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泊烟
进了皇城,大内官把小周氏带到皇帝的书房。
裴章穿着朱红色的团龙纹长袍,站在八宝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阅。小周氏走到宝座前跪下:“臣妇叩见皇上。”
裴章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翻着书。
小周氏心中一直在打鼓,来的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也都在嘴边打转。她可以自证清白,但就怕皇上不给她这个机会。像当初国公完全可以引退,但皇上也没给他生路。
大内官看了看小周氏,又看了看皇上,站在一旁,不敢开口。事涉皇后,已经超出了他能进言的范畴。
过了一会儿,裴章才拿着那本书回到宝座上坐下来,看着小周氏,直接问道:“你可知罪?”
“臣妇不知何罪之有?”
裴章冷冷地看着她,命大内官把从安国公府搜出的药方拿出来。他一只手按在药方上,说道:“朕让御医查过这药方,药方是没有问题,但你送进宫的药却有问题。皇后信任你,没有让御医核查,不想这成了她的催命符!”
小周氏连忙抬头:“臣妇送进宫的药就是按照药方抓的呀!”
“你还敢狡辩?大内官,把人叫进来。”裴章吩咐道。
大内官走到殿外,过了会儿带着一个人进来。小周氏扭头,看那人一身素服,差点没认出来,惊讶之余叫了声:“玉屏?”
玉屏跪下磕头,然后直起身子:“奴婢按夫人的吩咐,每回将药煎了之后,给皇后娘娘服下。但是娘娘的身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虚弱了。奴婢就劝娘娘停药,把剩下的一包药藏在长信宫的暗格里,忘了此事。这回皇上叫人取到药,检查之后,发现里面比药方多出一味药。那药吃了不至于立刻要人命,但长期服用,会麻痹人的心肺。那时药监不知内情,给娘娘换了一种香,其中一味香料与它相冲,起了作用,这才要了娘娘的命。”
“你胡说!”小周氏伸手指着她,“我都是让身边的仆妇按照药方抓药,几时更换过里面的东西!”
玉屏神色漠然:“奴婢记得夫人进宫,跟娘娘提过,想把二姑娘也送进宫里,但娘娘没有答应。难道夫人不是因此怀恨在心?”
小周氏一时语塞,她当时的确动过心思,但她不至于为此害人啊!
裴章看着小周氏,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臣妇真的是冤枉的!”小周氏大声叫到,“一定是有人在中间动了手脚……或者是玉屏她说谎!”
玉屏同样大声道:“奴婢受皇后娘娘深恩,自愿守陵三年。不敢撒谎。”
“你!”小周氏气得脸通红,恨不得扑过去掐住玉屏。
裴章让玉屏退下去,对小周氏冷冷地说道:“谋害皇后,你死不足惜。”
小周氏浑身一凛,忽然明白了什么,凄惨地笑了笑:“皇上连这么浅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想看透,还是就想有个人为皇后之死顶罪,好弥补您心中的愧疚?”
裴章眼睛微眯,手指微微曲起。大内官呵斥道:“大胆,你怎么跟皇上说话的?”
事已至此,小周氏知道求饶也无用。她太清楚皇帝的为人,两年前国公死的时候,她就知道,在皇帝的眼里,根本没有夫妻,翁婿。他隐忍多年得到的皇位,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皇上当真以为是旁人害死了潆姐儿吗?害死她的人正是你自己!”小周氏从地上站起来,“当初若不是皇上找到国公,与他密谋皇位,娶了潆姐儿,也许潆姐儿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如果潆姐儿做皇后之时,皇上不是有意压制国公,处处护着庄妃,让潆姐儿心寒,堂堂长信宫何至于被人踩在脚下?”
“够了!”裴章狠狠地拍了下桌案,侧过头,“拖下去。”
立刻有内侍进来,按住小周氏,小周氏的钗环在挣扎中全都散乱下来,她仰起头,看着裴章,眼中有恨意:“皇上既然定我死罪,为何不让我说完?当初国公气不过潆姐儿被人欺负,与您起了争执,招您记恨。您以安国公府上下做要挟,让国公自戕!可怜潆姐儿到死都不知道真相,你可想过她在天之灵,一直在看着!”
“带下去!”裴章额头青筋暴起,突然大喝一声。
内侍从未见皇上如此动怒,连忙捂着小周氏的嘴,强行把她拖下去了。
大内官已经全身都是汗,他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觉得自己在此也会遭殃,连忙悄悄地退出去。
他走到门外,见玉屏站在廊下,望着皇城背后的岚山,神色渺然。
大内官走了过去,说道:“玉屏,皇上看见了皇后娘娘为你存的嫁妆,特许你不用再守陵。此间事毕,你就是自由身,拿着那些嫁妆,为自己找个好人家吧。”
玉屏扭头看他,认真问道:“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刚才小周氏在里面大喊,她在廊下听得一清二楚。
大内官神情尴尬,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就当没听见吧。这件事永远不要再提,否则小心你的性命。”
玉屏没有说话,只对大内官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
过了端午,西北的气候越发干热起来,常常什么都不做,就会出一身的汗。
沈潆坐在院子里的藤架下,边纳凉,边算账,她将裴延名下的田庄和地契等都整理了一遍,又将庄子收上来的帐一一核对,防止再出现私卖盐引的事情。她一边算账,一边看易姑姑带着红菱和绿萝两个人把新到的葡萄搬到院子里来。
那葡萄装在框子里,颗颗饱满,色泽鲜艳,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这么早就有葡萄了?”沈潆好奇地问道。
易姑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道:“这是早熟的葡萄,底下的庄子就收了一些,特意拿来孝敬侯爷的。以往咱们在京城,等葡萄大熟,再送过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月以后了。姑娘,赶紧来尝尝鲜。”
红菱立刻拿了一串葡萄,在水缸里舀了水,认真地洗了洗,才送到沈潆的手边。沈潆摘了一颗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正对她的胃口。
“葡萄如何?”
裴延恰好带着青峰和昆仑走过来,问道。
沈潆顺手又摘了一颗,伸出去:“你尝尝就知道了。”
裴延俯身,张开嘴把她的手指连葡萄都吃了进去。这葡萄还没熟透,有股酸味,跟旺季的比起来,还是略显逊色。
沈潆连忙把手收回来,嘟囔了一句:“也不嫌脏。”
裴延仿佛没听见,径自在她身边坐下来,拿她的杯子倒了壶茶,一口饮尽。她越想跟他分清,他越要用她的东西。这丫头的洁癖简直比世家贵族的千金还要严重,弄得裴延总觉得她还拿自己当外人。
沈潆本来想叫绿萝再去拿个新杯子,忍了忍没吭声。这男人就喜欢不分你我,平日在外头跟他的手下也是拿一个碗喝酒,一个锅里吃肉。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么,还不能说。
“一会儿,我要去见大同知府。”裴延对沈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