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泊烟
“跟我回房里就知道了。”裴延迫不及待地把沈潆抱了起来,匆匆地往回走。
青峰刚才避去廊下,眼见两人走了,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见长廊的另一头,相思黯然地转过身。
相思跟青峰打了个照面,微微一愣,青峰只得冲她笑了笑。她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没发现,注意力都在沈姨娘的身上了。以前侯爷只会在研究兵书的时候才会如此旁若无人,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沈姨娘,哪里还能看见别人。
相思提着篮子,轻声说道:“阿翁自己种的蔬菜,想拿去给沈姨娘的。现在只怕不方便。”
青峰注意到她改了称呼,以前在他们面前都是直呼沈氏。这回从庄子回来以后,就有些改变了。
“你……”青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劝一劝相思,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我早就没有那个心思了,只是刚刚看到……有些羡慕。如果侯爷曾经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相思苦笑道。
青峰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侯爷一直把你当做妹妹,将来也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相思点了点头,以前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因为阿翁跟侯爷的关系,府里上下都很宠着她。直到沈潆出现,真正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知道沈潆跟侯爷才是最配的。
“青峰,皇上回京了,那接任大同知府的人选定了没有?”相思问道。
这个青峰倒不清楚,皇上只跟山西布政使商量。原本山西布政使跟侯爷的关系还不错,但为了避嫌,这次两人都没有机会见面,所以到底圣意如何,他们都不知道。他对相思说:“还没有听到消息。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相思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以前那个大同知府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他至少能跟侯爷相安无事。如果皇上再另派一个人来,会不会为难侯爷?”
青峰觉得相思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竟然都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说道:“放心,侯爷在西北多年,根基很稳,就算皇上派了再厉害的人来,侯爷也能应付。”
相思见青峰说得如此成竹在胸,心里的顾虑暂时打消了。
但愿真的像青峰说的一样。
*
半月后,裴章回到京城。一进皇城,他就命车驾前往蒹葭宫,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如今太医院半数的人都守在蒹葭宫,徐蘅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好好调理,小皇子被放在偏殿。蒹葭宫里外都是浓重的药味,依照太后之命,宫人增加了半数,太医分成两批,一批照顾徐蘅,一批照顾皇子,然后轮值当班。
裴章走进蒹葭宫,先问了小皇子在何处,让宫人带路。
皇子住在偏殿,大白天窗户也关得十分严实,殿内昏暗。两名乳母并四名宫女正在小心照看着,太医院擅小儿杂症的御医在旁边写方子。
裴章走进去,一室的人都受了惊吓,纷纷跪下行礼。圣驾是何时返京的,皇城里的人一无所知。
裴章径自走向小床,看了一眼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十分瘦小,皮肤蜡黄,鼻梁很高,眼睛好像还睁不开。他的呼吸很重,胸腹不停地起伏,显得十分孱弱。
裴章伸手想要触碰他,但快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直接把御医叫到殿外。
“小皇子的情况如何?”
御医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小皇子没有足月,生下来时又难产,堵在娘娘的体内太久,情况不太好……需好好调理。院正跟臣等每日都在调整方子,如果能顺利出月子,就没有大的问题。”
“无缘无故,皇子为何会早产?”
“这个臣当真不知。”御医斟酌着说道,“或许是娘娘饮食不当,或者睡眠不佳,身体虚寒,这才致胎儿早产。”
裴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当初皇后几年没有孩子,御医也查不出原因。后来钟天问说可能是体质虚寒。可她嫁给他的时候,明明是个活蹦乱跳,身体强健的女子。冬天时手比他还热,怎么忽然就变得虚寒了?
如果说皇后的事仅仅是个例,庄妃又经历了同样的事,就没那么简单了。裴章压下心头的疑问,斩钉截铁地说道:“朕要你们尽全力保住小皇子,否则你们这些御医也别做了。”
御医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裴章这才走向蒹葭宫的正殿。
女官正端了水出来,看见皇帝拾阶而上,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连忙把铜盆放在地上,跑进了殿中禀报。
徐蘅躺在床上,闻言也来不及准备,赶紧叫宫人把床帐放下来。
裴章进殿之后,床帐刚刚放好。他欲上前,徐蘅立刻说道:“皇上且慢!”
裴章停住脚步。徐蘅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还有几分沙哑,看来生下孩子耗费了不少精气。
“臣妾身体不适,无法给皇上请安,请皇上恕罪。而且臣妾在病中,形貌丑陋,不想叫皇上看见。”
裴章也没勉强,就势坐在了床帐外面:“庄妃辛苦了。你为皇室生下皇长子,朕会晋你为贵妃,你的家族也得享荣耀。”
徐蘅苦笑,他对自己的称呼永远都只会是位份,恐怕连自己的闺名,他都未必叫得出来。就算为他生下了皇长子,在他心中,也不过是皇长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女人。
“臣妾不求位份,只希望小皇子能健康。皇上见过他了吗?御医说他身子还很弱,臣妾无法命人抱来给您看。”
裴章说道:“朕已经见过了。”
徐蘅一愣,料想他是先去见了孩子,才过来看她。本来也是如此,在他心中,孩子比她重要多了。
“朕给皇子起了个名字,元,你看如何?”
元有首和始之意,往深了说,也可解释为天和君。这个名字的意义,不言而喻。
徐蘅原本并没有让孩子争夺皇位的意思,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忽然又想,这是皇上的长子,就算他们不争,以后若是皇上再立中宫,中宫生的孩子难保不把他们当做眼中钉,那还不如为这个孩子争一争。帝王家实在是太残酷了,她入宫,生子,就再不能将自己置于斗争的漩涡之外。
““多谢皇上。”徐蘅说道,“父亲跟皇上一起回来了吗?臣妾想见他和母亲。”
“你随时都可以让他们进宫。”
裴章又坐了会儿,便回了前朝,政事已经堆叠如山。他把冯淼叫到跟前,这次去西北,没有带着冯淼,而是让他留在京中,注意朝臣的动向。冯淼已经收到堂兄被查办的消息,正在惴惴不安,皇上宣召,他还有些害怕。
裴章只是照例吩咐他去做事,一件是查顺天府推官宋远航的底细,另一件是把皇后生前的吃穿住用再查一遍,看有无可疑的地方。
“皇上,当时不是已经查过了吗?并未发现异常。”冯淼不解地问道。
“当时查的是太医院的用药,宫里御膳房的食物,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这回朕要你查皇后私下的东西,特别是从宫外带进来,没有记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