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柳梦寒坐在灯前,仔细看着最近从京城送来的密信,越看越是愤怒,最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低声斥道:“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沉了脸,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们的计划被人打乱了,恐怕圣上已经起了疑心。吩咐我们的人,一定要按兵不动,不要再互相联络,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等着我的话。”
那人领命而下,自去布置传信。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此时在旁边伺候着,悄悄问道:“宁远侯奉旨查访西南边府,明儿就要到寿昌府来了。夫人您看,要不要……”想跟宁远侯楚华谨搭上线。
柳梦寒却冷笑道:“他不过是个鱼饵。我可不会上钩……”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闹御书房
听了柳梦寒的话,蒋姑姑急忙走到柳梦寒身边,低声问道;“夫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柳梦寒拨弄着自己面前一本起了毛边的小册子,低眉垂目,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想想,京城里那些人露了馅,是因为宁远侯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差点就成了替罪羊。结果圣上不但不拿问他,反而让他做钦差。做钦差就做吧,去哪里不行?非要来西南边府!西南边府是谁的地盘?当然是我们老爷的地盘!圣上此举,就是打着我们会自投罗网的主意。”
说完这话,柳梦寒又打开那本小册子,翻看读了起来。看了半天,又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道;“按这上面说得圣上的脾性,大概不会只有宁远侯这一步棋。来人!”唤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取过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传下去。最近咱们做的生意,也暂停交易。等这批人走了,再作打算。”
那人双手接过字条,出去传令去了。柳梦寒的贴身侍女姓蒋,人称蒋姑姑。
柳梦寒这才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以手撑头,靠在面前的大书案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
蒋姑姑取过一把玉梳,帮柳梦寒将发髻打散,慢慢地给她篦头,轻声问;“夫人,您真的想把老爷的事再拣起来?”
柳梦寒放下胳膊,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了铺着火狸皮的大圈椅上,将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种事,如果老爷还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可是老爷现在去了,光我手里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成事?”脸上苦笑连连。她不过是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争个世家大族的地位而已。
蒋姑姑笑道;“夫人也太妄自菲薄了。以夫人的才智,能怕了谁?”
柳梦寒轻笑一声,微微有些自得;“老爷的好儿媳不在了,宁远侯府就乱成一锅粥。我若是再不出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一盘好棋下臭了么?再说,”柳梦寒敲了敲面前桌子上的册子道;“当初我费劲心思,才从老爷那里将这些书信抄录了一份下来。老爷做事谨慎,他的书信都是另有记录,想留下原件是不可能的。老爷扶了圣上登基,带着大军回到京城,就将这些重要的东西都带回去了。若不是看着这些东西,这些年,我的日子也算白过了。”
蒋姑姑忙夸柳梦寒;“夫人兰心慧质,是早有准备了。”
“当然早有准备。你知道就算裴舒凡不死,她也是个弃子的命。到时候,我若是不能拿出可以替代她的本事,怎能让老爷另眼相看?又怎能让我的儿子得到最大的好处?”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老爷死了,裴舒凡也死了。可是圣上依然对皇后、三位皇子,还有宁远侯府宠幸有加。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分一杯羹的。”
柳梦寒想得很清楚,老爷的大事,光有谋略是没用的,得要有大军支持。可是老爷一死,西南大军里就有简飞扬顺势迅速窜起立时就控制了西南大军·将她的所有希望都敲得粉碎!
“简飞扬!若不是我们老爷对他饶了一手,也轮不到他上位!”柳梦寒想起简飞扬就有些咬牙切齿。老爷当年对她说逐·留了后手对付简飞扬,让她不要短视。所以他们都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只是暂时留着,以后多条路子而已。—贞-是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想到老爷刚扶了圣上登基没两年,就突然去世了呢?!
蒋姑姑眼珠一转,在柳梦寒耳边轻声道;“夫人,这简飞扬倒是可以留着,帮我们宁远侯府去做靶子,转移圣上的视线。您想,他复了镇国公的爵位,本来就有西北十万军户在手。可是他是从西南大军那里爬起来的,在西南大军里的威信,恐怕比现在西南大军的统帅还要高上三分。这样的人,只要夫人以后在圣上那里随便说句话,立时就能让他成为圣上的眼中钉。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柳梦寒笑着睁开眼睛,斜睨了蒋姑姑一眼,道;“功高震主。你也有几分见识!”
蒋姑姑抿了抿嘴,继续给柳梦寒篦着头发;“这不是夫人的盘算吗?我不过是说出了夫人的心里话而已。要说见识那也是跟夫人学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柳梦寒便对蒋姑姑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吩咐下去,这几日除了买菜,谁都不许出去。让惠儿她悯几个收拾行李,记得挑些普通的衣裳。等钦差走了·我们就出门,先去楚家的祖籍走一趟。那楚家的老族长,还欠着老爷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要他还的时候了。还有郑娇那里,让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出行。”
第二天,从京城来的钦差果然在离寿昌府几里远的地方就摆开了全幅仪仗,往西南道寿昌府的城门口行去。
宁远侯楚华谨坐在钦差的大车里,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大路两旁有民众夹道欢迎,面露喜色,回头对坐在他车里的单先生道;“先生高见!这一路行来,有了先生帮扶,才能处处打理妥当,真是令人佩服!”
单先生矜持地笑了笑,道;“侯爷位高权重,让他们跪迎,是他们的福气。侯爷太过自谦了。”又问;“侯爷这阵子胸口不适,可好些没有?”
楚华谨揉了揉胸口,无可奈何地道;“虽然是钦差,到底没有在家里舒适。这大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
单先生从袖袋里掏了个小药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放进自己嘴里,一扬脖就吃了下去。
看见单先生吃完药丸,满脸陶醉满足的神情,楚华谨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先生,吃得是仟么药?”
单先生睁开双眼,看向楚华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楚华谨只看见单先生细长的丹凤眼里水光四溢,不由麻了半边身子,有些讪讪地道;“可否给我尝一尝?”
单先生移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皱眉道;“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随便乱吃的?侯爷出门在外可要记得谨慎些才好。”并不与他。
楚华谨讨了个没趣,一时气性上来,也不再讨要,坐直了身子,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让抱琴上来。
单先生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抱琴从后面的车里来到前面的大车。一上车,抱琴便被楚华谨将手掏进裙子里扯下亵裤,抱到腿上动作起来。
单先生跟在大车旁边走了一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零星的男女**之声,自得的一笑‘回到后面自己以前坐的大车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抱琴从楚华谨腿上下来,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自己又随便蹭了蹭,将亵裤穿好。前面寿昌府的城门已经在望了。
西南寿昌府的知府带了众人,在城门口迎了钦差入城。
这钦差一行人的行踪,已经一字不漏地被人暗地里记下,用了飞鸽传送到京里的皇城里去了。
宏宣帝每日都要查看楚华谨一行人的行踪,又跟暗地里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对照。过了这么久宏宣帝发现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头疼。—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那批人谨慎的程度。
将这些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宏宣帝终于决定找人过来商议一下,便对内侍问道;“裴太傅今日入宫了没有?”三朝首辅裴立省如今是御书房的几位师傅之一,也不是每日都进宫给皇子和宗室子弟讲学的。
那内侍查了查御书房的班次,回来对宏宣帝回道;“回禀陛下,今日正是裴太傅当值,想是在御书房讲学呢。”
“宣裴太傅觐见。”宏宣帝立时下了旨。
裴立省正好讲完了一段书,布置了一个议题,让御书房的学子们开题做文章。
这种事,当然难不住楚谦益。裴立省话音刚落,楚谦益便拿起笔,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三皇子对自己的伴读如此厉害十分得意,翘了脚看着四周悄悄往楚谦益这边打量的人群,就跟这些打量的是自己一样,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裴立省背着手立在上头,轻轻咳嗽一声,道;“开始吧。一个时辰后交上来。”
从宏宣帝那里过来的内侍轻轻走了进来,凑近裴立省,轻轻说了声“陛下宣裴太傅。”
裴立省点点头,道;“劳烦。”便对御书房的学子道;“你们好生写,等我面圣回来,再一一批阅。” 等裴立省跟着传旨的内侍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屋里的学子们就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楚谦益斜着眼往屋里扫了一圈,薄唇抿得紧紧地,又看回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自顾自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三皇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对楚谦益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楚谦益抬头笑了一下,道;“三表哥请便。”
三皇子把自己的宣纸往楚谦益那边推了推,涎着脸问;“提示,提示两句,好不好?”
今儿的题实在太难了,三皇子觉得头都被那些“之乎者也”转晕了。
楚谦益看了看三皇子空无一字的宣纸,笑眯眯地道;“等三表哥回来,我们再一起讲一讲这个题,好不好?”
三皇子眼前一亮,知道楚谦益是答应援手了,猛地点头;“好!好!好!”说着,拿手往身前一划,如戏台上唱得大戏一样,大笑三声,迈着台步出了御书房。
三皇子一走,御书房的学子们更是炸了锅。三五成群地离了自己的座位,跟自己相好的同窗坐到一起,或者谈论今天的开题,或者问起对方下学后去哪里,刚刚寂静无声的御书房立时有些热火朝天起来。
楚谦益跟御书房别的同窗来往不多。大部分时候,除了同三皇子在一起,楚谦益都是一个人待着,或者看书,或者习字,自得其乐。
不过就算如此,也总有人不愿意放迂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
楚谦益知道这些人又不会消停,也没有放在心上。自从上一次谊母贺宁馨跟他提醒过之后,楚谦益也动了心思,想做个套儿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吃够了亏,就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正凝神间,楚谦益突然听见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哄笑,接着便听一人道;“真的?你说得是真的?”
另一人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真的。你们仔细看看他·哪一点长得像宁远侯府的人?”
果然是在说自己。
楚谦益的薄唇抿得更紧,握着笔的手有些青筋直露。
“我听说,”又一个声音传过来,故意将声音压得不是很大,但是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听人都在传,说那位世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嫡长子,而是个通房丫鬟生的··…··”
“什么?!”
“瞎说的吧!”
“那宁远侯府不是欺君?!”
围在左前方的人越来越多,都被这带点震撼的消息吸引过去了。
到这御书房里来的学子,身份都是非同凡响,自然知道嫡庶之别。
庶子养在嫡母名下的也有,不过这种身份,都是要在族谱上写得清清楚楚。生母是谁,嫡母是谁,什么时候记在嫡母名下的,都要有记录在案的。特别是要袭爵的时候,那种庶子充作嫡子的情况,是不允许袭爵的。
“也许圣上特意为他破了例,不然怎么会那么早就特旨封了他世子?”有人提出疑问。
御书房的学子年岁都不算大,听了这人的质疑,各自想了想,大部分人都点点头。-—毕竟楚谦益三岁的时候就封了世子,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圣上是知道的。
另一个人又笑着摇摇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你们啊,想得太简单了。我可是听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丫鬟养的。他啊,”鬼鬼祟祟地往楚谦益这边看了一眼,又将头凑过去,同围在他身边的人挤得更紧些,压低了声音道;“—根本就不是宁远侯的种!”
此言一出,围在那人身边的学子还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楚谦益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的怒吼,抓了自己桌上的青金石砚台,一头冲了过去,朝那人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下去!
去他的阴谋阳谋、小忍大忍1
他现在就要这诋毁他娘亲名誉的人去死!
第二卷斗法完。
第三卷 第一章 以下犯上 上
份量十足的青金石砚台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众人听见“砰”地一声暗响,正说得眉飞色舞,打算继续爆些猛料的那人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诡笑,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楚谦益一手举着已经带了些血迹的青金石砚台,一手指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那些同窗学子,阴森森地道;“还有哪个**背后说人是非?!给我站出来,问问我手里的砚台答不答应!往一个去世的人身上泼脏水,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大有不拍出脑干不罢休的架势。
众人呆了半晌,从杀气腾腾的楚谦益身上,慢慢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位刚刚说人是非的学子身上看过去。
那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从后脑勺流出的血,已经蔓延到御书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去了。
斑驳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汪鲜血正如一条小蛇一样,蜿蜒地柱有些低矮的墙边流了过去。
“打死人了!宁远侯世子打死人了!”人群中,突然传出这样一声大叫。
御书房里突然一片死寂,接着,屋里的人开始四散奔逃起来。大大的房间里,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各人都赶着想逃出这间屋子。
楚谦益举着青金石砚台,抿着唇,满脸倔强的样子·低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地上躺着的人,似乎只要他敢动一动,楚谦益就要再扑上去补上一砚台,不死不休。
屋里的人没有能跑出房间,因为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侍卫,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将屋里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战战兢兢地蹭了过来,对三皇子道;“殿下·宁远侯世子故意行凶······”
话未说完,三皇子出手如电,往说话的那人脸上啪地一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道;“刚才的事,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在我面前当面撒谎?!来人!”对着身后的侍卫叫了一声,“给我把这个当面嚼舌根撒谎的小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个人,三皇子看得很清楚,正是刚才故意挑起话题,针对楚谦益的三个人之一。
那三个人,一个被楚谦益打翻在地上,一个被自己命人拖下去重打,还剩下一个人。
三皇子面色不善地看过去·对着已经面如土色,全身如筛糠一样抖动的那第三个人,若有所指地道;“你若是聪明,就跟我一五一十说清楚,是谁指使你们在这里诋毁我大齐朝的一品国夫人!”
屋里的学子面色各异。他们才想起来·楚谦益的娘亲,不仅是诰封的一品国夫人,而且是裴太傅的嫡女,是他们师傅的女儿。
“是他!是他让我们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教我们的!”第三个人被三皇子凌厉的眼神看得终于崩溃了下来,两腿一软,跪在了三皇子跟前,不断磕头‘又指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将责任都推在他身上。
三皇子低了头,对正在磕头的那人道;“很好。你就是人证·等会儿跟我去见父皇,知道要怎么说了?”又吩咐了自己的侍卫,道;“去叫个太医迂来。”
三皇子的侍卫赶紧去请太医,先前看着御书房的小内侍,见势不妙,早就拔腿去养心殿里报信去了。
裴立省同宏宣帝刚刚商议完正事,还没有寒暄几句,外面负责通传的内侍已经面如土色地冲了进来,对宏宣帝急匆匆地回道;“启禀陛下,御书房那里出了事,还请裴太傅赶紧回去瞧一瞧。”
“出了什么事?”宏宣帝淡淡地问了一声,心下郁闷;这些小子,在宫里都不老实······
那内侍白着脸,磕了个响头,道;“宁远侯世子······打死了西南将军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