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暄和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传荣,他比你们长了几岁,从小就知道替我这当爹的分担,原先书读的好好的,后来人口多了没法接着读也就罢了,不到十岁的孩子就得跟着我一块下地,水田里泡的腿都肿了,第二天还硬扛着接着干,咱穷人家的孩子真是苦啊,看他那样子,我这当爹的心里头实在难受!可是要不这么着,还能怎么办呢?但凡是有个法子,谁愿意让自己的娃儿受苦?老大媳妇儿,你原本是读书人家的闺女,嫁到我们老张家,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你也跟着受委屈啦!”
李氏方才觉出外面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也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张皓文看外面的架势,知道今天要出个大事儿。他拽拽张皓夏,两个人一块在大房门口坐了,李氏走到了张传荣的旁边,两口子听见老爷子说出这话,心里头都是百感交集。这些年的苦日子在眼前一晃而过,张传荣默默低下了头,李氏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了。
张皓文看着自己的爹娘,再看看张老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老爷子打算怎么个分法。这时,张成才咳了一声,又开了口:“……这银子,都是老大从山里头带回来的,按道理,你们几个不该挂念着!可老大惦着你们是他兄弟,愿意让给你们一份,我和你们的娘商量过了,这样吧……该花的花了之后,剩下那二百两银子,一百两就还给你们大哥,皓春就要出嫁了,皓文也是个有出息的娃儿,将来读书少不了要花钱,这钱原本就是他挣得,你们谁要是在心里头对他这一百两想上一想,那就是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院子里头一片寂静,张成才的话一落地,他们确实没人敢打那一百两的主意了,可是,还有一百两呢?
张成才观察了一下几个儿子,对他们的反应还算满意,于是,他缓缓的说了下去:“至于剩下一百两,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还有传翠儿,你们五个一人拿二十两,拿好了,将来遇上个什么事儿,也能应对应对。不过,这个家,只要我张成才还有一天喘着气儿,就一天不能散,你们都记住了吗?!”
“二十两,也不少哇!”老二张传华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大哥,往年咱们俩去镇上打短工,一个月才几十个铜板哩!”
张成才嘴角咧了一咧,道:“是呀,老二,你和你婆娘人憨厚,但太老实了,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儿,往后凡事还是跟你娘商量着,你两个娃儿要花银子的地方不少,千万别拿到手里没焐热就撒出去了!”
张传华还沉浸在兴奋中,不住地点头。这时老三张传福却开口道:“爹,娘……您两老自己不留,我们做儿女的咋敢拿这钱呢?”
张成才摇了摇头:“……老三呀你,你两口子孝顺,又本分,都是好娃儿。我和你娘这两把老骨头,还能再吃多少,喝多少,还能再活几年呢?要这些银子做啥?倒时候我俩腿一瞪眼一闭,你们兄弟就看着把我俩葬了就成,到那时候家里要是钱多就多花几个,要是钱少就往你爷、你奶旁边一埋,也花不了几个子儿。况且,我想了,咱家现在地多了,虽说往后干活还得一块干,耕地的牛一块使,但这地也都由各家自己管着吧!”
“爹,您让我们自个儿管地?!”张传华惊讶的问:“这……这先前咱们几个只会种,哪会管呐?”
张传华说的没错,先前他们只会在地里头使苦力气,但每年咋个安排,种子多了少了,菜地种啥,粮食产的够不够一家人吃,啥时候插秧啥时候收,这些都是张成才和张传荣吩咐,其余几人卷起袖子直接干。如今张成才说让他们自己管地,张传华心里就有些没底儿了。
一直没开口的张传贵终于出声道:“二哥,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可以跟大哥学呀?况且你如今有了银子,可以雇人下地,不用自己一脚泥一身臭汗的干了,还比先前省心了呢!”
张成才看了一眼张传贵,接着他的话说:“嗯,这个,也是让你们自己学着当当家,趁着我和你娘还在,还能指点指点你们,老四呀,你两个心眼最多,不过先前干的太少了,最该学的就是你俩。”
“爹说的是,爹说的是!”张传贵一连声答应着。张成才见他态度诚恳,才接着道:“传荣和传华今天看的那些地,肯定都是好地,我也不用再打听了。我想着,先前咱家那些地就留给我和你们娘,做我俩养老的棺材本儿吧。咱村儿里新看的五十亩,要是能买下来就给老大。邻村的一百亩你们五个自己分了,就算你们再生几个娃儿,养活一家子也足够了!况且你们手里头还有银子,想再买地可以多买些,若是真有什么门道,想拿着做个小买卖,来跟我和你娘说,我俩也不拦着。”
张传荣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侧头看看李氏,李氏的眼里一片释然,不管怎么说,钱分了,地分了,尽管一家子还住在一起,但院子盖起来,各自的门一关过各自的日子,往后,她就不去再看吴老太太的脸色,小宝也可以专心去读书了!
张传荣对李氏点了点头,两人互相看着,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与此同时,方才坐下了的张成才也站起身来,再次看了一遍站在院子里的儿子们,最后说了一句:“明天,你们跟爹到县城里头买地去吧!”
……
一转眼炎热的夏天过去,秋天到了。琼州岛上的秋天和暖而清朗,田间地头没有丝毫凉意。村民们刚收割完麦子,扛着镰刀三三两两往家走去,秋收就快结束了,忙活了大半年的庄稼汉们总算可以稍稍清闲上那么一段时间。
田埂上歇着的几个人望着村东头感叹道:“哎!这老张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自从老大传荣上山回来之后,一口气买了百十亩地,房子盖得热火朝天的,最神的是他家那老五,在床上躺了两年多,现在竟然起来了,你说这怪不怪呀?!”
另一人正是住在张家隔壁陈老头的长子陈大柱,他拄着锄头站起身来,对那议论纷纷的几个人道:“这不叫走运,这是人家张老伯这么多年行善积福,老天爷赏给他老人家的,你们几个谁想盖大房子,就也学着人家多积点福吧,没听说吗?他们张家还要拿钱在村里头盖学堂哩!”
“真的呀?”坐在地上的汉子们兴奋起来:“哎呀,我家两个小子也该识字了,要是村子头能有个先生,那他们岂不是不用出村子就能跟着先生读书呀?!”
另外一人也想搭腔,身后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想读书也得有银子呀,你几个家里穷的叮当响,几个娃儿一条裤子换着穿,三天吃不上一顿干饭的穷鬼,也想让娃儿读书识字?!”
那几个庄稼汉愤怒的站起身往后看去,王老三背着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脸讥讽的看着他们,继续道:“……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他一边恶狠狠的往东边瞪了一眼,一边跨着大步往自己家走去。
陈大柱冲王老三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道:“整天瞧不起我们,他王老三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只见张家老二张传华匆匆跑过来,对他们道:“哟,大柱,还有你们几个都在呀,你们要是收完了麦子,这两天到我家帮着垒墙咋样?我爹说了,一天管两顿饼子,白面的!还有一个人五个钱的工钱,谁要是愿意,明天早上天亮了就到我家来,成不?”
第21章 夫子驾到
这几个人都已经忙活完了地里的活,听说有白面饼子吃,一下子激动起来:“张二哥,你说的是真的,我愿意去!”
“我也愿意……!”
这一会儿,就聚集了四五个人,张传华满意地点点头,谢了他们几句,就回去跟张传荣交差了。
张家的院子现在有些混乱,张老大张传荣正在院外刨着木头,做出了一根根笔直的木条,这是为了到时候做木框子用的,张老三指挥着张老四把新收割下来的麦秸切割成碎末,倒进其他几个人正在地头的大坑里搅和的泥土之中。
张皓文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古代的农村人怎么盖房子他还是头一次见识,不免觉得有些新奇,正当他凑到他爹跟前,想问问这木头怎么做墙的时候,吴老太太推着一张带轮子的木椅,上面坐着一名苍白消瘦的年轻人,从院子里头走了出来。
一见他们,张家几个兄弟都停了手,道:“娘,五弟,你们怎么出来了?”
坐在木椅上的张传云虚弱的笑了笑:“屋里头闷得慌,出来晒晒太阳啊。”
张传云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是老张家一家人做梦都没想到的,只有吴老太太心虚的瞅着张传荣,在一旁讪笑道:“是呀,老五在屋里呆了这么久,说是想出来看看他几个哥哥干活。”
张传荣点点头:“这也好,老五,过几日我得了闲,给你做副拐杖让你拄着,多试着走走,你这腿要是多走走啊,保不准过一阵就好了。”
张传云叹了口气:“净给大哥添麻烦。”
张传荣抬手擦了把汗:“都是自家兄弟,别这么说!今天早上县里头大老爷差人送来信,说是给咱们村里头找了位教书的先生,是位秀才公呢!我听皓文他大舅说,明年就要考道试了,你在家里头好好读书,多去跟先生请教请教,说不定呀,也能中个秀才!”
张传云听了心里一阵激动,忍不住咳了起来,吴氏赶忙把他又推回去了,张皓文望着吴老太太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心里暗自发笑,还好,农村人就是迷信,上次把吴老太太吓了一跳之后,这些日子她老实极了,一到张传荣和李氏面前就低头耷眼的,全没了当初那颐指气使的模样。正是因为如此,张家的日子平静了许多。
他们家农忙过后,一直在跟总甲王老大张罗着修观音庵,办学堂的事情,这自家盖房子的事儿反而耽搁下来了。眼下已经到了十月,眼看秋天就要过去,虽说琼州岛的冬天也不太冷,但他们还是想尽量在入冬前把房子盖起来。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张成才跟几个儿子商量之后,决定这房子还是盖成一个院子,往后要是添了人口,再往外扩建,以免一上来就兴师动众,让村里头的人以为他们老张家还有多少余钱似的。
按农村里一般的做法,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自然是要留给张成才老两口,东边两间就给大房和三房,西边两间分给二房、四房,张传翠和张传云分别住在主屋旁边两个耳房里。
在张皓文的强烈坚持下,张传荣提出西南角盖一间单独的茅房,鸡窝改成鸡棚,盖在院后,要是搁到以前,吴老太太绝对会阴阳怪气问他为什么这么讲究,不过现在,一家人没有任何异议就一致通过了。
张皓文此时正在山丘上继续采摘令人强身健体的淡红色果子,最近家里人体力消耗太大,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多炼制一些让他们能够保持旺盛的体力的灵水。
对了,回到家里之后,他还从空间中带出去两枚鸡蛋,然后告诉张传荣这是他在铜鼓岭捡的。张传荣虽然疑惑,却没说什么,就让他和二丫把鸡蛋放到鸡窝里孵着去了。
如今,鸡蛋已经孵化,虽然这两只瘦小的鸡仔一孵出来就受到了吴老太太的鄙视,但当吴老太太听说这蛋是张传荣从山里带出来的时候,她马上闭上了嘴,一句话也没敢再多说。
又过了几日,王老大在村里头前前后后的张罗了起来,据说教书先生已经到了,现在就住在学堂后头加盖出来的那间小院里。张皓文心里好奇,头天晚上就拉着张传荣问那先生是什么来历。
张传荣告诉他,先生姓韩,名叫韩景春。是永乐十二年的秀才。这些年一直在县里坐馆教孩子们开蒙识字,又因为字写得好,常在彭知县帐下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赚几个钱。如今年纪大了,想找个清净的去处,正好梁管家说起乡下需要个社学先生,彭知县就把这韩秀才派到天赐村来了。
临睡前,二丫羡慕的研究着张皓文的书篓,李氏则抱着他轻声嘱咐道:“宝儿啊,你还小,去听听就好了,别累着了自己。”
张皓文心里充满了期待,不过同时也有点忐忑,虽然他有空间,有灵水,有那些瓶瓶罐罐,但科举对他来说可是个陌生的领域。如果先生教得好,那他学起来就能事半功倍,如果是个严厉古板,学问平平的老头子……张皓文叹了口气,那他也只能先凑合凑合,等自己长大点再想办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