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录仙
东来寺建在北城郊,香火一直不错。青梅对寺庙一类没什么感觉,这次来烧香完全是张妈妈的意思,不过她倒是也想出来看看——自从来到林府后,丫的整天都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骨头都要捂馊了。
青梅坐在轿内,微微撩起了车帘,张妈妈连忙咳嗽了一声。青梅瞧了她一眼,继续往外面望。张妈妈无奈道,“小姐,莫要让人看见了。”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青梅反问。
张妈妈噎了一下,只好道,“这是规矩,大家闺秀岂能让别人随意看去。”
这话不说还好,结果哗的一下,青梅一下子将帘子全部撩了起来,指着外面:“你觉得有人看得到吗?”
空荡荡的大街,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她们出门的时辰其实非常早……
张妈妈缓缓伸出手,将帘子又拉下一半:“我怕冷,早上的风大了些。”
“哦。”青梅爽快的放下帘子。
张妈妈:“……”早知道就用这个理由了!
“东来寺的义净主持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张妈妈继续她的科普之路。
青梅道,“我知道,神棍么。”
“……”
马车来到东来寺时不过辰时左右,由于之前已经与庙里打好招呼,此时已有小沙弥在门口等着了。待一众女眷下了马车,小沙弥双手合十,徐徐走来,“阿弥陀佛,女施主里面请。”
今天一天的行程张妈妈已经对青梅说过了,先是见主持,然后捐香油钱,上香,祈福,讲经,用过一顿斋饭后,拿着旅行礼物——平安符,便可回去了。
青梅懒散的打个哈欠,她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只有在开始讲经与用斋饭前这么一咪咪了。
“阿弥陀佛。”徐氏也虔诚地道了一声。
小沙弥引她们到大雄宝殿,义净主持正对着佛祖做高深状。青梅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你说你一个和尚好好念经敲诈点香油钱也就算了,把手伸到别人内宅里算个什么事儿。虽然徐氏当年因不孕不育来找和尚帮忙开解是有些扯淡,但你不能跟着她一起扯淡啊,说什么此女甚阴,常侍母旁,生母恐遭不测。
作为一名职业和尚,你的目的是要给人希望,而不是“啪叽”一下,把人给拍晕了!别人晕了,还怎么敲诈香油钱?!也就是徐氏这种人傻钱多的(她不傻,当时就是病急乱投医)还能信你。
上了香,主持便亲自引徐氏去讲经阁,徐氏道:“大师,这几日我梦到孤身一人身处丛林中,四处奔走而不得其路,早上起来时总觉得不太安稳。不知此梦何解?”
青梅默默翻个白眼——那是你压力大了。
义净主持捋着白花花的胡须,一派从容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施主身处丛林亦是此道,无为而治,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切不可徒增烦恼。殊不知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徐氏仔细酝了半响,终是换上一副安然的模样,“大师所言极是,是我杞人忧天了。”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个神棍还有些心理学的本事。
另一边,也有两位贵人前来进香。今日休沐,王岑拉着心情不爽的谢云昭来东来寺静静心。这位老兄最近在朝堂上被逼得太狠了,再不让他放松一下,遭殃的可都是别人!谢云昭心眼不大,他哥物尽其用,将他安排在了都察院。他那手段,一参一个准。若是别人也还罢了,偏偏他谢云昭还是个铁帽子王爷,他给你穿小鞋你就得受着,你参他?不想活了吧!不知道当今皇室一大特点就是护短么!别人动不了柳相,还不能找些没太大背景又喜欢搞搞小动作的官员发泄一下啊!
“哎……一大早跑这里来躲清静。”谢云昭自嘲地笑了笑,脸色顿时又垮了下来。礼部那几个墙头草,昨儿朝堂上借着给太皇太后请封的名头又把他的婚事给提了出来。说什么当今皇室血脉淡薄,他这个王爷快二十了,家里还没有个女主人主持家事是在是有失体统。
老子就乐意打光棍了怎么着!
这里要介绍一下当今的朝局,当今朝局不算太封建,开明程度与大唐相似,官员不太出格的八卦一下皇室问题是允许的。引荐贤才的方式也不拘一格,颇具皇帝信任的官员有时只用打张纸条给皇帝,上述——某某某,这人不挺好,有能力,长得也不错,皇帝你看哪天有时间就见一见吧,算给我个面子。
皇帝礼贤下士,皇帝的亲弟弟也要跟着学,虽然心底已经将这些个王八蛋祖上十八代骂了一个遍,脸上还得微笑的说:“真是多谢各位大人的关心了,只是大丈夫不立业何以为家呢,我还年轻,这些事不急不急。”
二人在大雄宝殿上完香,许是檀香袅袅,谢云昭那暴躁的心稍稍安静了一丝。王岑见他心情好转,拉着他在庙里转转。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转移一下注意力?”谢云昭很头疼。
太平盛世的,大家都闲的八卦功力逐天渐长。
王岑露出一副痞子样:“我问你,你到底还娶不娶亲?”
这不废话么?
王岑又道,“反正你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回来还是一刀,这亲肯定要娶,你何苦去拒绝呢。你越是拒绝,别人越觉得你在端架子,就越想往你这里塞人!”王岑看了一眼他,这谢王爷往日里看的挺精明的,打小报告那叫个快准狠啊,怎么到了这事儿上就是转不过弯呢。
见谢云昭还是没有反应,王岑只好只说了:“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何必找那位柳千金!朝里的人是为了巴结柳颜,所以这样。你若是先下手为强把正室一娶,那位柳千金难不成还会巴巴的上来当你的侧室?”
“这我知道,可是行不通!”谢云昭咬牙切齿,他要是能娶别人早就娶了,赶在这档口,别人有闺女也不敢嫁他。
“别人不敢嫁,你就要弄得她柳茹云也不敢嫁!要知道你拖得起,柳茹云这娇滴滴的小姐可是拖不起!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王岑阴测测地笑道,“这京里东来寺的主持算八字那是一绝,只要放出风说,柳茹云与你的八字是两两相克,她要是水,你就是火,这叫水火不容。再让这风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嗯?”
王岑,你太坏了!
谢云昭精神一震,可顿时又没了力气,“只有一个问题。”
“嗯?”
“我要怎么知道柳茹云的生辰八字呢?”
王岑:“……”
流氓如王岑,顿时萎了,他还没有大胆到去调戏丞相闺女的地步。
☆、第37章
狗头军师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王岑一把将谢云昭拉近,神神秘秘道,“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叫做釜底抽薪!”
谢云昭带着一丝不信任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怎么讲?”
王岑阴阴笑道,“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她不是要嫁给你么,只要你这边出了问题不就成了!”只觉得谢云昭脸色一沉,王岑连忙道,“你听我说完啊,咱们不知道柳茹云八字没什么,只要主持方丈说你八字克妻,管她是谁……呃……”
你能靠谱点吗,王军师!
在谢云昭柔和目光的注视下,王岑果断的闭上了嘴巴。
过了片刻,王岑还是不死心,“其实我觉得那方法挺好的。你就八字克妻怎么着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妻,难不成你一个王爷还娶不到好姑娘!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姑娘,是不会介意你的八字问题的,介意你八字的都不是真心对你的!你看这样一来,不仅阻止了柳相一系,还能让你看出哪家姑娘谁才是真心待你,一举两得啊……”
谢云昭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将那句,“你他妈八字才克妻”的话给活生生的压回去。虽然他目前对娶老婆很厌恶,但那也只是针对柳家的而已。
男子汉成家立业,成了家才是一个男人成熟表现。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老婆什么样,无奈太过抽象也想不出来,只想着要贤惠,要明理,如果两人再志趣相投一点就更好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王岑拍拍正在‘克还是不克’中纠结的某人,继续自己的游说工作,压根没有注意某人的心情已经快要不爽到了极点。
“小姐,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王妈妈低声道,“您姿态稍稍放低那没一点点,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么。等会儿我寻个机会让您与主持方丈单独说说,也好解开太太的心结啊。到时候说亲,也免得在这上面吃亏不是?”
“最早明年最迟后年,二小姐就会出嫁了,到时候太太定会给小姐您择一良人。您是嫡女,嫁过去那就是做夫人的份。”
张妈妈心底默默打算。按照如今的情势看,她已经和青梅绑在一条绳上了。到时候青梅出嫁,她肯定也是作为教导小姐的老妈妈一起到姑爷府里。去了姑爷府,她这个老妈妈的日子是否能像现在在林府里过的一样滋润,可全靠着林青梅了。青梅在姑爷府里有威信,镇得住后院,让姑爷信任尊敬,那么她们这些一起过去的妈妈丫鬟们也倍有面子,反之……
这年头宠妾灭妻的人虽不多,但如果夫妻之间淡如水,那日子过的,啧啧……可就小姐这样的,要她与姑爷相处的如鱼得水?张妈妈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始终想不到会是一种怎样诡异的场景,八成最后就变成了水煮鱼……
东来寺主殿供奉着释迦牟尼,偏殿供奉的是哪路菩萨青梅就不知道了。此时徐氏正在讲经阁里接受主持的一对一VIP小班心理辅导课程,青梅与徐氏说了会儿,就在张妈妈的带领下慢悠悠地参观着寺庙。
不远处的香炉鼎乃七层构造,每一层都摆着莲花状的蜡烛。张妈妈擅作主张从小沙弥手里接过一个,点燃后递给青梅。青梅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张妈妈道,“佛前许愿,心想事成,就当是讨个彩头吧。”
“这样啊……”青梅这才接过,微微闭上双眸。张妈妈好奇地凑近,只听她低声喃喃,“菩萨,嗯……让,咳咳咳,少说点废话。然后让我再回别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靠!早知道就不给她了!哼!
张妈妈那颗饱经风霜的心再次受到了摧残,犹如被一万头羊驼无情的践踏。
青梅放好蜡烛,又与张妈妈一道往偏殿回廊走去。绕偏殿一圈后刚好就可以回到讲经阁,这样也不耽误时间。
青梅缓步走着,远远的,见的一身姿挺拔的男子倚着身后的石栏,而他身旁站在另一个男子,则是不断的走来走去,肢体语言非常丰富。二人处于高台之上,青梅所站的回廊倒是低了一层。
“不就是个八字吗?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们!”
八字?!
青梅沿着回廊走去,走到那高台下方时正巧听了这一耳朵。八字八字,不就是个出生年月日吗,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看重它了!青梅微微停住了脚步,张妈妈紧张地站在一旁,她何尝不知道‘八字’是她家小姐的雷区!
此时,上方又传来了一句。
“要不这样,等会儿找到主持,干脆就让他说你的八字太硬。木直则折,过刚则断,若是娶亲,最好是娶那八字阴柔的女子。我就不信了,那柳茹云的八字就这么巧的是至阴?!等风声一过,你若是看中哪家女子,再让主持说她的八字至阴,不就成了?”
王岑乐滋滋地说着主意,这下该满意了吧!咱两头都作弊,就是掐着那位柳丞相。谁料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个脆声声的声音。
——“白痴。”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
谢云昭猛地转过身,低头往下一看——一个青色襦裙的小姑娘正站在下面的石阶上。嘴角大大方方的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微微仰起下巴,眼中尽是不屑。
呵,竟然遇上个白痴。青梅心底很不爽。
谢云昭记性非常好,看到这张脸当即想到了公主府里耍横刁蛮的……那朵奇葩!
林青梅与谢云昭的第三次见面,彼此的印象真是跌至了历史的最低谷——一个白痴,一朵奇葩。
王岑脑子转的飞快——糟糕,他刚才说的话明显就被这小姑娘给听了去,最惨的是他指名道姓的提到了柳茹云,完了完了……
王岑连忙从上面跑下来,露出一副“我是好人啊,你千万别怕我”的正直好青年式笑容,“这位小姐,何出此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