学,可让方如凤倍有面子,到处跟人吹她教导有方,玲子才有如此好的成绩。
县里的中学明年二月份开课,徐宝已经给玲子在县城里打点好了一切,让她住沈素云的那间屋子,每月给她固定的生活费和粮食,强子在隔壁照应她,她也不用来回跑村里,累得半死不活。
徐宝向来大方,尤其对底下几个侄儿侄女儿都很照拂,对于她娘的话没有任何意见,点点头说:“一会儿我去找玉莹讨个款式图,她姥姥以前是绣娘,绣花裁缝啥的都是好手儿,让她帮忙给我画图指点,保证给玲子做一身美美的新衣裳。”
玲子头一次被点名做新衣裳,心里有些小激动,不住的道:“谢谢奶,谢谢姑,其实我觉得穿姑的旧衣裳也挺好的……”
“噗,你就装吧你。”徐宝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心,“我还不知道你,从小想要啥都憋在心里,从来不说。要不你姑我了解你,就你那闷葫芦的性子,你啥都没有。”
“要不说姑您最疼我呢。”玲子被她戳痛脑袋也不生气,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拉着徐宝的胳膊撒娇,“所以姑啊,您嫁去北京后,一定要常常回来看我啊,不要有了姑父就忘了我们。我没爹妈疼,您当姑姑的,可不能不疼我。”
“嘿,得寸进尺了是吧!”徐宝伸手去挠她痒痒,“敢拿我打趣儿,看我不挠死你!”
“啊哈哈哈……姑,我错了哈哈哈……我错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打打闹闹,气氛融洽,墩子站在院门听见她们的笑声,回头向刚子做了个进来的手势,刚子就蹑手蹑脚的进院子,往自己住的屋里走。
方如凤坐的炕床位置,靠近透风的半敞窗户,她一眼看见墩子俩人鬼鬼祟祟的动作,没好气的问:“你俩又干啥好事儿?大雨天的不呆在家里,又跑哪野去了?!”
“没、没去哪啊!”刚子将手中的玩意儿快速藏进怀里,对方如凤讪笑了两声道:“奶,我身上淋湿了,我先回屋换衣裳啊,免得我一会儿伤风感冒,得病花大钱儿。”
“知道会生病,你还往外头跑?”方如凤瞧着他俩一窝蜂的跑去北面的屋子,回头跟冯春红道:“刚子也就算了,毕竟他没爹没娘管教,打小就这么野,我这老婆子也管不住。可墩子今年都十四岁了,虽说他自己觉得上头不对劲儿,停学不愿意参加高考。到底他是他们那辈儿脑袋瓜子最聪明的一个,你瞅瞅最近一段时间,他老跟着刚子在村子里乱跑,你不管着他,到时候出了啥事儿,别怪我老婆子没提醒过你。”
“他能出啥事儿啊!”冯春红小声嘟囔,“就他那脑袋瓜子,那聪明劲儿,只有他整人,没有人整他的份儿!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啥事儿该做,啥事儿不该做,那臭小子脑子可清楚着呢!再说,他们这个年纪小男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咱们也不能管急了,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得,她这当妈的都这么说,方如凤还能说啥,左右男孩子就是调皮,墩子他们也翻不出来天来,也就任由他们疯玩了。
下午吃完饭,雨水终于停了一会儿,徐宝拎上一个竹篮子,里面搁两个还是热乎乎的玉米饼子,外加一个水煮鸡蛋,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去知青点。
知青点的知青们都蹲在外边的石头上吃饭,看见她过来,周富强、冯媛媛几个平时和她走得近的知青们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徐同志,来找叶玉莹啊?她在房子后头的石头上吃饭,你吃过没,要吃点不?”
“我在家吃过了,你们吃。”徐宝跟他们打过招呼,抬脚就往知青点后头一处小山坳走。叶玉莹果不其然的坐在山坳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吃饭。
“玉莹,怎么又自己坐在这里吃饭?”徐宝走过去,看了眼她碗里的吃食:“又吃红薯稀饭配咸菜疙瘩,你也太节省了。”
说着,她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喏,趁热吃,别亏待了自己。”
“谢谢你啊。”叶玉莹结过篮子,也客气,拿上玉米饼子,边吃边说:“我一个人吃,又不和他们搭火儿,也懒得做那些复杂的吃食儿,反正都是填肚子,能吃饱不饿就成。”
徐宝也知道跟叶玉莹同一批的女知青们自从葛狗蛋被当众宣刑,关进县里的牢里后,那些女知青嫌弃她脏,不愿意跟她同吃同住。
几个月以前就撺掇着他们那批男知青,跟她分离开来,让她一个人吃,一个人住。叶玉莹也不耐烦看他们的异样眼光,也不想听他们的嘲讽话语,于是要强的一个人吃住到现在。
“就算如此,你也要对自己好点啊。”徐宝坐在她身边,望着山坳下不远处一片青翠的田地,说:“只要你熬过这十年,未来的日子一定是光明的,所以在好日子来临之前,你一定要撑住,对自己好点。”
叶玉莹沉默,好一会儿把所有东西吃完了,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劵给她,“拿着,这是我给你备的嫁妆,都是最新发行的,期限是一年,明年到了北京,要早点用掉,不要舍不得用。”
徐宝接过她手中的票劵,惊讶的发现,这些票劵居然是布票、粮票、油票、糖票等等日常紧缺的票劵,且都是全国通票,不用局限本地,去任何地方都能买。
“哪来的?这么多票劵,少说也要四五十块钱吧?”徐宝说完这话,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叶玉莹,把票还给她,“你把你的口粮换成了这些票劵?你怎么这么傻?!我不缺这些东西啊!我就说你怎么老是吃咸菜疙瘩!”
“没有全部换,有些是我父母每月邮寄给我,我攒着没用的,低价去黑市换的全国票劵。”叶玉莹把票推回她手里,柔柔的笑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眼见你快要嫁人了,我哪能不给你添点嫁妆。这里没多少,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是我一份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收下它们。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也要给添嫁妆也说不定呢。”
徐宝听她这样讲,知道她心中对被强的事儿稍微开怀了点,至少不用担心她会做傻事儿,当下放心了不少,也不推辞,就把这些票劵都给收下了。
如此日子一晃,又过了两个月,到了大队分猪肉的日子了!
每个生产大队都会在开春那会儿养上四头猪,到了年末,上交两头任务猪给上头,剩下的两头就杀了,分给队上的人,好过个丰收年。
第五大队从饥/荒年到现在,每年都是先进大队,又是红薯种增产产地,与其他的大队截然不同。今年上头拨猪崽子的时候,就多给了他们一条,一共有五头猪。
除去上交的两头任务猪,第五大队剩余的三只大肥猪全给宰了,一大早徐爱国就叫队上的人,让每家每户派个人去领猪肉。
三头大肥猪搁寻常人的眼里,那是不少了,可搁人数众多的第五大队,那每家每户到手的猪肉,也就两三斤肉,还是瘦肉偏多的。
这年头大家一年四季都吃不上几回肉,每月就二两豆油指标,点灯都不够,更甭说拿来炒菜。
大多人家平时都吃的不放油的腊锅水煮菜,有点油都藏着掖着,等到家里有客来,拿出来放一点点。
所以每家每户都想要那大肥猪肉,回家放锅里炼成猪油,那样家里能吃好两个月有油荤的饭菜。
只可惜肥肉就那么一点儿,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分到,所有分肉的人一般都是肥瘦搭配,瘦得多,肥的少,摆在村委会的桌子上,大家都能看见,谁也不偏袒谁。
不过徐宝是村里的会计,分肉方面不能偏袒,她来得早,不用排队就能领上猪肉,分肉的人还免费送她一堆把肉剃得精光得光骨头,并一些猪血、猪肠、猪心肺等等的猪下水。
徐宝把分好的猪肉拿给方如凤,她喜滋滋的拿回家里去了,徐宝则要继续留在这里,配合其他村委干部,给等会儿来分肉的社员一样分肉。
第二天过大年,一家子起了一大早,这年头不能搞封建迷信,贴对联、拜祖先神马的旧习不能做,他们就把前两天自己去县里买的红纸糊成灯笼挂在屋檐下,再把家里的地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开始做团年饭。
刚子几个拿着小炮仗,在院子外头噼里啪啦放的欢,偶尔传来玲子、小花几个小女孩儿的笑声,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浓的。
今年是徐宝作为姑娘家,在徐家过得最后一个年,前几日陈渊写信过来,说他会在过年之前带着陈秀来丈母娘家团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