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泊烟
陈远觉得他堵在这里,实在不像话。待会儿皇上来了,以为侯爷连个刁民都治不住,那侯爷太没面子了。他让府兵把书生架起来,直接抬进了府里,又驱散了府门前的百姓。
沈潆从廊下走过来,见书生在院子里嚷嚷,忙碌的下人都忍不住看他几眼。她走过去,问道:“皇上到底欠了你什么东西?”
书生抬起头来,看到沈潆时愣了一下,随即爬了起来:“哎呀,不得了啊!”
沈潆被他吓了一跳,那书生想跑到她面前,被陈远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他只能隔着几步的距离说道:“这位姑娘,你的面相百年一遇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是书生吗?还会看相?”陈远斥道。这种孟浪的书生,看到漂亮姑娘,就原形毕露了。
书生认真道:“实不相瞒,祖上传下来一份算命的手艺,略通面相。姑娘这面相,真真是难得。”
“你倒说说怎么难得?”红菱追问道。
书生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能泄露。”
红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嘴贫,江湖骗子!姑娘,咱们别理他,还是进去吧。”
沈潆也觉得这书生不着调,既然陈远在这里,自会处理,正要转身回去,那书生又在后面叫到:“我李从谦绝不胡说!姑娘的命格太贵重,天下罕有!”
沈潆刚在想李从谦这个名字,似乎有几分熟悉,在哪里听过。后头又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如何贵重?说来听听。”
沈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过身去,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为首的那个男人,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前,面目清冷,浑身华贵,正是裴章。
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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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在场的多数人都不知来者何人,只觉得他气势逼人,排场十足。
“尔等见到皇上还不下跪?”大內官皱眉喝了一声。他觉得这里的人,真是少点眼力劲,还颇为迟钝。难道不知皇上要入住侯府吗?一个个愣在那里。到底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众人大惊,纷纷跪下行礼。他们原以为皇上来之前,肯定会派人知会一声,怎么想到他从天而降,让他们措手不及!
院子里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沈潆跪在人群之中,偷偷抬头看了裴章一眼。
她从未如此卑微地仰望过他。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这一片人海,还有生与死这个不可能跨过去的鸿沟。
他们曾经携手同行,相约到老。但从现在开始,她要跟他斗智斗勇,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裴延。
“你刚才说,她是什么命格?”裴章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李从谦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裴延站在皇帝的身后,严厉地看了李从谦一眼,眼神中含有警告的意味。皇室笃信命理,如果这厮嘴里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就算皇上不会当真,也难免会在意。一个臣子的妾室有贵不可言的命格,听起来就觉得大逆不道。
皇帝对他本就诸多忌惮,再加这么一条,简直是陷他于四面楚歌之地。
之前,他虽然觉得李从谦善于钻营,工于心计,但也没动过将他赶出府衙的心思。毕竟年轻人,总要给些机会。可眼下看来,这人只会顺杆子往上爬,再把水搅浑,当初就不应该留他在大同城。
李从谦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出现,张了张嘴巴,讪讪道:“草民胡说的。”
“你若无法自圆其说,朕非但不会给你要的那样东西,还会治你欺君之罪。”裴章语气平淡,但话里已经带了杀气。
李从谦给了裴延一个眼神,意思是皇上逼他说的,他也没办法。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的命格奇就奇在,本应该是只遨游九天的凤凰,但最终沦为一只不起眼的麻雀。”
沈潆心漏跳了一下,看着李从谦的背影。不知道他是胡说的,歪打正着,还是真的有两下,竟然说中了。
裴章轻蔑地看了沈潆一眼:“她是凤凰?天底下配得起这两个字的,只有皇后!”
站在他身边的大內官觉察到皇上语气里的不寻常,心想坏了,这小子算是触了皇上的逆鳞,恐怕凶多吉少了。
李从谦赶紧说道:“是,皇上说的对。小的眼拙,也许看错了,不是凤凰而是朱雀,是一种很相似的神鸟。可能这位姑娘小时候有点奇遇,长大以后,反而泯然众人矣。您也知道,算命这东西,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裴章本来不悦,有心治罪。但李从谦这么坦诚,又觉得这小子垂死挣扎的模样挺有趣。这世上的人,匍匐在他脚下,皆如蝼蚁。生死予夺,全凭他的心意。他见了许多不肯臣服,傲骨铮铮的汉子。也见了许多高声求饶,最后吓得屁滚尿流的弱夫。像李从谦这样的,倒是罕见。便问道:“你说朕欠你什么东西?”
李从谦见皇上终于没有再追究,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臣现在赴京赶考,怕是错过了礼部的核名。还得请皇上给道旨意。”
考生在考礼部试以前,礼部都会派人核名。出生籍贯,操守品行,乃至坊间的评价等等,都会影响到参加考试的资格。这通常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所以需要考生在礼部试前一个月抵达京城。李从谦现在出发,的确是来不及了。
“你只管去京城,朕会让礼部放你进去考试。”
李从谦磕了个头:“多谢皇上。”
裴章莫名地有些喜欢这个年轻人,很期待他站在朝堂上的样子,也许会是一道新风。他自登基以来,就力求革新,不想再被那些旧贵族和大世家制衡权力。但他们深植于大业数百年,枝繁叶茂,无法轻易剔除。所以他需要新的,年轻的力量,注入朝堂。
“朕希望能在殿试看到你。”
李从谦裂开嘴笑:“皇上放心,草民爬也要爬进皇城的。实不相瞒,草民这辈子没什么大的志向,就是做梦的时候,常梦见自己从皇城中间的那扇门走过。”
皇城中间的门只供皇帝使用,平时也是不开的,此外,就是金殿传胪的时刻,前三甲可以从此门经过。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普通人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口气倒不小。”
“草民会证明给皇上看的!”
裴章不想跟他耍嘴皮子,又看了眼跪在他身后的沈潆。若说相似,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除了会包饺子,没什么像的地方。她比嘉嘉多了几分纯真和妩媚,又少了几分端庄和高贵。可若说全然不像,见到她时总觉得莫名的亲切。大概人跟人之间,当真有种一见如故的缘分。
如果他比裴延早遇到这个女人,或许也会将她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