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浴火小熊猫
太后听了妹子、外甥女哭诉,只觉得纳闷,这好好的,怎么公主们就不爱搭理她们了呢?她自忖,从来对这几位小姑子都不薄啊?再一看,,嘉佑公主见崔英洁哭得委委屈屈的,不住冷笑,面有得色,心里更是诧异。
宣和公主安慰了太后几句,笑道:“这原也不是崔家妹妹的错。你刚来京城,可不知道灵慧祠老郡主的厉害,连我父皇在世时都要礼让她三分,皇兄又才敕封她老人家为紫霞真人,你惹谁不好,偏要惹她老人家不快?”
太后听得心里一咯噔,再去看崔家母女,只见崔英洁露出惶恐后悔之态,自己妹子犹自一脸愤愤,不由追问宣和公主崔英洁怎么得罪了老郡主,这才知道崔英洁在万里楼跟灵慧祠打擂台,仿制了人家的招牌点心免费赠送,还送到灵慧祠去当“谢罪礼”的事。
太后气得身子直颤,指着她妹子问:“你们……你们!何苦要去招惹她们?”你儿子调戏韩瑶光,被人打了一顿,老郡主没来找事你就当谢恩了,好好当个缩头王八不好么?皇帝还要给封赏平息她的怒气,你可好了,你还上门踢馆?
太后这个小妹子一生顺风顺水,当年皇帝姐夫尤其喜爱她,从前未嫁人时,曾几次和广泰、清河公主龃龉,都是皇帝姐夫居中调停,这些公主们尚且得让她一头,血缘更远的老郡主算什么东西?
听宣和公主说了广泰公主等人要让她们母女绝迹与京都贵族社交场合,渤海侯夫人冷笑道:“那就叫陛下来评评这个理吧!看他是站在他几位姑母这边,还是他母亲、姨母这边!”
太后气得差点没倒仰过去,正乱着呢,宫人禀报,林婉素来了。
林婉素哭哭啼啼的,跟太后说了她夫君被调到云州当教化官的事,“姑姑,这叫什么事呢?论理,他们翰林院比他有资历的多了,还有人本就是云州人,哪个不比他合适呢?”
太后知道林婉素是想走后门,叫陛下换个人去云州,若无崔家的事,没准她还真会找个机会跟皇帝说几句,但现在,她静下心,想了想,冷淡道:“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
嘉佑公主、宣和公主一看太后神色,立刻柔顺恭敬地请安离去,林婉素崔英洁等人又哭了几声,渤海侯夫人还放了几句狠话,太后不胜其扰,叫人请她们出去。
到了宫禁处,一个小太监冷脸走到林婉素面前,拱一拱手,“奉太后懿旨。曹大奶奶,请您将入宫腰牌还了。”
林婉素大惊,“什么?”
另一个小太监冷笑,“敢问您可有诰命在身?敢问您是林氏待嫁闺女?既不是命妇,又已归曹氏,何事频繁出入宫闱?”
林婉素一生从未有如此难堪时刻,涨红着脸看向渤海侯夫人求助。渤海侯夫人大怒,骂小太监:“狗奴才!安敢如此无礼!待我禀报太后……”
“渤海侯夫人还是息怒吧。”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从宫墙夹道中转出来,冷冷道。
渤海侯夫人抬头一看,哼了一声,“原来是李大保啊。一个宫禁腰牌而已,还值得你专门跑一趟?”她拿眼睛上下一瞧李德胜,笑道:“多年未见了,没想到你如今头发都白了。”
李德胜对她拱手行个礼,“夫人却美貌如昔。”
渤海侯夫人冷笑,“不敢当。你有什么话,说吧。”
李德胜瞧林婉素和崔英洁一眼,淡淡道:“太后娘娘适才犯了目眩之症,陛下赶去探望,还望几位谨言慎行,莫要再惹太后生气。”
渤海侯夫人一甩袖子,“婉素,给他!我们走!”她一面走,一面怒道:“姐夫早逝,留下我们这些妇孺任人欺辱!”
林婉素回到家,立刻被她婆婆罚去曹氏祠堂跪着。
曹芳虽看出这次儿子去云州是受了儿媳妇带累,可终究不便多说,只激励儿子道:“云州是陛下登大寳之前的封地,他派你去教谕,足见对你重视之心,你可得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才不负陛下期望。”
曹太太也如此说,“当年陛下都能一去云州住上数年,难道你更精贵些?况且,经陛下治理,边患已绝,明顺、慈化等地还有塞外江南之称,想来虽不及京师繁华,可也绝不会是什么荒蛮之地。”
林婉素罚跪结束,她婆婆又教训她,“你们林家也是战功起家的人家,我还道你林家的女儿必然有几分祖宗的血气,呵,没想到。圣旨已下,你去宫中做甚?非要闹个没脸。成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怕苦,不想去云州。那你便留在家中吧。我叫大郎带几个身强力壮不怕吃苦的丫头去服侍。”
林婉素哪敢再说什么,连太后都不管她,回镇南侯府再哭诉一次除了让她婆婆生气,又能管什么用?只好忍气吞声收拾行李,随丈夫去云州了。
太后一连病了几日,将渤海侯夫人母女拒之门外,又给广泰、清河几位公主和老郡主送了礼物,代她们谢罪。
这事闹得这么大,瑶光倒真不好去京城了,若是去了,倒像是她要求看热闹似的。于是她只派人去了端王府,给太妃送了一条羊绒织的披巾和一双羊毛线织的软鞋。
瑶光还真折腾出了羊绒线和羊毛线。
不过,出了大力气的是刘寡妇和从绿柳庄来的一个姓姚的丫头。
那丫头在家中行二,并没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二丫,她虽不是来山上这批庄仆中最聪明伶俐的,但手很巧。
她原被抽调出来做包包和流云衣的,瑶光在瑞莲坊后院工坊摆弄这时代的纺线机器时,姚二丫就主动站出来说自己从小跟着她娘纺线,后来瑶光拿着自己凭着印象画出的各种纺毛线机器图和工匠们讨论怎么改进纺毛线的机器时,二丫果然出了不少好主意。
羊毛纺出的线颜色不均,姚二丫又提出染色,这个她原先在家中也是干熟了的。
只是,要给毛线漂白或染色,就不能在瑞莲坊后院做了。
幸好,这时中人陈三嫂在翠谷下的陈家村找到了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离村中其他人家都挺远,原是一户人家分家后另建的宅子,后来此人在镇上做生意富裕了,在镇上另起了宅子,这一处便没人住了。现听说瑶光在找宅子,就觉得宅子中日久没有人气可不好,不若租出去,一年还白落十两银子。
瑶光和薛娘子去看了宅子,都觉得正好。这陈家村沿着溪流而建,这家宅子正好在村尾,后门出去就是溪水,在溪边挖几个池子便可以把漂染的活计在这儿做了,院子中房屋也还好,稍微收拾一下,加盖几间工房就可以当纺线的地方,如此一来,一个小手工毛线作坊就齐活啦!从山谷中刘寡妇那里收羊毛也近了很多。
工坊中最先做出的毛线全是暗色,要么就是用硫磺漂白出的素色线,试验几次成功后,才渐渐又多了三个颜色,松花,桃红,天青。
瑶光从竹器店订了一批粗细不同的竹针,先教姚二丫等人织平针围巾。姚二丫原以为毛线是准备用来织成挂毯地毯的,万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用手织,挺神奇的。
瑶光也不着急。先把羊毛都纺成线,再趁着天还不太冷漂染晒干,要织围巾披巾,还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呢。
她先用羊绒线给老郡主织了一个围脖。围脖这东西,其实学会织毛衣的人看来平平无奇,无非是用软索做的环形毛衣针织成的一个圈,套脖子上就行了,但在灵慧祠众人看来,这就挺稀罕了。
老郡主抚摸着软乎乎的围脖,翻来覆去找不到接缝的地方,惊奇笑道,“这可不就是‘天衣无缝’么?”
瑶光憋笑。好吧,您老总能把我夸出花儿来。
相形之下,老郡主觉得瑶光给太妃织的那什么披巾就是一块布,没啥稀奇的。至于羊毛织成的软鞋嘛,说实话这东西直接上脚穿有点扎脚,还得穿袜子。
太妃收到东西后让人带了话给瑶光,说挺喜欢的,天气渐冷,叫她待在山上服侍老郡主即可;又说上次送来的干酪吃着很好,若有了再送些来。此外还给瑶光一堆御寒的衣物,怕她在山上冻着。
瑶光正感到岁月静好,想趁着冬季到来前再多画些“限量版”的彩妆盒子,这些小东西上次可是深得宗室女冠们喜爱,万万没想到,一位县主竟然就是大周彩妆大牌“点绛唇”的幕后老板,那些什么“樱雪”、“蔷薇架下”“菱洲一梦”“梅子霜冻”的口红色号全是她家的。
哼哼哼,你芸香楼不是说没有彩妆品牌要跟我合作么?嘻嘻嘻,现在如何了啊?我直接跟大老板接上头了!
县主当即拍板,这么好玩又漂亮最重要是方便干净上妆容易的口红盒子必须和我家的彩妆出联合款啊!于是这次点绛唇.碧水江汀合作这事就定了。
这一日午后,瑶光正在碧水江汀二楼画彩妆盒子,薛娘子则坐在另一张桌边算账,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上来,“炼师,曹娘子家帮工婵儿姐姐来了!”
瑶光放下笔,“那你慌成这样子干什么?”
小丫头咽咽口水,“婵儿姐姐披头散发的,说是曹娘子叫人给抢走了!”
“啊?”
“什么?”
第95章 强娶
瑶光和薛娘子匆匆忙忙下楼只见婵儿何止是披头散发鞋子都少了一只,衣角还被撕破了一块,又是惊恐又是焦急,站在原地直打转一见瑶光立即跪下哭道“求炼师救救我家娘子!”
薛娘子忙将她扶起来“你别哭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婵儿抹泪道:“我家娘子的嫂子今日午时匆匆忙忙跑来店里说娘子的老娘早起犯了晕眩之症这时已不能说话了,娘子慌了,便关了店铺,带我下山去谁知到了家她老娘好好的,家中贴着红喜字说是给娘子说了一门亲事是后山村一个姓张的鳏夫,今晚便要办喜事了!”
瑶光哑然还能这么操作?
“我家娘子不愿意可他兄嫂父母都说,聘礼已收了,女子嫁人天经地义有何不可?张家是正经人家,家中有屋有田,他前妻也并未留下子女,年纪相貌也相当。娘子说什么也不愿意,迳自要走,她哥哥……”婵儿呜咽道,“她哥哥便操起门栓一下敲在娘子腿上,又叫她几个侄子一起把她拉进屋子里关着了。我趁乱觑了空跑回来了!炼师,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娘子吧。”
瑶光大怒,“岂有此理!”站起身就要抄家伙下山抢人。
薛娘子却极冷静,她拉住瑶光,问她:“瑶妹,曹娥父母兄嫂之举虽不妥,可有不法?大周律令中是如何说子女婚嫁的?寡妇或和离女子归家后,婚嫁由父母做主。若无父母,由兄弟做主。若无兄弟,由族中叔伯宗亲做主。”
瑶光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似有一股岩浆从胸中直冲上天灵,“不错。可我万不能眼看她堕入火坑。”
薛娘子松开她,又问,“可你此去,将要如何?”她看看瑶光手里的栓门木棍,笑道,“凭着一根棍子打进去么?然后呢?若曹娥父母兄嫂报官上告,你待如何?你又能将她藏在哪里?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便干涉人家子女婚嫁,你又是何人?”
瑶光双手紧攥,急促呼吸几下,“照姐姐,我自知我救不了这天下女子!但今日,我非要救她一救!若是换了你我处于曹娥今日之境,除了能向同为女子的你我求助,又能向谁呼救?又有谁愿意来救?”
薛娘子一笑,“所以,你得有‘必得救她’的依仗和身份。”
瑶光一怔,“姐姐,你说的是……”
薛娘子正色道:“别忘了,你我,是曹娥的‘地主’。”
山下,李曹村中。
曹娥家渐渐来了宾客。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亲事办得仓促,今日早上张罗起来,晚上就要接亲了。可二婚的根本不操办的也是有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亲族们到了曹家,却不见曹娥,她爹妈脸上也没多少喜气,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样儿,她哥哥向来少话,只有她嫂子来来往往招呼,满面红光。
族人中也有女眷和曹娥要好的,不禁心中起疑,问她嫂子,“曹娥呢?”
她嫂子笑道:“害羞。躲在自己屋里呢!谁也不叫进去。”
正说着,只听见曹娥房中呜呜咽咽,似是有人被堵住了嘴在挣扎,又乒乒乓乓一阵,不知是什么东西摔了砸了。
众人越发惊疑。
她嫂子忙丢下众人去了曹娥房中。
族中一位婶母见曹娥她娘悄悄抹泪,就问,“嫂子,这是怎么了?”
曹娥她娘看看曹娥她爹,再看看曹娥她哥,忍泪道,“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做得到底对不对……”
那婶母正要再问,新郎一家来接亲的队伍已吹吹打打到了门前,曹娥的哥哥忙出门迎接,曹娥的娘这才抹着泪说,“这亲事丫头是不愿意的……”
曹娥的爹跺脚道:“你现今还说这个干什么?聘礼都收了!花轿这时怕都已经到了门前了,还能反悔不成?”
她嫂子这时急匆匆跑了出来,叫她大儿子,“大宝,去叫你爹,背姑姑上轿子了!”
曹娥哥哥引着新郎一家进来,族人们忙着看新郎,见这张鳏夫人生得倒也周正,年龄也和曹娥匹配,听说聘礼下了三十两银子,也是不错人家,就都觉得这亲事做的还不错,可再一回头,却见曹娥身穿红衣,双臂反绑在身后,嘴上用一根布条勒着,她嫂子生拉硬拽把她转过来,将一块红盖头往她头上一按,大声笑道:“新娘子来了!”
曹娥的哥哥也不顾满座惊呆的族人们如何看他夫妇了,像扛麻袋一样抓住曹娥往外走,曹娥拚命挣扎,红盖头掉在地上,她嘴里呜呜呜,嘴角被布条勒出了血,看着她爹娘流泪——这哪有半点办喜事的样子啊。
曹娥的老娘也哭起来,“儿啊,这都是你的命啊!谁叫你生了个女人身子?你若是个男儿,能给我和你爹养老送终的,我们哪里至于这样啊?你也别怨爹娘狠心,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老了死了,这个家还不是听你哥哥做主?到时他叫你嫁,你不是还得嫁?”
族人们议论纷纷,新郎家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新娘子并不愿意嫁,不禁犹豫起来,曹娥的哥哥嫂嫂可不管这些,她哥哥抓住她往轿子里塞,她嫂子骂骂咧咧道:“你不再嫁,我曹家的闺女以后谁敢求娶?你只管自己快活,想得美!”
他们夫妇把曹娥塞进轿子,放下轿帘,对呆愣着的新郎和新郎族人道:“起轿吧!”
她嫂子对鼓乐班子喝道,“愣着干什么?吹打起来啊!”
乐班子的人忙又吹奏起来,只是缺了欢乐气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媒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想到有的寡妇连娘家都回不了,直接被婆家卖掉的,张大郎也算和曹娥年貌相当,以后过好了日子,再生几个孩子,难道还会怨她父母兄嫂?当即高声说了几句吉利话,“起轿!”
轿夫们正要抬起轿子,不防曹娥在轿子中猛地一撞,轿子翻倒在地上了!
乡下轿子做的简单,有些甚至是两张椅子一合再用几根竹竿捆上就成了,这轿子是乐班子的,四壁皆用薄木板钉的,刷了一层红漆而已,此时随曹娥一起倒在地上,又被她下死劲踢了几脚,咔嚓嚓碎成几片。
媒婆再没见过如此烈性的女子,两家族人也都极尴尬,曹娥的母亲呜呜大哭,有人说:“定是她哥哥想要回她那几亩田地才百生法儿要发嫁了她!”
“听说是今日中午把她从山上骗下来的!说是她娘急病,不能说话了!”
“如此诅咒亲娘,不是人啊!”
“曹娥每个月不是都给家里钱吗?有个妹妹帮着奉养爹娘难道不好?为什么非要逼她再嫁?”
“你哪里懂得?那几亩田也还罢了,曹娥做生意这几年少说也积攒下来上百两银子,这不都成了曹大两口子的了?还得了三十两聘金呢。至于奉养爹娘,只要她曹娥还活着,能不管她爹娘?”
“只因曹娥不愿过继侄子,想抱个螟蛉子养老,她哥嫂本当她这份家当已是自己儿子的了,哪能愿意!把她嫁了,自然这些田地银钱都是他们的了!”
“爹娘老了,做不得主啊!”
“缺德,缺德啊!”
曹大两口子被村人道破了心思,面红耳赤,曹大更是恼羞成怒,跑到门前拿起门栓,高高举起要往曹娥身上打,他老娘扑过来趴在女儿身上,嚎哭道:“你打!连我也一起打死吧!”一面抚着曹娥大哭,“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
众人见曹娥半边脸又是泥又是泪,皆觉得不忍,可这是曹家家事,谁又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