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张抗抗嗯了一声,想着凑这个机会正好问一句,斟酌一下用词道:“周励同志,我叫你周同志对吧。”
周励嗯一声,“行,叫什么都行。”
张抗抗便问:“我听说我去医院是你给垫的钱,我想问问你垫了多少,我把钱还给你。”
周励想一想,有点为难,“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
张抗抗愣一下,“怎么不知道?”
周励双手插进口袋里,再出来,手心里依然是一个个的钱蛋蛋。
周励把手往张抗抗面前一摊:“你看吧,我也不知道当时拿出来多少钱,没数。”
张抗抗扶额,她见过视金钱如粪土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粪土的。
她看着那手心里团成蛋蛋的钱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便说:“那我抽空去趟医院问吧。”
周励点点头,满不在乎道:“行。”
他转头要出门,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张抗抗一眼:“我不急。”
张抗抗心想,你不急我急。这年头欠钱倒是急着还钱,被欠的竟然会说自己不急。
周励大长腿已经跨出了厨房,一边走一边吹起了口哨。
四福吃过周励买的冰棍,就愿意跟着周励,听见周励在吹口哨,连忙问一句:“你吹的什么?”
周励低头看向四福,“小寡……”
后面的话还没说就硬生生咽了回去,周励后悔的直想抽自己的嘴啊,怎么无意间又吹起这个了,以后打死也不能吹了。
他站好了,看着四福正色道:“我吹的是‘红星照我去战斗’”
四福抬着一张小脸表示不知道。
周励蹲下来看着他说:“你去给叔叔搬个马扎,我教你唱怎么样。”
四福连忙去搬:“好。”
*
周长海下了班,回到家还没上楼,就被他老婆蔡恨竹给叫住了。
蔡恨竹正坐在餐厅喝汤,她特地嘱咐厨房熬一点滋润的汤,厨房晚上端来一碗冰糖雪梨银耳汤,炖的很是粘稠通透,蔡恨竹拿着一白色骨瓷勺,盛了一小勺,还没喝,就看见周长海猫着腰进了门。
蔡恨竹见到周长海就一个气,汤也不喝了,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周长海能没听见吗,可听见了也得当没听见,继续猫着腰往楼上走。
“你站住。”蔡恨竹叫道。
周长海这才停下脚步,往回看一眼,笑道:“你在啊,我以为你休息了呢。”
蔡恨竹想想白天发生的事儿就气的牙痒痒,往椅背上一靠,说:“你知道我今天见着谁了,在你家。”
周长海装作不知道,摇摇头:“你去我家了?”
“是啊,不是你说的,你爸最近肝火旺盛,总是发脾气,让我买点东西去看看嘛,我就去了呗。”
蔡恨竹说着,站了起来,一双细小的眼睛盯着周长海道:“你猜我见谁了?”
周长海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问:“老爷子怎么样啊?”
蔡恨竹冷笑一声,“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爸好着呢,我去的时候,人家正有说有笑呢,一点也不生气。”
“那就行呗。”周长海说。
周长海说完就转头要走,一边解扣子一边问:“孩子们都回来了吗?”
蔡恨竹要气死了,跟在周长海后面叫:“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走?”
周长海一边上楼一边把身上的制服脱了,“你说呗,我听着呢。”
蔡恨竹站在楼梯下面,白玉一般的手搭在扶梯把手上,道:“我看见华若了!”
周长海心想,看见就看见呗,管我什么事。可他嘴上不敢说,就敷衍道:“哦。”
“哦?”蔡恨竹对周长海的反应很不满意,一个哦字代表什么?代表他心里还有她,还想着她?
蔡恨竹噔噔噔就上了楼,追上周长海就问:“你哦什么啊,哦是什么意思?”
周长海上了一天的班,临下班之前他爸周怀玉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了周励的事,最后提了一嘴,华若下午来了,你老婆也来了。
周长海脑袋就大啊,这可咋办啊,怎么就这么巧让两人见面了呢。
周长海一下班就夹着尾巴上楼,没想到还是让蔡恨竹给挑明了。
周长海叹口气:“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见她就见了呗,又不是我让你见的。”
蔡恨竹就在后面跟着道:“你爸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她啊,都分开那么多年了,怎么还让她进你家门?”
周长海就说:“可能是因为周励吧,我爸才叫她去的。”
蔡恨竹听见周励更急了,“那小子又怎么了?”
周长海对蔡恨竹这个叫法很不满意,抱怨一句:“他怎么着也是我周长海的长子,你整天那小子那小子的,让周蔡和周星听见了,又得学你。”
蔡恨竹叫道:“我就叫了,怎么了?”
周长海一摆手:“你叫吧,爱叫什么叫什么,没完了。”
蔡恨竹见周长海恼了,知道已经到他的底线了,不能再逼他了,就恨恨的咬一下嘴唇,踩着方跟皮鞋“噔噔噔”下了楼。
一下楼,蔡恨竹就看见她小女儿周星正在喝她的汤,儿子周蔡也回来了,坐在一边和周星说话。
“他又怎么了?”周蔡见他妈下来了,连忙问一句。
“他他他,你也不叫个大哥。”周星抱怨道。
周蔡瞪他妹一眼,“有你什么事。”
周星喝一口汤说:“要不是大哥,下乡的就是你。可你连大哥都不肯叫。”
蔡恨竹不满意的瞥一眼她闺女,“什么大哥,他是你哪门子大哥?”
周星哼一声,汤也不喝了,背上书包就往楼上去。
周蔡见他妹也走了,忙问蔡恨竹:“到底怎么了?”
蔡恨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紧紧闭上眼睛,叹口气道:“我这命啊。”
*
周励一行三人收拾了一整天,又把东西搬进去打扫干净就已经到了傍晚了。张抗抗准备晚饭,想着大家累了一天晚上肯定想快点吃完,然后去休息,晚上她就拿玉米面和绿豆面外加一点点白面,搀在一起,和成面团,擀出了杂面条来。
面条从滚开的水里过一遭,立刻盛出来放到凉水里浸着,这样的面条才能筋道有有嚼劲。张抗抗拿四根大黄瓜,削好了切成丝,又剥一头蒜砸成蒜泥,再加香醋、老抽、盐一拌,最后都淋到黄瓜丝上,这凉面条的浇头就做好了。
张抗抗把浸在凉水里的面条端到外面桌子上,屋里早就翘首以待的孩子们就跑了出来,一个个伸着头往里看,看看晚上吃什么。
这一看是面条,大福的最爱。
大福最喜欢吃面条,什么面条他都喜欢,汤面干面凉面炝锅面,只要是面条,一天吃三顿他都愿意。
二福朝大福呶呶嘴,“是你喜欢吃的。”
“就跟你不爱吃一样。”大福说。
“我还是最喜欢吃肉。”二福摇头道。
四福扒着桌沿往里看,在一旁说:“姐姐也喜欢吃面条。”
三福对他笑一笑,没说话。
张抗抗喊一声让他们帮忙拿碗筷,大福第一个冲了进去,摆碗筷就摆碗筷,反正是为了他自己,赶紧摆好了赶紧吃。
大福把碗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周励他们也一齐出来了。
周励和冯坤把桌子前面的凳子挪一下,坐下就想盛面条开吃,这碗还没拿到手里,就看见孩子们都在瞪着他俩。
周励看一眼冯坤:“怎么了这是?”
冯坤:“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赵永红去打一盆水,把手洗干净了,对周励说:“你们洗手了吗?”
周励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看看手背,嗯,是该洗,脏着呢。
冯坤也是,被孩子们看的不好意思了,笑嘻嘻道:“太累了,太饿了,竟然忘了洗手了。”
赵永红轻轻哼一声:“你哪是忘了洗啊,你是经常不洗。”
四个孩子见两个不懂事的大人都去洗手了,这才放心。
赵永红进屋帮张抗抗端菜,张抗抗说,“晚上拌了一盆黄瓜,吃凉面条。”
赵永红笑道:“麻烦你了,从明天开始我也一起做饭。”
张抗抗也不推辞:“行,咱一起。”
几个人围着桌子吃饭,大福吃的最香,呼噜噜的往里吸,不一会儿就干掉了一碗面条,然后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抬头看看其他人,别人还都在吃,只有他自己吃完了,他就坐着看别人吃,也不动地方。
张抗抗看着大福,问:“你吃完了?”
大福点点头,“嗯。”
张抗抗说:“还吃不吃?”
大福想说吃,可见大家都没吃完,尤其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在吃,便摇头道:“不吃了。”
“好吧。”
大家继续吃饭,每个人都吃完一碗了,四福和三福一碗都没吃完,剩下了一点。
大福看着弟弟妹妹碗里挂着的几缕面条,问:“这剩下的我能吃吗?”
张抗抗看着大福:“你是不是没吃饱。”
大福没说话。
张抗抗拿起他的碗,从盆子里又盛出大半碗面条,递给他:“快吃吧。”
大福抬眼看向张抗抗,也没说话,拨了一筷子拌黄瓜就把第二碗凉面条给吃了。
周励和冯坤坐在大福对面,笑着说:“没想到他这么小还很能吃。”
周励看一眼盘子里还有一碗的量,就问大福:“你还吃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