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仙
“怎么不是?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我对你爸也算是忙前忙后吧,天天在医院陪着蹲着,有什么需要我没满足?我甚至为了你顶着公司那么大压力,刚刚还被我妈训,我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不该为了我做点什么吗?”
“还有,我给你买东西,难道不是我喜欢你的表现?我想让我的女朋友穿好点,用好点,有错吗?别的不说,就说你那身衣服,你穿得舒服吗,体面吗?以后出去应酬合适吗?别人会不会说,沈公子自己穿得这么体面,对女朋友却这么亏待?”
“这跟亏不亏待有什么关系?”顾冉指着自己的衣服道:“我不觉得这身有衣服有多差,是,这的确跟你的不能比,可能连你衣服十分之一的价格都不到,但这每一件都是我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踏实,舒服!”
沈嘉文像是不能理解这个做法,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片刻,末了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冷笑,“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这事,你就是找茬,你根本心不在我这!你还想着那个姓谢的对不对!”
大概是方才跟母亲的争吵点爆了怒火,他冷笑,“呵,你们一个个都觉得他好是不是!”
顾冉道:“这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对你这么好,不是他,你凭什么要掰!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你扪心自问!”
“沈嘉文,你还没明白吗?咱俩就算没他,也处不下去!”
“这么说吧,撇去谢豫这个人不谈。其实这段感情从最开始时,我曾经是想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答应了你,就认真的谈,哪怕现在没什么感觉,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所以你做的决定、你的想法,哪怕是我不喜欢的,我不习惯的,我也尽量尊重跟配合,因为我知道你的付出,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也想回报……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我不能适应你。”
“我承认,过去,在我读大学的初恋时间,你曾经是我的梦,可等到我靠近了之后,我才发现,不是每个梦,都适合去实现,我们不适合,甚至时间越长,我越累。”
“沈嘉文,你我之间,也许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三观不合,融不到一起。我觉得继续勉强也是个错,我们就到这吧,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女人甩的一天,沈嘉文面露讽刺,他弯唇笑了起来,猛地摔了手里果饮,“掰就掰!!”
……
深冬的法国,气候湿冷,大雪纷飞。
顾冉站在街头,仰着脸,透过枯黄的梧桐树枝桠,看着漫天大雪。
她是昨天下午到的法国,跟沈嘉文掰了后,父母便很快知晓,但谁也没说什么,随后顾老豆主动提出不再住院。反正也治不好,他不想女儿继续欠沈嘉文人情,而且他也想趁自己还没到最后撒手人寰的阶段,圆了其他未完成的事。
过去,顾老豆还没病时,总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着老伴去欧洲洋气地转一圈,他年轻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听过拿破仑的英雄传奇,仰慕已久,对著名景点凯旋门向往多年。
听了老豆的想法,顾冉二话没说,东挪西凑,凑齐了出国的费用,带着一家三口,来了欧洲。所幸那时顾老豆虽然病重,但总体情况还算稳定,加之肾衰竭患者不算飞机的禁止条例,顾家三口便乘着航班,去了万里之外的法国。
到法国之初,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老豆虽然体力不如从前,但顾冉弄了个轮椅来,推着他到处看风景,他状态好,也能坐在轮椅上瞧瞧看看。
第一站到的是凯旋门,顾家母女推着他在凯旋门下观望欣赏,12月的法国下起了雪,也挡不住顾老豆的热情,他对着风景又是看又是让女儿拍照,还学着年轻人的姿势比出V字手型,病态的脸洋溢着笑。
看着他笑,顾冉也笑。
父亲圆了他多年的梦,真好。
难得他这么高兴,如果明后天条件允许的话,顾冉还想再带他去看看艾菲尔铁塔跟巴黎圣母院——顾老豆曾念叨过这个。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想法还没实现,变故陡生。
在从凯旋门回酒店后,上午还在铁塔下开心合影的顾老豆,一回到酒店,忽然状态急转而下,他像过去发作一样,先是剧烈咳嗽,时不时伴有痉挛,末了,他突然捂住胸腔,“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过去吐血情况是有的,而这一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他张大口,身子躬得像虾米,血像没有止境似地一口口出来,地毯上晕开一大片。而顾冉的衣袖,因为扶着顾老豆,血迹斑斑。
她冲出去要打急救电话,顾老豆却拉着她的手,说:“算了,听说外国看病可贵了,我也没多久了,去了也是浪费钱……反正凯旋门看了,够了……”
顾老豆气若游丝,而花姐抱着顾老豆,也是说:“真没必要了……到医院,没准要把你爸爸隔离重症,到时候……没准最后的日子咱一家人都不能守在一起了……”
顾冉心如刀绞,她知道母亲这是不想再给她带来经济上的压力,毕竟欧洲游已经让她砸锅卖铁。
末了花姐大概是怕顾冉看了这一幕太痛苦,劝道:“没事,这里有我守着你爸,你出去接电话吧,看你手机不停的震,可能别人有急事……”
又指着她衣服上的血迹道:“把衣服换下,别把人吓到了。”
……
顾冉最终没有换衣服,她怔怔下了楼去,走到酒店外的某个小巷。
兜里手机还在振动,一遍又一遍,她木然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显示116个未接电话。
她木然的心起了些波澜,她知道是谁,这些天她也惦记过他,可在那个雨夜过后,那么多绝情话语的伤害,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且,即便能面对,她也不敢接,她现在的心情太过痛苦,她怕自己一旦接了,会控制不住情绪。
……
大雪还在下,整个街道染成纯白,这是今年巴黎以来最大的雪,积雪太深,没什么行人,顾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没有打伞,亦没有任何遮挡,寒风携卷着雪花,砸在身上刺骨的冷,可她没有知觉似的,只一个劲往前走。
雪深路滑,风雪中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砰”地摔了一跤,一下砸进了深雪堆里。
冰冷的雪贴着脸,冻得人发抖,可她没有起来,而是将自己埋在雪里。雪花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眶,一滴滴渗了下来。
这强忍多久的痛苦,再忍不住。她终于坐起身来,就在那个雪堆里,哭出声来。
周围空荡荡没有人,只有漫天的飞雪,她瘫坐在冰冷冷的世界里,哭着说:“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血还在她身上,染红她的衣,可她救不了他。
而他受这么大的罪,临到大口吐血的这一刻,还怕给她增加负担。
是她没用啊,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从没有一刻,顾冉哭得这么伤心过。从小到大,她几乎是从不流泪的人。
可她如斯倔强,哪怕哭也不愿在人前,只肯在这异国他乡的深雪里,咬着手指,哭的浑身发颤。
大雪还在肆虐,落在那哭泣的女子身上,又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去。随着风的呼啸,一片一片,是冬季的哀歌。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人的小巷里,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似乎是人的脚步,在顾冉的背后,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哭到不能自己的顾冉怕被人看见,慌乱地擦了擦脸。
就在起身扭头的一霎,她双眸一瞬瞪大。
素白小道中,一个身影就在那,个子颀长,五官英挺,藏青色长风衣在雪中翻飞。那双幽深的双眸,此刻穿越狂风暴雪,就锁在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顾冉迅速用手抹去脸上未干的泪。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她不想让他看到。
可还没等她抹干那些泪痕,呼啸的风雪中,男人的身影一晃,他的气息笼罩而来,他的手抓住了她肩膀,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往前一带,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
第83章 依靠
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顾冉焦急地等待。
手术室外的红灯久久亮着,意味着手术进行中,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顾冉低声问身边的人,“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身边的男人,坐姿笔挺,面容镇定,长风衣英伦皮靴,自然是谢豫。
他当然知道她的担忧,薄唇微抿了下说:“放心,迈克尔医生算是整个欧洲最好的肾内科医师。”
顾冉没有再说话。
几天前,小巷里突然出现的谢豫,像是绝望命运陡然折现的曙光。
在这风雪交加的异国他乡,面对哭得一脸泪痕的她,他没有长篇大论,只低低在她耳边两个字。
“有我。”
随后,一切像是早已准备就绪,马不停蹄开展起来,父亲被救护车接到了据说是伦敦最好的医院,各项精锐机器一起展开了一系列的病情检查,接着再是最顶尖的专科医生亲临。
当一切检查合格,达到手术标准后,顾老豆被推入病房,开始了换肾手术。
没错,换肾,尿毒症看似是极难以治愈的重症,多数患者都在等待死亡的到来,可实际上,如果有条件换肾,这将赋予病人新生的希望。
只是换肾太难,病人本身是一个因素,并非每个病患的病情都适合换肾,第二个更难的是肾源,国内的肾源非常紧张,不是想换就能换,多少尿毒症患者在排队等待肾源,然而遥遥无期,之前顾冉跟沈嘉文在一起时,就曾想过这条路……可哪怕有权有势如沈嘉文,一颗能跟顾老豆合适的肾源,也并非信手拈来。
而如今,谢豫找到了匹配的肾源,不亚于给了绝望中的顾家人最有力的希望。
不过,即便有合适的肾源,也不能代表手术能百分之百成功,进手术室之前,顾冉问过医生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少,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医生慎重地说,百分之八十。
这是欧洲最好的医生,对于顾老豆这种紧急的情况敢接手,已非寻常医生不能及。而百分之八十,在手术里算是较高的成功率,顾老豆极有可能因为这场手术重获新生。
可手术成功率不可能是百分百,一旦失败,后果亦是让人难以接受,极有可能病人将会倒在手术台上,再醒不来。
但是如果不手术,顾老豆顶多几个月的生命,甚至一旦恶化随时都会去。
最后,在短暂的苟延残喘与求生中,顾家人决定奋力一搏。
……
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毕竟手术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家属仍是处于忐忑之中,眼看着老头子被推进了手术室,顾家母女在手术室外,都紧张万分。
几人等了片刻,顾冉想着手术一做最少四五个小时,怕花姐纪大了受不了,想办法把她赶回了酒店,自己在这陪着,而谢豫,就在旁边陪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手术室的门迟迟没有任何动静,顾冉内心越发不安,她从椅子上起来,在长廊里来回地踱步。
末了,她蹲在长廊的最前面角落,蹲着。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她有多不安,就算她对外表现如常,仍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恐惧。她怕,怕爸爸真的不能从手术室好好出来,怕这一别就是永远。只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会有多恐惧至亲的失去。
那边谢豫还坐在长廊上,看似是在等着手术,可目光一直跟着顾冉游移。
她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头抵着墙面,一声不吭,只有紧捏指尖的小动作,泄露出她最真实的情绪。
从前在学生时代,她就是这样,一紧张就捏手心。
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她,在外人眼里,她永远都是笑着,任何事,任何经历,哪怕再难过再惶恐,她都习惯用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来遮挡,就怕旁人为自己担忧操心。就像那一日大雪,她无助地蹲在雪地里,可即便是流泪,也要找个旁人的角落。
谢豫起身,走了过去。
……
那边,顾冉还蹲在那捏着手心。
走廊一侧的窗户看得到外面的风景,风雪还在飘摇,呼号着,席卷起一阵阵寒意而过。
她蹲了很久,直到耳边倏然传来声响,男人的脚步走了过来,还有他微沉的嗓音,“顾冉。”
顾冉抬起头,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廊外的光线,他缓缓蹲下身,保持跟她齐平的位置,凝视着她,随后,他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将她紧张捏拢的手慢慢摊开。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是在询问,又像是给予她力量,“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找人分担?”
……
两人说了会话后,顾冉再次被谢豫带回长廊座椅。
在那座椅上,两人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