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闲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我要吃的油饼烙好了没!这本是你应该干的活,结果啥啥都不会,就会绣个花,难道你娘家要陪送那么多闲人养你。”
吴莲虽然生母早亡,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女,在吴家却也是金尊玉贵似的养大,吴家规矩大,仆妇们就算背后说她是面团性子,可也不敢当面欺负她,如今被人这么嫌弃,吴莲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老太太你说话可别亏心,我家姑娘自幼娇养,可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只是这大家有大家的规矩,哪有官家娘子下厨烙油饼的?”已经做了媳妇子的彩云赶紧扶住了吴莲。
真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吃媳妇的喝媳妇的,自己儿子的前程也要指望着媳妇的娘家,却敢当着媳妇的陪房们给媳妇没脸。
“真的是反了!反了!一个个的奴才都造反了!我不呆了!不呆了!老二媳妇!老二!你们快来啊,有人欺负你们老娘!”
彭家老二两口子正在屋里一边偷吃烧鸡,一边商量着到底回不回乡,在城里呢,住的屋虽不大,但是处处精致,老太太把持着家里不让买鸡鸭鱼肉,他们偷拿宅子里的摆设去卖也能换钱买烧鸡吃,可是乡下毕竟有屋有田,最让他们在意的是彭暮春中举之后投来的田。
“还是老大精,先跑回去了,那些投田的上收息怕是要让他们独占了。”
“嗯,庄户人还是田靠谱,我们跟老三要点银子买些个地,再分点投田,挂在老三名下又不用交粮纳税,回乡下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更好,我也不用整天看老太太的脸色。”
两口子正说着呢,就听见老太太嚎上了,两个人一抹嘴,一个人拿了一把扫地的扫帚就冲上来了,“谁!谁欺负我娘!”
吴家的陪房一看事情好也都一拥而上,拿了家伙跟他们对恃,老太太一看吴家的人人多势众,怕自己讨不着便宜,当下就坐到了地上。
“哎呀我的天啊!我好命苦啊!儿媳妇指使着下人打婆婆啊!要遭天打雷劈啊!”她这么一嚎,吴莲立刻就跪下了。
“婆婆,您这么说让媳妇可怎么办好,你们都给我退下。”吴家的人一听吴莲这么说,都拿着家伙退下了。
吴二嫂也是个精的,她从吴莲进门就瞧吴莲不顺眼,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穿的是光鲜的绸缎、织锦,外面套的披风都带着几寸长的毛儿,她虽不知道叫什么,也知道是好东西,穿金戴银挂珠又光宝,那脖子上的金锁足有三两沉,也不嫌坠得慌!
自己家的儿子看上了一把住了要,她却推说这是长辈所赐,生下来就戴着的,不肯给,小气得很,后来虽然给了儿子一个金牛,可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假的。
“婆婆,他们城里人都欺负人,咱们不在这儿呆了!”吴二嫂扶了老太太起来,就往屋里去,“等三小儿回来,让他好好替您出气,这媳妇就是打天不打上房掀瓦。”
吴莲跪在地上默默垂泪,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婆婆这样的为难作贱,仆妇有错不懂规矩,也没见谁家老太太跟仆妇对骂的,她原本已经等着老太太发话把那婆子拉下去打板子了,结果却是这样的。
现在她也不知道是陪房们的错还是老太太……有错了。
只盼着相公早点回来……一想起温柔体贴的相公,吴莲不由得羞红了脸。
彭暮春回来,老太太果然在彭暮春跟前哭诉了一番,“你那败家媳妇,养了一帮的闲人,又要吃好的又要穿好的,一个个扫地的婆子倒比我看起来还像老太太……”这倒不是夸张,彭老太太在乡下住了一辈子,长得本来就比城里同龄的老太太老,人又晒得黑,举止也粗俗,穿的衣裳虽然是好料子的,可是就是像是偷的,脑袋戴满了金攒子,跟吴家陪房里的体面婆子一比,也是乡下人。
“唉,娘啊,谁缺你吃的了还是短你穿的了?现在咱们吃的用的全是你儿媳妇的陪嫁……”
“她是我儿媳妇,她就应该供我吃喝!她人都是咱们家人了,东西自然也是咱们家的!”
“娘,你这么说儿子要被人笑话的。”彭暮春虽然也是乡下出身,却也是在书院里念过书的,现在又在翰林院,一般人家的规矩他还是懂的,本来他就怕错了规矩让人嘲笑,没想到自己的娘却处处拆自己的台。
“笑话?谁敢笑话我儿子!我儿子是堂堂进士!”老太太觉得进士那是相当的了不得了。
“娘,这京城里不缺进士,跟我同科的有好几个还在京里呆着等着授官呢,就算是捧着银子都不知道往哪里送。”
“哼,你别唬我。”
“娘,你知不知道吴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不就是个通政吗?才四品,比你大三级而已,我儿子以后是要拜宰相的。”
“皇上的亲弟弟安亲王,那是你媳妇的亲姨夫!原五城兵官司指挥,现西山大营把总雷大人那是你媳妇的亲姑夫!这两个都是跺一脚四城乱颤的人物,更不用说你儿媳妇的亲爷爷是当场太子太保,一品大员,你儿媳妇的外公那是前任首辅刘太师!”
“不过是个小老婆养的。”彭老太太撇了撇嘴。
“小老婆养的也能大老婆养的用!那也是尊要供起来的佛!娘啊,你可别再为难儿子了,您要再这样我就把您送回乡下去了。”
“哎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儿子娶了媳妇……”她的后半句还没说,在一旁听得明白的彭老爷子过来了,上来就给老太太一个窝心脚。
“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做个屁!”
老太太嗄地一声儿没音儿了,“我这不也是……”
“你再说……你再说我踹死你!几天没打你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彭老爷子虽然听不大懂儿子的话,可是儿子列的官衔他听懂了,皇上的亲弟弟啊,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在戏文里那都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还有什么太子太保他没听懂,一品大员他听懂了,一品啊……他是个种田的也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的败家老婆子却跟自己乘凉的大树过不去,不是找死吗?
彭暮春看自己的爹发话了,知道自己的娘不敢乱来了,“娘,以后你就好好在后院呆着,家里啥事也不用你管了,我二哥二嫂就让他们回去种田吧,他们在城里家里的猪谁喂啊!大嫂还要看三个孩子呢。”
说啥道理也不如家里的猪重要,老太太想想还是觉得让二儿子两口子回去对。
彭暮春又找了二哥,拿了十两银子给二哥,让他们回家修屋,又许了几十亩投田给他们俩口子,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
刘氏边听秦普家的学彭家的事边乐,“这个彭暮春有点意思,总算是中了进士的,知道眉眼高低。”
“可不是,他还当着三姑娘好一通赔罪,又把家里的钥匙都给了三姑娘,三姑娘这回只需要晨昏定省,就可以回屋做自己的事了。”
“嗯,若是能长久如此,倒是好事。”刘氏点点头,“那个二妞呢?”
“听说是又跑了……不过也有说是投了井了。”
“唉,是个苦命人……”刘氏叹了口气,又把手里的念珠转了转。
还愿
吴家现在的大事是怀孕了的长子长孙媳,所有的事都围绕着这件事在进行,老太太有一天早晨起来非说自己做了个梦,说在梦里菩萨提醒她忘了还愿。
“若不是菩萨提醒,我倒忘了,祖哥儿十岁那年我带他去庙里,开玩笑似的在菩萨面前许愿,说是祖哥儿若是平安长大成家立业,一定要请菩萨喝喜酒,你看看,如今祖哥儿中了进士、娶了媳妇,还要当爹了,我竟忘了菩萨的那杯喜酒。”
老太太这么说了,做儿女的还能怎么样,不管现在是不是正是化雪的时候,上山的路泥泞不堪,也要去拜佛。
老太太一声令下,从吴家从上到下立刻行动了起来,吴怡其实挺高兴出门的,她虽然是个姹女,但也没试过宅这么久这么深的,她都快忘了自由的走在大街上是什么感觉了。
当然了,吴怡早就知道虽然是去庙里,以她的身份照样感受不到走在大街上这种感觉,只能坐在封得严严的车里面,听着马车外的人声过干瘾。
无论哪朝哪代的京城都是繁华都市,刚出吴府时街上没多少人,主要是因为吴府住的这一片都是深宅大院,在街上闲逛的人少,等到了闹市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勾得吴怡心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