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 第64章

作者:波波 标签: 穿越重生

第一十四章 心病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捂着耳朵,抬起泪眼,怒瞪着月娘,“你到底想怎么样?”

  “心痛吗?”月娘轻轻笑了笑,目光带上了一丝冷意。

  “如果你今天是来谴责我的,那我只能让你失望了。”我吸了口气,站直身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否认,你讲的故事,很悲惨,很可怜,很让人同情,或者你还觉得我很无情,认为我不能体会他的苦痛,你会这样想,因为你是月晚池,不是我。”

  “你……”月娘微微一怔。

  “月晚池是什么人呢?是受过他恩惠,脱离了苦海,得以再世为人的人,或者你还把他当成神一样膜拜和信仰,他做的一切,你都认为是对的,他对别人的伤害,都可以归结为是有苦衷的。”我嗤笑起来,语气越来越漠然,“可我不是你,月娘。你能想象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人强暴,被人逼着杀了自己的父亲,被人用恶毒的话羞辱,被人囚禁在青楼卖身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当时的恐惧吗?你知道那些耻辱带给我的伤害有多深吗?我没去寻死,努力地活下去,难道是为了留着命任他羞辱吗?你觉得他可以以复仇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做坏事,而我就该任人宰割吗?还是你觉得因为他放弃仇恨爱上我,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地谢谢他的爱吗?”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月娘咬了咬牙,别过脸。

  “呵……”我笑起来,看来我们真是没有办法勾通啊。我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教育,现代人的法律里,可没有父债子偿这一说,讲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摇摇头,叹道:“我想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转身准备离开,月娘在背后寒声道:“你真的这么恨他?”

  我顿住身子,没有回头:“月娘,你何苦这么执著,他既然已经放下仇恨了,何不早日让他入土为安。”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月娘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

  沉默半晌,我轻轻一笑:“我从来没有爱过他。”转过头,望着月娘怒瞪的双眼,我吸了口气,“但我也不再恨他。”

  她的眸光一闪,我淡淡地道:“我不会像他一样,在仇恨中过一辈子。月娘,人要为自己活着,这个世上,谁也救不了谁,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算是我给她的忠告吧,月娘这一生,算是为楚殇活着,至于她愿不愿意明白,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的表情复杂起来,我转身想走,又被她唤住:“等一等。”

  我转过头,她的眸光闪了闪,挂上冷漠的表情:“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凤歌。”

  我扬了扬眉,有些啼笑皆非:“这是凤歌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她冷冷地看着我,“你接近他,只会伤害他,我绝不允许你带给他痛苦。”

  “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凤歌的事。”我平静地道。

  “你的存在,就会给他带来痛苦。”月娘的眼中带上一丝悲怆,“你知道他的头发为什么会变白吗?”

  “为什么?”我心中一紧。凤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听闻楚殇的死讯……”月娘的表情带着凄凉和苦涩,“一夜白头。”

  心中的弦嘣地一下断开,我震惊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说什么?凤歌他……”

  “他爱楚殇,从他第一次见他,他就爱他。”月娘咬紧了唇,脸色一丝一丝变得苍白起来,“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他。”

  “不……”我的心抽痛起来,“这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世上谁能接受男人爱男人。”月娘轻嘲,语气却带着对凤歌的悲悯,“所以,他把对他的爱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但他怎么能瞒过我,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他爱楚殇,所以他也爱你,因为楚殇爱你,你不会明白他爱得有多么深,多么绝望……”

  我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只觉得胸口又胀又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月娘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字地道:“不要再去找凤歌了,你明白当你站在他面前时,他心里的痛苦吗?你只会让他想起楚殇,让他不得安生……”

  我夺门而出,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我会窒息了。

  “少夫人?”云巽云坤见我奔出来,赶紧跟上来。

  我钻上马车:“回家,我要回家……”

  抱着双臂坐在车内,我仍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你的存在就会带给他痛苦!

  你的存在就会带给他痛苦!

  月娘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得我的心血肉模糊。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平衡不会被我打破,与我有纠缠的人命运根本不会是这样,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如果我继续存在于这个时空,会不会还有人的命运因我而改变,会不会还有人再受伤害?

  我捂紧唇,让呜咽卡在喉咙里,不让它发出声。马车刚刚停稳在侯府门口,我立即冲下马车,飞快地奔进去:“云峥,云峥……”

  他听到我的呼唤,从房里行出来,微微一怔:“叶儿?”

  “云峥……”我扑进他怀里,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他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叶儿?”

  “我很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对打破这世界平衡的后果的恐惧,对未知的命运的恐惧,像巨石压在我心里,让我从心里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云峥温和地拥住我,我轻声道:“我怕……”

  却怔了怔,我怕什么?竟然发现不能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倾诉给他,云峥无法理解我的恐惧,我能说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抹来自异时空的幽魂吗?为什么即使是对云峥,我也不能全然地放开胸怀,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或者我对云峥,也不是有那么确切的认知,也或许,我根本就是一个从来不肯把真心交给任何人的女人,除了自己,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的颤抖奇异地平复下来,顿时觉得身软无力。云峥扶住我,蹙起眉:“叶儿,你累了,我扶你进去进说。”

  顺从地任他搀我进了卧房,他扶我躺到床上,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想到刚才的顿悟,心中一片悲凉。前世的经历,今生的际遇,我的心病已入膏肓,无关任何人的事,由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我无法从这种心魔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是无力,也无心。我望着他眼中那丝忧虑,微微笑道:“没事,是我自己太情绪化了。”

  他的忧虑并未散去,我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去看了以前的朋友,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傻丫头,我是你的丈夫,我答应过让你过得快乐,如果你遇到什么事让你觉得害怕,只会让我觉得是我无能,我不能保护你,才让你感到不安。”云峥微笑着,温柔地道,“叶儿,相信我,相信我能保护你。”

  “我相信。”我握紧他的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云峥的能力。拖着一副病躯治理云家偌大的家业,朝廷、商家或者还有江湖,哪一方面的势力都要打点照顾,云峥绝不是没有心机的孱弱公子,或者他还比其他人更狠厉。可是那又如何,我所识得的,看到的,是他良善的一面就够了,他如今对我好,我便对他好,若有朝一日他对我不好,我便把对他那份好收回便是。我从来,都是自私的人,我何需,去顾及天下苍生。月娘,你今日,来错了,你没能勾出我心底的愧疚,让我日日夜夜备受折磨;却也来对了,你让我认清自己,我看到我心里有一颗毒瘤,而我割不掉,只能漠视。

  “峥少爷!”宁儿走进来,“义管事有事要见您。”

  “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云峥替我盖上被子,轻轻走出去,只一会儿,又进来了。我轻声道:“什么事?”

  “景王府传出话,说回暖郡主病重不治,今日殡天了。”云峥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道。

  “殡天?”我坐起来,讶道,“你是说景王放出消息,说回暖死了?”

  “嗯。”云峥又坐回我床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云峥,你答应了景王什么?”我蹙起眉,握住他的手。

  他定定地看着我,笑了笑。我急起来:“云峥!”

  “那日景王夫妇对我们说的话,我就觉得奇怪,听起来不着边不着际的。”我蹙眉道,“他堂堂一个王爷,知道我们阻了郡主一门好亲事,不但只字不提,还刻意亲热,像在示好似的。你后来又说这事儿解决了,我今儿听了这消息才算明白过来,定是你允诺了他们什么好处,比与寂将军结亲更大的好处,才让他们宁可犯这欺君之罪。”

  “叶儿……”云峥笑起来,“你为何这般聪明?”

  “云峥!”我又急又气,“你还笑?”我本想等安顿下来,去见见寂将军,他是个明理的人,必不会在此事上为难回暖,以他和皇帝的亲厚关系,这件事也许并非无转寰的余地,若云峥答应了景王什么无理的要求,已不是我的初衷。

  “叶儿,你这般聪明,该知道我不会做让云家吃大亏的事。”云峥拍拍我的手,柔声道,“那日你也听到了,景王殿下不过是要一个保证,日后有难处的时候求一个凭依,我们云家也需要王爷在京中的关系。”

  事情会如此简单吗?我蹙紧眉:“他是王爷,不缺权势,若是有难,必是难为的大事。他都难为的事,云家能办好吗?”

  “叶儿,你想得太复杂了。”云峥笑道,“云家的能力,也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我……”我刚想开口,云峥轻声哄我,“叶儿,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人在这件事上钻空子,你也不要过于紧张,好不好?”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是我揽回来的,我还能说什么。我让云义准备一份奠仪吧。”

第一十五章 私召

  我没有与云峥一起去景王府上走形式,吊唁“死去”的回暖,景王丧女,朝中必定不少大臣要前去吊唁问候的,我怕碰见那个假的蔚丞相,引来事端。虽然以后肯定免不了碰面的机会,但能避一日则避一日,到了避无可避之时,再作打算。

  但进宫受训的日子,却是躲不过了。这日一早,云峥送我进宫,他是外臣,没有宣诏不得入宫,只送我到宫门。我拉着他的手,心里惶恐不安,内廷礼仪,我就算了解不多,至少也看过电视剧,当初小燕子可被容嬷嬷整治得挺惨。那些嬷嬷们若想整你,绝对可以在她的职权范围内让你吃个大哑巴亏,有苦也说不出。而且,我也不知道皇帝要我进宫半月的真正用意,心中越发忐忑。

  云峥握着我的手,柔声道:“叶儿,司仪监我打点过了,你不用太担心,自己再谨慎些,半个月时间很快就过了。”

  “嗯。”我只得点头,笑了笑,也不想因为忧虑的情绪让云峥担心,“你自己也要当心身子,这月的例诊又要快到了。”

  云峥笑着点头,目送我跟着太监进了宫门。坐上小轿,我被送到司仪监。早有一位嬷嬷带着两名宫女等在宫门,见我下了轿,对我屈身行礼:“见过荣华夫人,奴婢是司仪监的秦嬷嬷,负责夫人这半月的礼仪训练。”

  “嬷嬷不必多礼。”我赶紧扶她,“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不用这么客气。”说着,从手上脱下一只白玉镯子,递到她手上,“嬷嬷,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以后全靠嬷嬷费心指点了。”

  云峥早给我说过,这位秦嬷嬷从先帝起就是负责教导内命妇、公主、王妃的内廷礼仪的,在宫里也算是很有资历了。虽然云峥已经给司仪监上下打点了不少银子,但这位秦嬷嬷是主要负责教导我的,我想让她对我好点儿,自然要对她格外客气。

  秦嬷嬷脸上倒是平静得很,她大大方方地收下镯子,笑了笑:“夫人太客气了,这是奴婢的本份。”

  接下来的礼仪训练的确繁琐严格,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睡要有睡相,就连笑,也是严格地规定要展唇几分,怎么行礼,怎么屈膝,都有严格的讲究。但也没我想象中那么严苛,应该是云峥送出去的银子起了作用,我想少受点罪,也学得认真,通常做个三四次,秦嬷嬷便放我过关了。尽管如此,第一天下来,我仍是累得全身酸痛。

  司仪监安排了两个宫女服侍,我送了两样精致的首饰贿赂她们,两人的定力显然比不过秦嬷嬷,眼中露出喜色,侍候得无比周到。第一天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我心里的惶恐稍安了些。第二天与第一天也没什么不同,训练没有苛责我,但认真做完规定动作,仍是出了一身汗。训练结束,我让宫女给我准备热水沐浴,洗了个澡出来,才觉得一身的酸痛舒缓了些。

  刚刚换了衫,宫女带了个太监进来:“奴才见过荣华夫人。”

  “公公请起。”我赶紧道,“公公有何事?”

  “夫人,太后娘娘想见夫人,请夫人跟奴才走一趟吧。”太监笑道。

  “太后要见我?”我心中诧异,太后为什么要见我?我赶紧拿了赏银给他,笑道,“谢谢公公,请公公带路。”

  他带我出去,我一路犹疑着,终是忍不住轻声询问:“公公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见我吗?”

  他笑得恭敬:“夫人,咱们做奴才的不敢揣测主子的意图,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他把我带到一处院落,院外有侍卫看守,院子里不见多余的人,格外清静,再往里走了不远,有处殿阁,门外没有太监宫女守着。带路的太监把我领到门边,扬声道:“启禀主子,荣华夫人带到。”然后转过头对我笑道:“荣华夫人,您自个儿进去吧。”

  我忐忑地踏进房中,门掩了起来。屋内的布置像是书房,一个人坐在右侧的书桌后面,见我进来,淡淡地抬起眼。我看到他,微微一怔,心中叹了口气,跪到地上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屋内再无他人,我跪在地上。皇帝没有正当的理由召见臣妻,于礼不合,怪不得要假借太后之名了,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我心中暗自警惕起来。他没出声让我起来,我也不敢起身,只得按这两天秦嬷嬷教的礼仪,老老实实跪着,低头不语。

  半晌,才听到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你的礼仪倒学得有模有样。”

  “臣妾不敢辜负皇上的好意,自当尽心尽力。”我低眉顺目地答他。

  “是吗?”他轻轻哼了哼,又沉默下去。过于安静的气氛令人不安,我忐忑地咬紧下唇,半晌,才听到他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我站起来,膝盖有些微微发麻,又不好当着皇帝的面儿去揉,只得强自忍着,让那股酸痛慢慢退去。

  站着不动,垂头不语。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着眼前这个深沉难测的男人,沉默是最好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了。

  “为何一直垂着头?”他淡淡地道,“你不敢看朕吗?”

  “皇上天威赫赫,臣妾不敢直面龙颜。”我小心地应着官方问答,“有违君臣之礼。”

  “少跟朕来那一套!”皇帝的语气带着隐忍的怒意,“你现在倒知道知礼了,给朕抬起头来说话。”

  我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抬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只是眸中闪过一丝怒色,转瞬即逝。我小心地道:“不知皇上传臣妾来有何事?”

  他看了我一眼,站起来,走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上前两步又停住,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坐下来,陪朕下盘棋。”

  “皇上,臣妾不会下围棋。”我见他的目光凌厉地扫过来,赶紧道,“这您是知道的。”

  他眼中的神色缓了缓,我忆起当初在将军府,落英树下,我曾用五子棋解了不会下棋的围,看来他也想起来了,“坐下来吧,我们不下围棋。”

  我走上前去,坐到他对面,目光落到矮几上,微微一怔,心中顿时一紧。那矮几上摆着一副棋,不是围棋,却是我在沧都请福爷爷做的珠子跳棋,当然不是福爷爷做的那几副,但样式是一样的,看来老爷子说得没错,我在沧都的一举一动皇上都盯着。

  他看着我的反应,见我表情怔忡,唇角勾了勾:“听说这玩意儿是你发明的。”

  我回过神来,见皇帝定定地看着我,笑了笑:“臣妾也只会弄些唬弄孩子的小玩艺儿,让皇上见笑了。”

  “唬弄孩子的玩艺儿?倒未必,永乐侯和云世子不都夸它能拓展思维吗?”皇帝眯起眼睛,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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