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闲人
“我只是替你觉得委屈罢了。”宋氏也笑了,“屋里还有谁在?”
“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都在。”
吴怡跟吴佳在倒没什么,她们现在正跟着刘氏学管家,吴柔也在就显得不寻常了。
宋氏没有说什么,直接进去了。
吴家未嫁的姑娘们现在以吴怡最年长,她正坐在右边第一个椅子上跟刘氏说着些什么,见宋氏进来了,吴怡赶紧站起来,吴佳、吴柔也反应很快地站了起来。“给二婶请安。”三个女孩同时请安的声音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的好听。
“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快都坐下吧。”宋氏慈爱的说道,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几个姑娘,单论相貌无疑是吴怡最标致,打扮的也最精致,大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真的是毫不吝惜银钱的在打扮,吴怡上身穿着绣了宝相花纹秋香色的收腰窄袖杭绸长袄,露出的小半截裙边却是上好的浅蓝羽纱,因为只是在家,吴怡梳了圆髻,只戴了一只点翠小凤钗跟几只梅花小攒用来固定头发,胸前常年配戴的璎珞长命锁之外再无别的装饰,耳朵上戴着水滴形蓝宝石的耳坠,手上戴着切割完美的蓝宝石戒指,手腕上的冰种佛头手串更是明晃晃的晃人的眼。
吴佳的打扮比吴怡的差了一层,却也只是差了一层罢了,全套的珍珠家常首饰在阳光下闪着光晕。
在这两个女孩子的对比之下,吴柔就显得素淡的可怜了,头上梳了倭堕髻的她只戴了一只珠钗,耳上也是水滴形小珍珠耳环,除些之外身上能称为首饰的只有手上挂着的蜜腊佛珠了,素淡灰暗的长袄,月白色的裙子,若不是吴柔正值不用打扮依旧美丽的青春年少时光,皮肤是近乎透明白色,五官柔美精致的话,她这身打扮简直能把她埋起来。
刘氏注意到了宋氏对吴柔的长时间注目,不由得笑了,“她啊,就是不爱打扮,衣服一箱子一箱子的做,又一箱子一箱子的原样抬出来,咱们家倒像要修出了个观音来。”
“这大齐朝礼佛的人家多了,也没见过要把自己弄成个尼姑样的,老七这样真的是——”宋氏说着竟然有些哽咽了。
“唉,她就是说不定的。”刘氏说道,指了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宋氏坐了,“不知道弟妹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串门子?”
“我这是有事来求大嫂了。”宋氏嘴上说着求,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家相公是什么样的人大嫂您也是知道的,是个只管花钱不问钱从哪里出的主儿,如今回了京听起来风光,收入却少了,应酬却比往日多,四皇子再过几日就要过寿了,却没有什么像样的寿礼……”
“二弟前日不是刚从帐上支走了两千两银子吗?”
“那是老爷子许了他在部里的人情来往的,真不怕大嫂笑话,我昨日也曾问他银子哪里去了,他却说早花光了。”
吴怡差点没笑出来,两千两银子,可不是现代的两千块钱,折成人民币就算是一两等于一百也是二十万呢,更何况按照大齐的购买力价值远超二十万,几天的功夫就花光了?他们还真的不拿公中的钱当钱啊。
“你这么说我可就为难了,公中的现银本就不多,二弟要得急了,我卖了几样常用的东西这才凑齐了银子,这会子又说没了……”刘氏暗地里也是极为恼火的,这对夫妻说是发达了,却是除了奉禄银子,一分钱都不往公中交,就是那些奉禄银子也是一转眼就被他们以各种名义要了出去,全家的吃喝穿戴全是公中的,还都要上好的,就这样还整天挑惕个不停,如今更是三天两头的要银子,真拿他们夫妻当冤大头了。
“大嫂,这是在救急啊,四皇子那边……”
“四皇子是潜心礼佛的,听说为人俭朴得很,寿礼送得过厚反而不美,所谓难得心头好,我库里有百年前高僧手抄的金刚经一部,正打算送给四皇子呢,如今你既然来了,就以二弟的名义送吧,我们夫妻的贺礼只能另想办法了。”
百年金刚经……宋氏来此要的可是现银,刘氏竟然要拿随便一部经卷打发她,宋氏心头只觉得堵得慌,可是她本来就是以四皇子做寿的名义来讨要银钱,若是说不要,倒显得她是来要钱的……
宋氏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只得满面堆笑的应了,“那就多谢大嫂了,我明儿就派人来取。”
“不用了,我明儿个派人给你送去。”刘氏说道。
宋氏暗地里银牙快要咬碎了,却也只得告辞,在走之前她又多看了一眼吴柔,素衣布衫也难掩的美貌让她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前日吴鸣回府跟自己说过的话。
宋氏对吴柔微微一笑之后,走了。
以吴柔的玲珑心思自然看出了宋氏想要跟她再结交的心思,可是吴柔此时却并不想理会她,她的全副心神都在曹淳身上,曹淳给她写了首诗,曹淳送了她一部写满批注的诗经,曹淳特意穿着她为他做的衣衫在院门外一闪而过……曹淳……
“老七啊,你也听了你二婶的话了,不能再一心只想礼佛了,你也不小了,应该打扮打扮了,你身上穿的这些衣裳都收了吧。”刘氏的声音像是从异常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
“女儿穿这样的衣裳舒服。”吴柔笑了笑,她知道为什么刘氏不喜欢她出现在她面前,更不喜欢带她出去交际,她这样穿戴的庶女,只会给刘氏减分,她这样在刘氏跟前晃,只会增加刘氏对她的恶感,可是她既然已经捞不回刘氏的好感,为何不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呢,年长日久,刘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懒得关注吴柔了,如果这次不是吴柔来请安,顺便提出要上山礼佛半旬的请求,刘氏根本已经快忘了她这个人了。
“既是如此,礼佛你也不用去了,把那些经卷啊、佛像啊,先收了吧。”刘氏的话语凌励了起来,“吴家没有无缘无故出家的女儿,也不是庵堂。”
吴柔站了起来,向刘氏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刘氏气得手直发抖,忍了半天却没有发作,“怡丫头,你帐算得怎么样了?”
“跟帐房算的没有什么出入。”吴怡说道,心里却气得不行了,刘氏没有欠她吴柔的,吴柔凭什么一副判逆的样子?真的要刘氏再找藉口打她一顿吗?或者直接找个纨?子之类的把她嫁了?
吴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装聋作哑,心里却暗暗的冷笑,吴柔真的是活腻了。
吴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找侍琴,“你有个表妹在七姑娘的院子里?”
侍琴愣了愣,但是反应很快地接了下句,“只是远房的表妹。”若是近支也不会被安排进吴柔的院子那个冷灶。
“没事常找她聊聊。”
“是。”侍琴家是几辈子的家生子了,自然明白吴怡话里的意思。
侍书送上来一杯茶,“姑娘熄怒,犯不上为那起子不知足的小人生气。”
“我是怕她在吃里扒外搞出什么夭蛾子来。”吴怡真的是不理解吴柔,不明白她怎么把一局好棋下成现在这样的将死之局,刘氏可不是什么真菩萨,惹急了刘氏吴柔早夭也不是不可能的,刘氏留着吴柔,想必是要多一个能牵制麻痹今年就要下场的吴二吴承平的筹码,现在看来筹码的作用越来越小,负面的做用倒是越来越大了。
吴柔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吴怡现在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吴柔已经使了手段,搞出些什么事来了。
偏偏现在吴柔不能死,吴承平在吴宪跟前还是很有市场的,如果今年下场得了举人功名,做为男丁的吴承平想要脱离刘氏的掌控也不是不可能,能稳住吴承平的唯一手段就是让吴承平觉得刘氏还想用他,刘氏心慈面软,连当面顶撞她的吴柔都好好的留在身边……留在吴府的好处远大于脱离吴府的……
一旦吴柔夭折了,吴承平必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胁,到时候彻底叛逃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年月,庶女不可怕,可怕的是庶子……
吴怡猛然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在这里很认真的算计着另一个人的生死……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正在愣神之间,侍书又带给她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有件事奴婢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姑娘提,姑娘今日既已经如此了,索性奴婢也就告诉姑娘吧。”
“什么事,说。”
“红裳的弟弟二牛现在在四爷身边做事,红裳跟我说四爷身边的人,跟七姑娘的人走得很近。”
吴承业向来是视庶子、庶女们为无物的,竟然跟吴柔的人走得近……吴怡本能的嗅到了危险。
曹淳是嫡子,家败之前家里也有几个姨娘,只不过都没有生育,在父亲亡故之后,这些姨娘自然没有守节的道理,一个个的都或被送人或被卖掉了,对于嫡庶之别他虽知道,但没有切身的感受。
当他看见经常来往于吴柔身边的静宁师太转送给他的佛经里夹带的诗时,他鼻酸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