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闲人
“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把我当你哥,亲哥。”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
吴敏终究没去见恪王,只是给他写了封信送到了恪王府的门房上,没三天恪王爷的长随就找着了他。
“吴三爷,我们王爷说了没有这人,但会帮着您打听,让您放宽心,只要这人还活着他一准儿给您找到,他还说——您不乐意见他,他也就不来见您了。”
“替我谢谢你家王爷了。”吴敏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是欠了恪王爷一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还,因为他最想要的,是他最不能给的。
所以真的是相见争如不见……
吴龄的事涉及吴府秘辛,外人也只知道有人在找一个五岁时被卖的男童,京城口音,长得漂亮,认识字,知道底细的只有几个人而已,都是吴敏信得过的人,除了杨锦屏、恪王爷之外,商铺跟船队遍及天下的刘七爷他也写了信,就是这样,他也知道一切都要靠运气了。
吴宪自然知道他在找人,吴宪没有参与进去,也没有阻拦,只是告诉下人不要告诉老太爷,知父莫若子,老太爷怕是早就知道吴龄落到的地方不好,怕找回来丢吴家的人,宁可当做那孩子已经死了……
那孩子如果真的沦落到了风尘,找回来也是麻烦,但是找不回来他跟吴敏一样,总觉得是块心病,现在知道线索了,自然是要找的,总不能让他继续沦落下去,接回来那怕不认他呢,给他吃给他穿让他能够衣食无忧,也不枉他姓一回吴。bz
这些事吴怡都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在练字,她的字被先生赞有风骨,让她继续练下去,又找了簪花小楷的帖子,让她照着练,吴怡原本最不喜欢簪花小楷,还不如让她练馆阁体呢,可是先生说女子还是练簪花小楷为好,吴怡也只好练了。
侍书有天回来说吴柔院子里的冬梅嫁人了,还是太太给安排的呢,嫁给了庄子里的一个大管事,“冬梅命好,听说庄子里日子好过,又离府里远,主子一样使奴唤婢的,嫁过去就是大奶奶。”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一个不次于她的。”吴怡又开始拿侍书打趣了。
“奴婢跟着姑娘一准没有亏吃,秀儿今年也十八了,还没人给她张罗呢,奴婢去给冬梅送临别礼的时候,看着秀儿眼巴巴的瞅着冬梅,又羡又妒的。”
“七妹想必对她是有安排的。”吴怡拿了鱼食逗桌子上汝窑扁圆鱼盆里的两条金蹲鱼。
红袖面有喜色的从外面回来,把用帕子包好的玫瑰瓜子放到了桌上,“姑娘猜这瓜子是哪儿来的?”
“看你这么高兴一准不是买来的。”吴怡拿着她打趣,这两年红袖也长开了,一副清秀小佳人的样子。
“厨房的连嬷嬷今儿个见了奴婢,老远的就跟奴婢打招呼,还拿玫瑰瓜子给奴婢吃,说若是咱们院子里想吃什么,不拘主子奴才只要跟她言语一声儿就成,那连妈妈仗着是老太太的陪房姑娘想吃道差样的菜都给厚厚的给赏钱,如今变得倒快。”
“她给你吃的你就收着,不要得罪她就是了,她也快要荣养了。”吴怡笑了,老太太病了,刘氏现在掌了整个吴府的大权,原来老太太的那些人肯定是要心慌的,别的位置上的人刘氏不一定动,内外厨房刘氏肯定会动,吴六媳妇是现成的厨房总管事,她人干净又忠心,手艺也好,她家又是吴府老人儿中的老人儿,连姓都是老老太爷给的,也就是老太太压制着不让重用。
“她走之前一准要讹她一顿酒菜才成,这些年她从姑娘这里得的赏钱置办三天的最上等流水席也尽够了。”侍书说道,连嬷嬷对吴怡其实算是客气的,毕竟她是嫡女,吩咐要做什么也麻利不打折扣,听说庶女们就没这待遇了,给的赏钱要更多,东西还不一定好。
“不要计较这些了,就算是吴六媳妇掌了厨房,日后该给的赏钱还是要给。”多给赏钱她穷不着,厨房的人能发一笔小财,也不是什么坏事。
连嬷嬷的事只是个开始,刘氏全面掌了家,吴怡的地位是蹭蹭的往上涨,也不是她原来的地位低,只是没有高到如今的地步,就连她院子里的洒扫丫头都有人巴结,吴怡好笑之余也只得吩咐她们不要四处乱窜惹事,更不要仗势欺人,若是被她抓着了,谁求情也没用,通通发配到浆洗房去。
刘氏掌了家事情越来越多,想想吴雅跟吴怡年龄也不小了,开始让她们跟着看帐了,
吴雅是个文人,脑子虽好用,算帐却不快,但是出错率低很精细,吴怡虽然也是文科生,但是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和高考的催残,上了大学也要学高数啊,数学是不差的,一捡也就捡回来了,算帐不用算盘子也是极快的。
刘氏看见吴怡用炭条记在纸上的字,笑了,“这是洋字码,你七舅也用这个算帐,只是落在纸上还是用咱们的字。”
“咱们的字不容易改,洋字码改几笔就不是原来的了。”吴怡说道。
“可不是。”这个世界西风渐进,吴雅也是认得洋字码的,随手涂了一下,5就成了6。
刘氏对家里的帐并不隐瞒,吴怡翻了几本帐就发现老太太管家不可说是不严,但却严的不得法,又任人唯亲,好多地方看起来是省了,细看却是多花了不少钱,一看经手人都是老太太的人。
老太爷没了实职,大齐朝的官员奉禄虽然比前明要高得多,但是跟官员们的排场比起来也不算高,吃不饱饿不死罢了,吴宪除了奉禄之外在扬州时每年还往家里捎纹银五万两,老太太都给收了起来,只从中拿三千两做家用,可是回了京之后这个就没有了,只有冰炭两敬而已,吴鸣连奉禄都是自己领着的,到了任上只在过年时往家捎过两千两银子,可是出了正月又拿走了一千五百两。
吴怡只粗看了一下帐,就知道吴家现在只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罢了。
吴怡知道刘氏有小金库没有拿出来,吴宪在扬州绝对不止一年五万两的收入,扬州自古繁华,很多大商户都会给地方官干股,到任时起,离任时止,光是干股收入一年就得二、三十万两,更不用说吴怡怀疑七舅舅的生意刘氏也有份了。
“老太大家是管得很好的,只是年龄大了精力难免不足。”刘氏之前其实也是管家的,可是凡事都要问过老太太,老太太的人更是不能动,连句重话都不能说,这才勉强把家管成了这样,如今刘氏真正的大权在握,好多事也能放手做了,只是话却还不能那么说。
首先刘氏的基调就是老太太管家是精明强干的,是颇有成效的,只是因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而手下人有偷懒耍滑的,老太太心慈又信老人儿因而不知,没到半个月就革了不少人的差事,连嬷嬷也是其中之一。
厨房、库房、门房、茶水房、马房、帐房通通换上了或是吴家的人或是刘氏的人。
革走的人也很快有了处理结果,年龄大的荣养,年轻的调职,原有的各人的书房、院子,是不动的,老太太屋子里的人都另加一倍的月钱,用刘氏的私房钱补。
被革职的人知道老太太现在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说的话通通被当成病人的话,也不敢闹,都悄无声息的走了,反正刘氏给他们的“遣散费”足够他们生活一阵子或者做点小生意了,更不用说之前他们贪的那些钱了。
“太太你为什么不让那些人把贪的银子都吐出来?”吴怡看了帐,又查了库,标出了不少的假帐贪没,正打算大显身手呢,却没想到刘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些人都是在吴府为奴多年的,何必为了银子逼得他们走投无路甚至要狗急跳墙呢?吴家现如今还没到那一步呢。”刘氏云淡风清的说道。
吴雅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到这里也忍不住说话了,“若是后来人有样学样可怎么办?”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五丫头,听说你院子管的不错?”刘氏笑问吴怡。
吴怡有些羞涩的笑了,“只不过东西有底帐,出入库或者使用有往来帐,谁领的东西都要画手印就是了。”
“嗯,吴家的库房只是比你的大一些,比照办理即可,这事就交给你了。”
吴怡赶紧福了一福,“谢谢太太。”
“要麻烦四姑娘陪着我再过一遍采买帐了。”
“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太信得过女儿,女儿自会替太太分忧。”
“你原本是才女,我还以为你不耐烦这些俗务,却不知道你是个精细人。”
“琴棋书画只能怡情,女子总要管家的。”
“正是这个道理。”刘氏点头,她对吴雅印象很好,比孙姨娘其余的两个孩子印像加起来都好
搬家
日后回想起十岁那一年,吴怡觉得简直是最平静喜乐的一年了,吴宪在衙门里八面玲珑着,刘氏在内宅里全面掌控了整个吴府,到了九月中旬吴凤生了个儿子,公孙家大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连皇上都特意遣了黄门官带着祝贺的旨意赐下了长命锁。
欧阳氏再次怀上了身孕,这一次吴承祖要比原来对她更加在意,传出有孕消息的还有二姐吴娇和三姐吴莲,整个吴家都是人丁兴旺的样子。
吴怡十一岁那一年欧阳氏生了个儿子,吴家同样是大摆宴席,连远在福建的欧阳侯爷和侯夫人都特意赶过来看外孙,二姐和三姐同样生的也是儿子,幸运似乎永远笼罩在这个家庭的头上。
那一年的年底吴宪回家之后面带喜色的宣布家里又要再搬了,他被任命为山东布政使,年后就要上任。
刘氏开始带着欧阳氏学管家,布政使是一省的首脑,不光前衙事情多,后宅的事情同样很多,她得随同赴任,幸好欧阳氏自孩子百天之后已经开始慢慢接触家务了,在家里时也是学过的,上手很快。
老太太的病情偶有反覆,严重的时候谁也不认得,轻的时候家里的陈年旧事都能娓娓道来丝毫不乱,自从被诊断为生了病之后,她似乎失去了一切的顾及,之前不会说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吴怡本以为宋氏会回来,可是宋氏捎了信说后宅事忙一时脱不开身,等稍闲之后便会回来,这一等就是一年多,宋氏的影子也未曾见。
倒是被留在吴府的习二姨太太,会偶尔去看几次老太太,陪老太太说说话,她这几年老得厉害,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有了一丝白发。
过了年吴宪先行赴任,刘氏在家整理东西,等天气暖和一些再上路,吴承祖留在京里守着家,吴承宗决定留在京里读书,吴承业想想留下,刘氏根本不放心这个活猴,直接下令带走。
亲朋故旧设宴送行者有之,在山东的各路官员亲眷来套近乎的有之,整个那两个月吴怡都是在晕头晕脑中度过的,不知道见过多少人,说过多少话,总体上大家对吴家未嫁的女儿们还是很满意的,对吴怡尤其满意,喜欢吴雅和吴佳的也不少,至于吴柔——刘氏说吴柔在拜佛,凡尘俗事还是不要理的好。
吴柔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吴怡却从她的眼角看到了一丝冷意,其实比让她乱嫁更可怕的是把她放成老姑娘,反正八姑娘和九姑娘跟她是有年龄差的,到了年龄了把她弄去出家也是有可能的——刘氏对她根本没有松动的意思。
再有一条,吴柔肯定是在外面买房置地了,现在她离了京城,这房这地谁来打理?
所以吴怡觉得吴柔这一招笨得很,还不如把首饰衣料留在身边傍身呢。
吴柔心烦意乱地看着丫环们整理东西准备搬家,她这几年装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以至于丫环们都习惯了当她不存在各自忙各自的。
她房里值钱的东西只剩下那些不能动的了,多数被归回到刘氏的私库里,吴怡管库管得很严,不光所有的东西都上了册,甚至找了人画了小像,重要的细节都有记录,想要调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秀儿呢?”这已经是她第三遍问秀儿的下落了。
“回姑娘的话,秀儿姐回家看她娘了,她娘病了。”
“我知道她娘病了,这都第三天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要不——奴婢去请门上的婆子去她家看看?”一个小丫环怯生生的说道。
“还不快去。”
寿嬷嬷只是冷眼看着吴柔进退失据的样子,如果是平常她早一个戒尺打过去了,可是她现在决定看吴柔怎么收场。
她早就看出来秀儿眼睛过于灵活不是什么善类,可是吴柔却是对她信任有加的样子,她来不过是监管教训吴柔的,没有必要去教导她过多的东西。
过了半个时辰,去传话的小丫环回来了,在门口一副犹豫的样子,“快进来!”
“姑娘——秀儿家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