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张抗抗压根没想到屋里此刻会冲出一个人来,不偏不倚的撞在自己的右肩膀上,她吃痛的往旁边一躲,蔡恨竹失去了重心,摇摇晃晃的又搭在了张抗抗身上。
周励在旁边用力拉了张抗抗一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蔡恨竹穿着一双高跟鞋,身上没了依靠点,立刻就歪了过去。
幸好她双手扶着了地面,要不然必须摔一个大马趴。
蔡恨竹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张抗抗就骂,“你没长眼啊。”
张抗抗也不示弱:“是你冲出来的好不好。”
周励拉着张抗抗,看向蔡恨竹:“这么多年不见,还是那么爱骂人啊。”
蔡恨竹这才发现是周励,她摇晃着身体,走到周励跟前,说:“你说谁?”
周励看着她,“你。”
蔡恨竹气的指着周励骂:“你有病吧,你们一家都有病是不是,一个你爸,一个你。”
周励纠正道:“你错了,我没有爸爸。”
蔡恨竹冷笑一声,看向病房里的周长海,“行,你们一家人,行。”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周励却在她身后道:“你等等。”
蔡恨竹只能转身问:“怎么?”
“医生说我爷爷住院是被气的,是吗?”周励一双眼睛狠戾的看着蔡恨竹。
蔡恨竹有点心虚,却伸手指了一下周怀玉道:“你问他吧。问问你爸他都干了什么。”
蔡恨竹说完就踉踉跄跄的逃走了。
周励走进病房,华若和周长海两人他谁也没看,只是走到周怀玉身边,拉着周怀玉的手说:“你们都走吧,太晚了,我不想这个时候再和你们吵,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周励说完,那边周长海立刻从病房逃了出去。
华若看着周励,想说让他也休息一下,毕竟坐了那么久的车,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说,拿好自己的包,也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周励坐在周怀玉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喃喃道:“爷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
一九八零年二月二十七,周励在陪了周怀玉一段时间后,周怀玉终于出院了。
周怀玉出院的那天所有人都来了,一直没露面的周蔡和刘娟带着孩子也来了,周蔡见到周励之后,一张脸梗着,一句话也没有。
他不和周励讲话,周励更不会理他。倒是刘娟一直在张抗抗身边转,大嫂大嫂的叫着。
张抗抗觉得刘娟并不是真心想要叫她,而是想趁机多问她一些问题。
刘娟这一趟就纯属是来凑热闹的,她早就听说周励回来了,还带着他媳妇儿。
刘娟听说过张抗抗的情况,一个寡妇带着五个孩子,只是这些数字就足够壮观了,她还听说张抗抗长的十分漂亮,又在读大学,这一通下来,刘娟就直想见见与众不同的一个人物。
刘娟觉得,她们俩个都是农村出来的,必然会很像。
其实刘娟一直纠结于她的出身,因为蔡恨竹一开始就是拿这个大作文章,说自己是农村来的,她看不上眼。可刘娟这下有了说辞,农村来的怎么了,周励他媳妇也是农村来的,这样无形中,她好像就有了可以站队的人一般。
刘娟对她和张抗抗的碰面十分期待,想着她们是怎样的同一种人,可以有很多可聊的,可真的见了面后刘娟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这个队绝对没法站。
刘娟一手抱着周焱,一边拉着张抗抗问东问西,张抗抗觉得她的问题既唐突又冒昧,自己明明和她不熟,可她真的什么都能问的出口。张抗抗便不再回答她的问题了。
周励扶着周怀玉,他站在周怀玉左手边,右边是周星,周星一边搀着周怀玉一边偷偷抹眼泪,身旁跟着的是周星的男人。
“要是我不回家,是不是你都不打算告诉我了,爷爷。”周星有点生气,周怀玉住院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还是她回一趟娘家,听她嫂子嘟嘟囔囔说起才知道的。
周怀玉走的很慢,听见大孙女哭了,就说:“怎么会不告诉你,别哭了,叫我说,谁都没有我大孙女好。”
周星抹着眼泪,道:“我大哥都从外地赶来了,我才知道。他们真的当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周怀玉安慰她:“好孩子,以后啊爷爷和你说。不管你嫁给谁,你都是爷爷的大孙女。”
周励在一旁扶着周怀玉,叮嘱周星道:“好了,别哭了,爷爷刚出院,你别让他紧张。”
周星连忙道:“不是,爷爷最喜欢我这样了,是不是爷爷。”
周怀玉爽朗的笑了几声,说:“是是。我啊,就最喜欢你们俩个了。”
周蔡在后面跟着,和他妈并肩走,听见周怀玉的话,气的直皱眉,转头看向蔡恨竹,蔡恨竹给他使眼色,让他有气也憋着,不准说。
一家人走到路边,周励就说:“我送爷爷回家,你们不用管了。”
周长海巴不得一声,指指路边停着的车说:“正好车里也坐不下,那你们上车走吧。”
周励理都不理他,扶着周怀玉就上了车。
张抗抗也跟着坐上了车。
小汽车突突突驶走了,周蔡才说:“看看我爷爷偏心眼偏的,就喜欢周励,到哪都是拉着手,我连周励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蔡恨竹瞪他一眼:“你自己没本事你赖谁。你爷爷说了,他两个房子,现在住的这个留给周星,老宅留给周励,你啊,就喝西北风吧。”
周蔡一听,更急了,“他周励算个什么啊,就是一个私生子呗,有什么好的。”
周长海在旁边听了,气的不得了,指着周蔡骂:“你这话再说一遍试试,看不打折你的腿。”
蔡恨竹不愿意了,对着周长海叫道:“你要打折谁的腿?我儿子的话哪里不对了?”
周长海指指蔡恨竹,无奈道:“就你这种当妈的,能养出什么好儿子。”
蔡恨竹反唇相讥:“是,我不好,我肯定没华若好。当初你是瞎眼了选我没选她。”
蔡恨竹说完立刻转身要走,临走前又转头看向周长海道:“你那么厉害,就别回我家。你要记得,那是我爸妈给我的房子!”
周励这带着周怀玉回了家,又在家里陪了周怀玉一天,自己实在是不能再继续请假了,就准备去买晚上的火车票,要赶回部队。
周怀玉这一病,精神明显不如从前,他经常坐在那里发呆,也就是因为周励在身边,才勉强能挂个笑脸,周励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又开始犯愁。
他犯什么愁?
他不舍得周励走。
周怀玉自知自己儿子没得靠,自己那个孙子靠不住也不喜欢,儿媳妇更不用说,加上自己这场病之后,周怀玉有些怕了。他甚至想着为什么这次就没走了,一了百了了。
周怀玉以前从来没有怕过,可自此在医院里醒转过来,他就怕,怕他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哪一天一下子倒在地上,躺个几天几夜也没人知道。
所以周励那边一说要去买火车票该回去了,周怀玉一下子就不行了,整整一个下午就坐在窗前,也不说话,也没有一点笑容。
周励看着周怀玉,自己也为难。
张抗抗去房间收拾行李,把她和周励的行李简单的收拾好后,走到门口问坐在窗边的周怀玉:“爷爷,家里还有没有大包?”
周怀玉不知道张抗抗要干什么,伸手指一下柜子说:“顶上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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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张抗抗站在衣柜下面,抬头看着那上面的行李包,她用力伸伸手,又踮起脚尖,够不着。
周励在外面看见,大步走过去,问:“你干什么?”
“拿包。”张抗抗说。
周励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看地上两个人的行李,便问:“包不够用?”
张抗抗看着周励,说:“给拿一下呗。”
张抗抗还没央求完,人家周团长早就很自觉地伸手把包给那下来了。
张抗抗看那包上落满了灰,一拿下来还呼呼呼的往下落灰尘,伸手要接,周励却拎着包出去了,他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说:“我来弄干净,你不要碰了。”
张抗抗见周励去擦行李包上的灰尘,她也不闲着,打开衣柜好好的看了一遍,想着天还要冷一段时间,干脆多拿点厚衣服,薄的拿个一两件,到时候再买就成。
张抗抗一件件的从衣柜里往外挑,周怀玉是老革命了,一生都是简朴非常,一大面衣柜他的衣服从夏天到冬天的,连四分之一都没占完。
张抗抗看着寥寥几件衣服,免不了一阵唏嘘。
老人家一看就是没有人照顾,刘妈自己有家,平时也就是来做顿饭,其他的也不会给老人张罗。衣柜的衣服几乎件件都打着补丁,张抗抗知道,现在的日子,别说想周怀玉这样的人,就是打渔张里的农民,穿打补丁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一两年几乎都没有了。
张抗抗看着如此境况,站在衣柜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又有点埋怨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在衣柜前站了一会儿,她往衣柜右边一看,那一面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最下面还有两双小鞋子。
张抗抗蹲下来,拿起那两双小鞋子,两双都是球鞋,一双应该是白色的,早就被洗的发黄,看不出真正的颜色了。还有一双是军绿色的。鞋子虽然很旧了,可洗刷的很干净,鞋带也在上面系着。
张抗抗在那里看着,去摸了一下鞋带,鞋带早就磨毛了,一看就是经常穿,还经常跑。
再往上面就是一些小衣服,张抗抗拿起其中一件,展开一看,大概也就是八、九岁孩子穿的。
她正看着,周励把包擦干净拿进来,进门见张抗抗蹲在那里看衣服,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不是我小时候的衣服吗?”
张抗抗转头看向周励,微微笑着,“是吧。”
其实在她看到那些衣服鞋子的一瞬间,张抗抗就感觉到了,那是周励的衣服和鞋子。
老人一直不舍得扔,拣几件周励小时候的衣服放在柜子里,睹物思人。
周励看着那些衣服,突然眼眶就红了。
他站在衣柜前,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那些衣服和两双鞋子。
张抗抗见他又陷入了分别的痛苦中,站起来轻轻抱住了周励,拍一拍他的后背,小声道:“又难过了?”
周励只觉得鼻头酸,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周怀玉一个老人独居,他实在不放心。况且他还有个那么不靠谱的爹。周励越想越不舍得走。
张抗抗拍着他的后背,一双眼睛看着周励,说:“我来收拾行李,你去买票。”
张抗抗说完,就对着外面问:“爷爷,你拿几件衣服啊,夏天的咱们少拿两件吧,到时候再买。”
周怀玉在外面窗边坐着,老人一直不说话,就那么往外看着,好像外面那些人群里走来走去的,就有他的大孙子周励一样。周励走了,他在窗边坐上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周励又回来了。
就像普通人家那样,来来回回,等待期盼。
周怀玉听到张抗抗问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后,才觉得不对,便说:“你说什么啊,抗抗。”
“我说爷爷你要带什么衣服。”张抗抗松开周励的手,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周怀玉说:“要不我给你收拾吧,收拾到床上后一会儿你来检查缺什么。行不行?”
张抗抗说完,就去柜子里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