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暄和
说罢,老爷子已经高高举起棒子,朝着张传华的背抽了下去,张传华这会儿倒是有了骨气,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动静。
“哎哟……当家的……”刘氏嚎啕大哭,张皓言和张皓方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张皓文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面,他爷爷是下了狠手的,他能看出来,张传华脸上青筋暴起,明显是痛的狠了,几棒子下去,张传荣和张传福、张传贵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跟着求情:“爹,他知道错了,别打啦!”
张老头被三个儿子拉住,只得哐当把棍子往地上一扔,低低叹了声:“造孽呀!”
张成才扶着椅子喘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你、你手里头还剩下多少钱?”
“多少钱……?”被打得半死的张传华稀里糊涂抬起头来,望向刘氏:“死……死婆娘,还有多少钱在你那里?”
“七十多两吧……”刘氏哆哆嗦嗦的回答,去年丰收的粮食卖了不少银子,再加上卖布分的红利,这些钱是他们存下的。为了诱骗张传华上钩,赌坊里王祯和王栓儿两人自然不会一上来就让他输钱,反而还帮着他赢了几把,当他们就要让他签字字据借债的时候,张传荣和张传福及时出现了。
张老头子站起身来往主屋走去,临走前回头低声喝道:“把你这钱都给你娘管着,老婆子,这钱要投在老大那卖布的生意里头!不准他两个混账再乱花了!”
“可是……大……大哥,你还让我跟你干吗?”张传华惊疑不定的看着正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的张传荣。
先前让投钱的时候,二房只是象征性的拿了二十两。张传荣当时就觉得二房不止这么些钱。现在,事实果真印证了他的猜测。不过,布匹生意确实需要银子,老二也得好好约束,张传荣不想跟银子过不去,况且,他一抬眼看见了树下的张皓文,张皓文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以前让他们投钱,还像是求着他们似的,现在呢?要想跟大房一起做生意,他们还得求着他呢!
第35章 县太爷的传唤
既然宝儿都没有异议, 张传荣也就开口答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两口子愿意……”
“愿意……这还有啥不愿意的呢!”刘氏抢在张传华之前开了口。张传华也连连点头:“大哥呀, 你信我一次吧, 我绝不会再上当了!”
“好吧,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明个我让老五把字据写好。以后咱们还是按比例分成。”既然张成才开了口,张传荣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对了,过几天我打算去琼山看看择梁他们新找的铺子, 传华你跟我一块儿去吧,先前都是老三跟着忙活, 往后你也多往琼山跑跑,长长见识。”
“好!好……”张传华自然满口答应,当在学堂院子里听见彭知县那一声怒喝,还有“八十大板”四个字的时候,他差点没吓晕过去。一转眼, 又对上了张皓言、张皓方两兄弟焦急害怕的目光, 他的心彻底崩溃了。
没错, 先前是他太好高骛远, 家里稍有几个钱,一下子就飘飘然起来, 但他往后不能再这样啦,还有两个娃儿呢!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耽误了娃儿们的前程,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老爷,那个……那个童生跑了!”彭知县这晚来不及赶回文昌县衙, 便带着随从们住在了潭牛镇上。
“什么?!”彭知县气的两眼圆睁:“你们几个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会好好的让他跑了?!”
“老爷开恩呐……咱们这次又不是出来拿人的,没带枷锁,想把那小子带回去打板子,但谁知道他一出了天赐村就接二连三要求方便,他那个……那个臭气……小的们实在是受不了,只能躲远点儿,谁知道在树林里头他一会儿就没了人影了,小的几个沿路追赶,没有找到,只能回来禀报大老爷,求老爷恕罪!”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看不住!唉!”彭知县气呼呼的把桌子一拍:“罢了罢了,他也不是什么要犯,你们回去让师爷找人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捉拿吧!”
“是、是……”两个衙役诺诺连声退了出去。
彭知县一走,村子里暂时又平静下来。王家彻底不敢在村里抛头露面了,据说,王家族里的老人开了祠堂,王栓儿虽然躲过了县老爷的板子,却在祠堂里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直哼哼呢。
张家的布匹铺子,悄然无声的在琼山县上开起来了。考虑到张家几个孩子现在都在读书,铺子表面上的所有者是陈择梁,凭借过去一年建立起来的各种关系和卖货渠道,铺子一开张就收到了不少订单,一批批白布源源不断的从天赐村运了出去。
张家新建好的宅子很快就有些不够用了,不时有人来送织好的布,大房需要一个堆放布匹的地方,粮食也越收越多,家里的仓库早已不够几家人用。张老爷子考虑一番之后决定,在老屋宅子的附近,由各房自己出钱盖新房子住。
这就意味着张皓夏和张皓文都将拥有自己的房间了!虽然张皓夏过几年就要出嫁,但是现在她也经常读书写字、绣花纺纱,很需要一个属于她的空间。
张皓文更不必说,之前他一直在大房的主屋里的小床上睡,现在他越长越快,那小木床渐渐显得太小,和父母睡在一个屋子里也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大房如此,其他几房也是一样,孩子们越来越大,一房一屋根本住不下一大家子人。
这一次,张家算是真正的分家了。
到了夏天,田野里阵阵蛙叫蝉鸣,大房的新院子首先盖了起来。二房、三房也盖好了大半。只有老四张传贵因为没了媳妇儿,孤身一人带着张皓亮,暂时没有另盖新屋的必要,就和张老头两口,还有张传云、张传翠两个仍住在原先的张家主宅里。
这回新房盖好,张
传荣免不了要请镇子上张皓文的舅舅李思来家里看看,张皓文的表哥李青安此时已经中了秀才,就在文昌的县学读书,听说姑姑家盖了新宅,也同父亲李思一起来送贺礼。
李青安年已十九,入学时行了冠礼,此时穿着簇新的直裰,带着方巾,真是翩翩然一个俊秀少年,引得乡下人都在他家附近探头探脑的看。
李思和李青安两人来到张皓文家中一瞧,只见主屋宽阔高大,东西两厢房也清净雅致,和一般村子里那些土房截然不同,殊不知,这正是张皓文出主意盖的,想到自己将来早晚也得向李青安一样有了功名,院子不盖大点怎么成呢?李思父子两人正称赞着,张传荣又带他们到后面瞧了放布匹的仓库,这一下子李思可吃惊不小,才多长时间不见,张家竟然就做起了这么大的生意!
李思对张传荣道:“既然妹夫你如今发达了,也未必要守在这小村子里头,将来宝儿说不定要去县里、府里头读书,你们在琼山有了布店,何不就在那里寻个地方,买下一处院子,将来阿慧照顾宝儿饮食起居,也更方便。”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皓文,不管什么朝代,买地、买房子总是没有错的。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没有买房子的必要,毕竟就算他能入县学、府学,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生意需要用钱,不用把银子压在一处空置的房子上。
但长远考虑,早晚他们是要搬离天赐村的,他可以从现在起就让自己的准姐夫陈择梁代他好好留意,至少,陈择梁和张皓春很快就要成亲了,他们的家应该会安在琼山吧!将来如果能和自己的大姐比邻而居,相互之间有个照应,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正屋里,供奉着张传荣的亲娘符氏的牌位,李思和李青安拜过之后,李青安忽然轻声问自己的姑姑道:“原来皓文的亲奶姓符?莫非她……不是汉人?”
“啊……?!”李氏愣了一下,好久了,家里一直不怎么讨论有关张传荣的亲娘的话题。李青安这一问让李氏心里有点感慨,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倒是听到过村里的种种传闻,据说,符氏确实不是天赐村的人,是张成才出去捕鱼的时候从河边救起来的,结果符氏对这个汉子产生了好感,便以身相许嫁给了他。
至于李氏,她第一次看见符氏,是和张传荣定亲的时候。那时张家的家境刚有了些起色,张成才把张传荣送到了李氏的爹开设的学堂读书。李氏一见这位未来的婆婆,顿时就对她的相貌感到格外惊讶——村上的妇人大多数都是脸色黑黄,不是矮小瘦弱,就是肩宽背厚,体壮如牛,而她,张传荣的娘,却皮肤雪白,身材高挑匀称,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灼灼闪耀,活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李氏听自己的娘亲说过,张传荣的娘姓付,可后来婚后有一次张传荣却告诉她,不是“付”而是“符”,当然,那时候符氏已经故去,张成才续娶了吴氏,家里人丁越来越兴旺,张传荣却因为要养家糊口不得不离开了学堂。
符在琼州岛上并非一个少见的姓,但却是一个明显有着异族烙印的姓氏。虽然在许多黎汉混杂居住的村子,这个姓氏只不过意味着多多少少的黎族血统,但是李氏的记忆中,任何与这位符氏相关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李氏嫁入张家之后生活艰辛,她早就失去了对这些事情的好奇,也从不曾追问过,如今李青安一问,她曾经的记忆被唤醒了,的确,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婆婆从长相到言行举止都有些与众不同。
见李氏愣神,李青安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几人一起来到院中,酒席早已摆好,张传荣和李思再次对饮起来。
“咱们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希望娃儿们都能有出息呀!”张传荣说出了从古到今的父母都爱说的话
:“往后呀,我们两口子就指着宝儿了!”李思则点头附和道:“是呀是呀!宝儿将来肯定比他表哥强!”
晚上,明月高照,新盖成的院子里洒落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张传荣把李思父子两人安排在家里新盖的客房休息——若是以前的张家,他们是不可能留下过夜的,这就是单独分出来住的好处。而张皓文回到了自己的东厢房,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今天李青安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从前,他也没有过多的思考过,但是如今……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腕上缠绕的银镯子,和月光一样闪动着银辉,上面那些奇怪的符号仿佛有生命似的,沿着刻痕轻轻流动游走。张皓文眨了眨眼,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错觉,可是,自从有了这个镯子,空间里山后的雾气已经越来越淡了,有好几次,他已经觉得自己隐约瞥见了雾气之后的景色!
莫非手上这个银镯子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就连张传荣对他娘的事情都所知甚少,张皓文一时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送走了李思父子,又是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张皓文和两个哥哥学完四书,韩景春已经开始给他们读八股,试着让他们自己开笔写写文章了。对于张皓文来说,这又是一个新的挑战。八股八股,顾名思义,文章由八个部分组成,构思极为严谨,每一句话都必须模仿着圣贤的语气,一点也不能逾越。
这天早上,张皓文正在和八股的第一步——破题做着斗争,学堂里忽然来了两个眼熟的差役。韩景春与他们寒暄几句之后,便对斋房里招了招手,道:“皓文,县太爷有事传你,你随为师去县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