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水游
“你也别太担心,这天忽然变冷,少不得会伤风受寒的。”莫老太太瞧着朱氏那满脸忧虑的表情,以为朱氏是想到莫璃夏天的那场持续数日的高烧,便安抚道,“再说璃璃这次不过是低烧罢了,还能下得床,也能说能笑还能进食,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就什么都好了。”
“那孩子……”朱氏微皱着眉头,又叹了口气,“那孩子就是休息不下啊,她这次的病,哪是什么天气变冷引起的,其实是累出来的,自她爹走后,那孩子就不曾歇过一天。”莫老太太听了也是一叹:“我何尝不知,只是那丫头性子要强不说,店里也确实事事都离不得她,说白了,就是为了这一家子给累出病来的。不管怎么说,以后须得让她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才行,店里的事,能交给掌柜的就交给掌柜办去,别事事亲为。这几天你也寻摸着给她屋里添两丫鬟,如今她那就一个红豆,以前还能凑合,如今这跑内又跑外的,哪还够。”朱氏点头:“璃璃那是该添两个丫鬟了,只是我觉得,如今咱也该好好看看以后她身边的人。”
“嗯?”莫老太太怔了怔,看了朱氏一眼,随后才悟,“你是说,给寻孙女婿的事儿?”
“没错,璃璃到底是女儿家,不可能这一辈子都一心扑在那算盘上,而且这才几日,就累出病来了,以后还那么长的日子怎么办。总归以后招婿进门后,也是要将店里的生意交给女婿帮忙打理的,还不如早早将人看好,这样璃璃也得轻松些。”
“是不是你心里有看中的人选了?”莫老太太想了想,即问,说来这事她也一直搁在心里,时常令她辗转难眠。
“也不是……”朱氏略有些无奈地一叹,“只是前几日,这条街上有几户人家的媳妇子忽然上门跟我拉家常,然后表露了一下那个意思。他们家里都有年纪跟璃璃相配的小伙,也都不介意入赘,而且也能等上三年。”朱氏说着就跟莫老太太道出都是那几户人家,并大致说了对方家里的境况。莫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后,才道:“既然是入赘,咱自是不会主要看人家家境的,主要得看那小伙子到底如何,须得睁大眼睛看好了,万一是抱着享福的心思进门的,那岂不是害了璃璃。”这挑入赘的小伙子可比选婿议亲难多了,基本上,但凡是以前看中的人家,这会子都别指望人家小伙子会愿意入赘。而这会能上门表示出这个意思的,要么就是不了解其底细的,要么就是实在拿不上台面的。而甭管那一个,都足以令人心里没底。
朱氏当然也是明白,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后,才又接着道:“其实昨天,薛姨娘也跟我道了这个事,说前天她去看薛琳时,碰上我姐夫了,然后我姐夫还提了这个事,说是……咱要是能看得上薛财的话,他倒也是愿意的。总归也是表亲,知根知底,而且薛财那孩子也够机灵,小时候跟莫璃也一块玩过。”莫老太太怔住,这亲上加亲本是常事,只是入赘的话却是有些鲜见了。
“薛财……”莫老太太倒没马上表示态度,只是想了好一会才接着道,“那孩子我近几年极少看到他了,知道他最近做什么吗?”
“之前是在漕帮那做事,听说也挣了些银子,只是如今因年纪不小了,想安定下来,于是就退出漕帮。前段时间听说还想在咱店铺里寻个伙计的差的,只是似乎璃璃借口给推了,所以他现在跑到那韩管事手下帮忙去了。”朱氏说着,就小心看了莫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你觉得如何?薛财那孩子比不比得之前那些好?”莫老太太不答反问:“你的意思呢?那是你外甥,你觉得怎样?”
“我向来没什么看人的眼光,所以才找老太太商量来的。”朱氏说着就垂下眼,叹了一声,“其实薛财那孩子,因他之前一直跟着漕帮跑来跑去,所以我也少有能见着他的时候,只是记得那孩子小时候挺聪明的,如今也是一股机灵劲。”莫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摸着搁在大腿上的手炉,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哪天,你叫他过来,我看看。”
就在朱氏和莫老太太谈论莫璃终生大事的时候,韩宅这头,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当中。“爷还没回来?”周玲玲已经第六次问出这句话了,候在她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有些胆战心惊,特别是今天随她一块去周府的那两丫鬟,更是吓得脸色微白,心里简直比周玲玲还盼韩四道能马上回来。不然奶奶这爆炭脾气,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拣谁出气了。难不成又往林记夹缬店那去了?就在周玲玲磕的一下,将手里的茶碗摔到几上的时候,外头却忽然走进一个仆妇,是韩母身边的婆子,且一进来就朝周玲玲道了一句:“四奶奶,今儿老太太的菜是您让厨房给烧的?”周玲玲心里正窝火呢,也没正眼看她,只硬邦邦地道:“没错,怎么了?”
第126章 婆媳
王婆子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脾气骄横的新奶奶,只是鉴于身份,她一直就避免跟周玲玲接触,以免起冲突。可今日这事,却的的确确是周玲玲的错,两天前她就特意过来跟周玲玲说了,老太太伤了风,嗓子也不好,所以这几日必须得戒辛辣,鸡蛋也不能碰的,以免引起热烧之症。今天她不过是回去看了自个的孙儿一眼,哪想一回来就瞧着韩母在屋里拼命的咳,额上手心都是汗,且也不见周玲玲在旁伺候。然后再看韩母桌上的饭菜,就发现里头有两道不能吃的,王婆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竟是周玲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只是因她忽然不想吃了,于是就给自个婆母送了过来。那韩母向来是爱吃辣的,今晚虽是周玲玲大意,但也是因为她自个贪口腹之欲才受了罪。只是人嘛,受罪的时候,多会忘了自己要负的责任,然后加倍记得别人的过错。于是,眼下王婆子就是领着韩母的话,前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韩母和王婆子都没料到的是,今日周玲玲的心悄极其恶劣,所以王婆子进来后,周玲玲不仅没正眼瞧她,且还阴着脸,连态度也极其不好。故王婆子不由真有些怒了,就扬起声道:“之前不是跟四奶奶说过了,老太太这几日不仅咳嗽,还伤了风,今儿早上好容易才好了些,四奶奶却将自己不吃的炒鸡蛋和辣味鸡给老太太送去,这不是存心要害老太太!这会子老太太正咳嗽得厉害,晚上要是烧起来的话可怎么好!四奶奶打算在老太太那彻夜伺候吗?”
“老不死的东西,你一进我这就胡乱放什么大炮,什么存心害老太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存心害人了!”周玲玲气不打一处来,一听王婆子这通话,就忽的将手边的茶盖往地上一摔,然后霍地站起身接着立眉怒骂,“我要害老太太还天天费心想着怎么将她伺候舒服了,自进了们后,这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张罗的。前几天才花了七十两给老太太换了张新的拔步床,昨儿我瞧着天冷了,又给添了两件灰鼠皮袄,你当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韩家的?都是你们韩爷挣来的!那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们这些个只会吃不会记的,事做得不怎样,整日里就爱挑三拨四,只盼着我心里不痛快了,你们一个个心里就舒坦了!”王婆子被周玲玲这一顿骂得懵了,好一会才回神,随后又羞又恼:”四奶奶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代老太太过来点一下四奶奶的错罢了,四奶奶就这般无理也不饶人起来,难不成四奶奶真当自己今儿的事是对的。”
“既然吃不得别吃不就行了,难不成是我硬塞到她嘴里的?自己嘴馋控制不住,倒怪起别人来,又不是三岁孩童。”周玲玲冷哼一声,说着就又往榻上坐下,“既然老太太不舒服,你还在我这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
“你”王婆子气结,涨红着脸看着周玲玲好一会才点头连道了三个好,然后接着道,“我走过来请四奶奶过去看看老太太的,四奶奶这是去,还是不去?”周玲玲瞥了王婆子一眼,想了想,就站起身:“即使如此,刚刚你怎么不说,反一进我这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那些个想倚老卖老的恶奴我见得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王婆子差点没气背过去,可是周玲玲到底是主,她就是资格再老,也不敢明着跟周玲玲对骂。而当周玲玲走到韩母这的时候,韩母已经咳得缓过劲来了,正躺在榻上顺气呢。
“听说娘刚刚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周玲玲进去后,看了韩母一眼,正好瞥见搁在韩母旁边桌上的那个漏壶,即想起都这时候了,韩四道却还没回来,于是那关心的话也说得硬邦邦的。韩母的性子向来好高,只是早年过得极不顺,偏眼见着周围的亲戚又一个比一个过得比自个好,所以一直以来,她心里都压抑得厉害。若不是近几年,韩四道慢慢得了莫三老爷的看重,使得家里渐渐富裕起来,她这辈子怕是都得在眼红中渡过。而也正是家里日子过得舒畅了,且特别是儿媳进门后,她更是越来越喜欢摆起大家老太太谱。其实这个儿媳,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嫁妆,韩母都很满意,唯周玲玲这个人她不怎么喜欢,不仅性子太过骄横,而且很多时候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只是周玲玲自进门后,—直就很舍得银子,每次韩母要挑她错的时候,她就先用银子给堵住了,因此从讲门到现在,婆媳之间相处得还算和乐。瞧着周玲玲总算过来了,韩母便抚了抚胸口,似有些费力地从榻上坐起身,然后看着周玲玲摇头道:“你难道是盼着我早点死不成,明知道我吃不得那些东西,却还故意送来,这折腾得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刚刚都咳出血来了呢,你看看,你去看看那痰盂里是不是都有我咳出来的血!”
周玲玲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韩母指的地方,然后勉强忍着性子道:“是我记错了,以为娘的咳嗽已经好了,所以刚刚就让人给将那两道菜给送来。”
“我这还天天吃着药呢,怎么会好,你,你整天儿的都干什么了,不在我跟前伺候就算了,竟连我病得怎么样了还不知道。”韩母说着就又咳了一声,然后皱着眉 头接着数落道,“还有,四道怎么还没回来?怎么就你从娘家回来了,他呢?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影?他吃饭了没?今天喝了多少酒?昨晚他才吐得那么厉害,今天你怎么不好好跟在他身边伺候着,竟为图自个舒服,就把丈夫丢下不管早早回来了!”
“娘这些话我正想问他呢,今晚他要是能回来,我问清楚了,再来回娘。娘既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我就不打扰娘休息了。”周玲玲压着怒气丢下一句,然后就要转身出去。韩母愣住,不料周玲玲竟敢跟她甩脸,心道总算让她抓到错了,于是立马提高分贝喝了一声:“你给我站住!”周玲玲果真站住,只是面上也跟韩母一样阴了下去:“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平日里也是这么对你丈夫的!不贤不孝,不贤不孝,我……”韩母一时过于激动,不由又咳了起来,且这次是真咳了。王婆子忙上前替韩母 拍着后背,并让旁边的丫鬟给端茶倒水。周玲玲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看了两眼,受不了那停不下来的咳嗽声,心里愈加烦躁,加上韩母刚刚那句不贤不孝的话,她狠狠 地咬了咬牙,就扭身出去了。“她,她竟敢……”韩母一边咳,一边指着周玲玲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我早就跟老 太太说过了,别说四爷,就是老太太,那四奶奶也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王婆子一边给韩母顺着背,一边道,“老太太这会子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日方长,您是婆 母,她是儿媳,韩爷对您又孝顺,您还怕不能让她服软的。就算她娘家了不得又如珂,她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四爷也是有本事的人……”
周玲玲憋着一口闷气回去后,就忽的一下,将刚刚剩在桌上的那个茶杯给扫到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可她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又将摆在屋里的一对青花瓷给狠狠砸到地上,那还是韩四道上个月从外头收回来的心爱物件。韩母那自然听到了周玲玲这边的动静,王婆子立马道了一句:“老太太看着吧,四奶奶这一闹,四爷回来了,定也会恼她的!”且说着,王婆子就将她刚刚在周玲玲那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出来。韩母越听,脸色越难看,然后忽的站起身怒道:“人家儿媳是让婆母享福的,我家儿媳却原来是给我气受的,这还不算,竟还敢要暗害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个什么本事要跟我……”
“老太太,老太太,千万别!”王婆子连忙拉住韩母,“四爷马上就该回来了,这事儿,您交给四爷处理去,您就先在一旁看着,四爷准能将她收得服服帖帖的。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大门那守着了,只要四爷一回来,就先到老太太这……”才说着,就听到外头的丫鬟进来道:“老太太,四爷回来了。韩母一听,即跟王婆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忽的一下,就哭了起来。刚走到门口的韩四道一惊,忙先那丫鬟—步掀开帘子走进去:“娘,出什么事了?”
周玲玲砸完那两青花瓷后,她自个的心腹就进来悄悄道了一句:“四奶奶,四爷回来的,只是却先去了老太太那边。周玲玲一怔,随后脸色又阴了三分。然后就在那丫鬟要收拾地上那些碎片的时候,她却忽的喝道:“你别动,就这么搁着。”而她的话才落,就听到外头传来数悉的脚步声,随后那屋帘被掀起,一脸郁色的韩四道走了进来。
第127章 真假
厚底铜胎火炉内的栎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偶有火星从那烧得旺旺的红炭上飞溅起来,只是还跳不上数寸高,就遇到了铜网,不得不复落回去。韩四道进来后,周玲玲即哼了一声,就扭身坐回榻上,并别过脸不看他。房间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又片刻的沉默后,周玲玲便听到韩四道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过来,她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似就打算这么耗下去。 背后几上的茶杯发出微微的碰撞声,是他自己倒茶喝,接着几上又发出一声微微的磕响,似他将什么放在上面。周玲玲心里不由有些发奇,他一回来就往老太太那去了,分明是听了告状回来的,刚刚进屋的时候也沉着个脸,却为何这会反倒不出声了?难不成也打算跟她耗着?周玲玲想着心里就一声冷笑,敢跟她耗,到时别又求着她回娘家说着说那去!既然他不说,那就由她说,可就在周玲玲打算回身跟他算账时,却忽然闻到一缕幽香,味道极其清雅,且非常淡,但却似要将屋内的六和香压了下去。周玲玲一怔,韩四道却已开口:“遥传,古时吴国国主妃子,一年四季的衣赏,只要被她穿过一次,其衣上就会留下一种醉人的香气,且以后就是用水洗上百次,那衣上的香也不消失。”
周玲玲架不住好奇,转身,即看到自己旁边的几上已摆上一个镂花白瓷卧美人的香炉,香炉旁边还搁着一个打开的松木香盒。韩四道将那盒香往她手边推了推,接着道:“听说那吴国的妃子用的就是这等百濯香,你前几日说过,家里的六合香味道不够雅,散得又快,我便托了留香阁的柳奇替我寻盒好香,价格不是问题,唯配得上你才行。”
“你——”周玲玲怔住,心里那股火莫名地就泄了一大半。
“于是他寻了好些日,总算在今日收到这等奇香,太阳下山那会,我本都快到家了,却又被他找上来,拉着我去看。我想着你不喜六和香已多日,因此也不想再让你多等一日,于是当下就跟他过去看了。后来他又说,这等香,须得专门配一个香炉才行,只是他命人做的这个美人炉送来的时间晚了,我少不得要多等上一会。”韩四道说完,面上就露出一笑,接着将那镂花白瓷卧美人的香炉往她手边轻轻一推,接着道,“你看看,这香炉可配得上这等香。”周玲玲半响无言,垂下眼瞧着推到自己手边的那两样东西,好一会才道:“你今儿从周府出来后,就去留香阁那里拿这个了?”
“差不多,之前还去了一趟三老爷那交待今儿冬宴的事。”韩四道说着就一声长叹,表情有些抑郁,“石大山太过小心翼翼,十八名士他都能收七千多匹,我跟他套了那么久的交情,点翠金最后他却只订了一千八百匹。所以我一回三老爷那边,就被三老爷斥责了一顿,说我办事不力。”周玲玲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愧疚,韩四道却苦笑了笑,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接着叹道:“外头累得不行,哪想回来又被娘狠狠骂了一顿。”周玲玲就要跳起来,只是韩四道却适时地拍了拍她的手,动作很是亲昵,且嘴里轻哄道,“娘身上到底不舒服,且年纪又大了,所以难免有些脾气。我知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你就算是为了我,别将娘的话往心里去可好?”他这说的不是要求,而是请求,那只手还在她手背上轻柔地安抚,旁边百濯香清雅的香味也萦绕在她鼻间,周玲玲不由就熄了火。
韩四道见时机已差不多了,就叹了一声,然后抬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继续低语:“你从小就锦衣玉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永州,就是知府大人也要给周府几分薄面。而我,虽跟莫家有些亲戚关系,但说白了就是个靠亲戚吃饭的小子,而且莫家是商家,再富也不能跟周府比。我知道,你嫁给我,真真是委屈了你,所以我才拼了命要往上爬,拼了命的想要得到莫三老爷越来越多的信任。玲玲,我就是希望我出人头地后,能让你在娘家,在你那些兄弟姐妹面前能高高的扬起头,让你父亲比对你的那些嫡姐,能更重视你。”“你别说了,我又没嫌弃过你什么……”周玲玲的声音轻了下去,心底的最后一丝火气也消失了,甚至连打算问林大奶奶的事也忘了。周玲玲脾气虽爆,但其实就是个顺毛驴,且年纪又轻,加上她所有的脾气,别扭,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此只要韩四道肯顺着她的毛轻轻捋上几捋,她就能乖乖听话。曾经,莫璃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将周玲玲收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当年的韩四道基本没有在这上面费过什么心思,有莫璃帮他坐镇,他回家就是享福来着。家里的女人就算为他争风吃醋,也从不曾令他头疼过。而现在,韩四道心里吁了口气,面上笑了笑,手掌在周玲玲胳膊上亲昵地抚了扶,只是眉头却不由轻轻皱起。他实在不想每天在外累了一日后,回来还要想着怎么哄这个爆炭一样的女人,一次两次可以当情趣,但时长日久下来,他绝没这等耐心。可偏他如今又离不得这个女人的裙带关系,不然莫三老爷那边的事,他就更难办了。
“明儿,我去跟爹说说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周玲玲在他怀里偎依了一会后,终于心甘情愿地开口。韩四道心里一喜,嘴里却道:“你今儿不是都在周大人面前那么说了,明儿又改口,岂不令你为难。”周玲玲抬起脸道:“有什么为难的,不过几句话的事,只要能帮得上你就好,再说你也给我爹送了那么多礼呢,总不能再让你被莫三老爷斥责办事不力,这样也太冤枉了。”韩四道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跟她说了一会软话,才接着道:“委屈你了,娘那边我会好好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周玲玲点头:“明儿我会仔细跟厨房交待娘的膳食。”韩四道心里皱了皱眉,只是面上却笑着让她将那百濯香点上,以后别再点那六合香了。
入夜,肆意欢情过后,周玲玲疲惫睡去。韩四道却歇了一会,又慢慢睁开眼,然后静静躺在床上,闻着帐外那缕似有若无的雅香。真正的百濯香,一钱就价值一百两,非公侯大富人家用不起。他拿回来的这盒确实也叫百濯香,只是这等百濯香却是添了劣等香在里头,一钱只卖五两,也算是贵品了,只是跟真品却是天壤之别。韩四道想着就转过脸,看着熟睡中的周玲玲,片刻后,他便帮她拉了拉被子,然后也闭上眼,闻香入睡。周府里的女人虽惯来爱用香,但却极少能用得上这等价比千金的极品香,所以周玲玲自是难辨得出这其中的差别,就如她难辨丈夫的真心假意一般。
翌日一早,韩四道一出去,就将薛财给叫了过来,然后两人找了家茶馆叫了两份早饭,先说了一会店铺里的事后,韩四道才将昨儿晚上想的事道出来:“原是说好明年夏,待薛琳及笄后才抬她进门的,只是我觉得这是早晚的事,而且每年夏我都极忙,估计是挪不出时间来好好办事。”
“那韩爷是打算今年就办?”薛财刚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听了这话后,马上就着一口热茶咽下,然后搓了搓手,“我觉得也是,总归也差不了这几个月,那我今儿就回去跟薛琳说一声。”
“也不用这么急,就定在来年春吧,元宵一过我就抬她进门。”韩四道说着,又交待一句,“这两天你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好嘞。”薛财也不问什么事,立马就笑眯眯地应下了,且说着又管伙计再要一笼包子,外加一碗牛乳。与此同时,百花苑这,红豆和贾黑已经到门口了。
两人敲了门,随苑内的仆人一路走到浣花轩后,却见那正厅内除了袁师傅外,谢歌弦及袁师傅的丈夫乔先生也都在座。红豆心里一惊,面上不由就有些呆住,心道姑娘果真料对了,谢大人今日竟真的在她之前过来百花苑拜访袁师傅。
“怎么把这些东西送到我这了?莫姑娘为何不亲自过来?”袁杨钰往跟在红玉和贾黑身后,那四位,每位手里都抱着数匹丝绸的小厮看了一眼,就问了一句。袁杨钰是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十年前就已经是永州屈指一数的花艺师,加上其夫曾任过太子少傅,如今又是谢氏学堂私聘的先生,所以百花苑如今在永州享有极高的名望。
“姑娘昨日本就想亲自过来的,只是昨儿一出门就染了风寒,且还引了热烧之症,今日还下不得床。”红豆回过神,略有些紧张地照着莫璃教的话道了一句,然后就将怀里的信取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捧过去道,“这是姑娘给袁师傅的亲笔信。”
第128章 广告
袁杨钰虽已年过四十,但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她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原该是鹅蛋型的脸,却因下巴略方及两边下颌亦有些棱角,所以使得那张脸少了几分女人的柔美。不过似乎也正因这样,倒令她面上的轮廓清晰起来,更令她那并不怎么出色的五官也显得耐看起来。加上她花艺过人,在永州贵妇阶层里颇有名望,是许多勋贵人家的座上宾,所以无论官家夫人还是贵家小姐,都很愿意与之亲近。只是袁杨钰素来性情冷淡,除了自己的丈夫外,她极少对别的人表现出亲近之意。故这会看完莫璃的亲笔信后,她面上还是如刚刚一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旁边的乔封便笑呵呵地问:“阿钰,信中说的什么?”袁杨钰将手里的信递给丈夫,乔封接过一看,不由就捋须点了点头,赞道:“这字写得不错,形似游龙,只是瞧着倒不大似出自女子之手。”
“确,确实是我家姑娘亲笔写的。”红豆到底年纪小,之前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加上袁杨钰面上的表情一直就很冷淡,故一听这话,她心头就是一急,生怕这些贵人误会了莫璃,于是不由就辩解道。一旁的贾黑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会反不会看人下菜了,于是忙低声说了她一句:“你懂什么,人家乔先生那是夸咱东家。”其实他这话就是说给乔封听的,故说完后,他跟着就对乔封鞠了一躬,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谢歌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上不由露出一分浅笑,那姑娘身边的人,倒是各具特色。乔封并不介意红豆刚刚的失态,仔细看完心中的内容后,便抬起脸笑道:“古人云字如其人,瞧这字,你们东家应该是位女中丈夫了。”红豆一直在偷偷观察袁杨钰,可此时袁杨钰正端起旁边的五彩花神茶碗,轻轻拨着碗盖,并不表态。那静静的坐姿,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紧张的气场,红豆心里一时没底,不由就往谢歌弦那看了一眼,可这跟着就听到乔封这话。偏她此时心里只想着袁杨钰能答应莫璃信中之事,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乔封这话,于是心里不由更加紧张起来,红豆只要一紧张,脑子就变成一根筋,于是又脱口而出:“我家姑娘没想要当丈夫,只是要招婿而已!”袁杨钰正要喝茶呢,忽的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差点将没烫着。乔封一愣,谢歌弦却已摇头笑出声,贾黑抽搐这嘴角瞥了红豆一眼,红豆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顿时满脸通红地呆住,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蹦出这话来的。
“难不成你家姑娘是打算接着我的花宴来招婿?”袁杨钰将手里的茶碗搁在几上后,才开口道了一句,且此时她眼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戏谑。
“不,不不是……”红豆慌忙摆手,“是我说错了,我,我家姑娘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只是希望能出一分薄力,以,以表姑娘对袁师傅的感激之意!”红豆说着就垂下脸,肠子都快悔青了,“我,我不会说话,请袁师傅莫怪,千万别因我而误会了我家姑娘。”
“莫姑娘对我百花苑里的规矩倒是极了解,只是如此盛意,我若答应却是不妥了。”静心等红豆的话说完后,袁杨钰才缓缓道了一句。其实莫璃不仅在信中表示百花苑此次花宴的开销全部由她负责,还表示以后只要袁杨钰本人需要十八名士,她都将无条件提供。自十年前,百花苑的牌子挂上去后,袁杨钰几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花宴,若是有新品花出来的话,还会择日再办一次花宴,宴请各方贵夫人前来鉴赏,从而将新品推出去。只是袁师傅的花艺虽算得上奇货可居,但却因她本人并不会经营买卖,且她性格又有些古怪。苑里的事,她既不喜欢请人帮忙打理,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是买卖。且出自她手的作品,她基本都不卖,苑里标价出售的几乎是苑内学生的作品。但她每次办花宴,又都照着初始的标准,要求极高,开销极大。早之前,乔封还在朝为官时,百花苑里的开销还算从容,但自乔封辞官后,她慢慢就觉得日子不比以前那么宽裕了。十八名士绝对是她的得意之作,照她的性格,这场花宴自是免不了。只是夏天时她才办过一次花宴,今年的开销已经超了,且那制花的材料,可不仅是丝绸锦缎,很多还需要金银宝石等金贵之物,人人都知道,她这百花苑的假花,向来是比真花贵的。莫璃信中那无比诚恳的话,简直是准确无误地挠在她的痒痒上了,只是她却还是需要一个台阶才能接此等好意。
“姑娘说,她非常敬仰袁师傅,更为袁师傅的巧夺天工的手艺折服,且袁师傅此次又帮了姑娘这么大的忙!”红豆忙抬起眼,此时她脑子总算清晰了起来,“姑娘说,受人滴水之恩,就应该涌泉相报,所以请袁师傅受了姑娘这份心意吧,不然姑娘她心里定会觉得过意不去的。”谢歌弦在旁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笑着道了一句:“若能在这下雪的冬日赏到各种奇花,应当是件难得的雅事,乔先生说是不是?”能接到百花苑宴请的客人,几乎都是权贵,这跟当日周府的冬宴的客人不一样。周府的冬宴若是代表富的话,那袁杨钰的花宴便是贵之一字的最好代表了。经此两宴后,十八名士想不出名都难,怕是得青云直上了吧。谢歌弦想着又是兀自一笑,那姑娘,真是打算将所有能用到的人,都绑到她的战车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