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见简飞扬问起来,贺宁馨便道:“本来大夫今日要过来,谁知宁远侯府硬是请了去了,说是宁远侯夫人自月初病倒了,就一直缠绵病榻,低热不止。先前请了个大夫,好了些,后来那大夫找不到了,宁远侯夫人就病得越来越重。又担心是女人病,便托了人,专门请了这位擅长妇人科的大夫去了。所以我们这里,大夫只能明日过来。到时候我让二弟在外院候着,亲自带进来就是了。”说着,又告诉简飞扬,她明日要陪宋良玉见涂素芝。
简飞扬对宁远侯府的阿事向来不以为然,也没说话。自己宽了外衣,换上玄色香云纱的睡袍,躺在床上看自己写的兵书,一边拣了后面的话劝贺宁馨:“到时候你陪着宋将军去见涂大姑娘,你也别说话,最好躲在一旁,听也别听。你知道得太多,以后涂大姑娘上了位,横竖都会看你不顺眼的。”
贺宁馨也知道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宋良玉是她的知交好友,朋友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是两肋插刀,而是专门用来背后捅刀子的?!
“臧知道分寸。涂大姑娘若是太过分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再说,你以为圣上那里会不知此事?”贺宁馨笑盈盈地道。
这涂家虽然是书香世家,还是书呆子气重了些。笃信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做任何事,都讲究个正大光明,不欺暗室。
如涂素芝此次到镇国公府堵人,一点都不避讳,似乎不知道自从她和大皇子定了婚,她身边就少不了圣上的眼线似地。
可是皇室里的许多事,都是不可对人言的。若是忘了这一点,就不要想在皇室里混了。涂大姑娘这第一关,却是没有过好。
简飞扬想了想,也懒得理这些事,就放下了,对贺宁馨道:“去看子言吧?”
贺宁馨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东厢看小子言去了。
宁远侯夫人曾亭自月初就病倒了,起初有些咳嗽,然后经常呼吸不畅,又低热不止。请了家里常走的大夫诊脉,都说不出所以然。后来齐姨娘说她娘家有个世交的圣手神医,以前在太医院供职,后来回祖籍养老去了,如今有事上京,正好歇在她娘家府上,问曾亭要不要瞧瞧。这个大夫离开太医院有一段日子了,最近有些麻烦,才又上京寻了齐姨娘的娘家,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曾亭便半信半疑地让这个大夫诊了脉,这大夫铁口直断,说恐怕是染了女儿痨,所幸才刚染上,还有的救,要用重药,才能痊愈。
曾亭吓了一跳,见那大夫各种症状都说得头头是道,便试着让他开了几剂方子吃了,身上顿时轻省了许多。可是过了几日,等先前的方子吃到日子,要换方子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大夫了。问齐姨娘,齐姨娘也急得要命,回了几趟娘家,都寻不到这个大夫,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曾亭的病本来有些起色,结果因为停了药,便又病倒了。这一次,比先前更是凶险。不仅每日的低热卷土重来,而且新添了下红之症,像是病情有变,也不敢再吃先前的方子,却是寻了太医院擅医女人病的太医上门诊脉,就将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的大夫抢了过来。
宁远侯府的慈宁院里,柳梦寒却歪坐在里面的隔间里,一边吹着过堂风,一边听她的心腹婆子在她耳边回话:“太姨娘,这个齐姨娘真是不简单。我们的人用了大刑,结果这大夫不仅招了他故意用药让现在的夫人病情恶化,而且当初还听了定南侯府的指使,企图用药延误先夫人裴舒凡的病情。”
柳梦寒正伸着手,仔细端详指甲上涂的凤仙花,闻言吃了一惊,忙坐起身来,问那婆子:“
当真?可问出了脉案和药方?”
大家子里面的主子生病瞧大夫,每一次的脉案和药方都是要收起来存档的,随时可以拿出来对景。所以不是谁想鱼目混珠都可以的。
那婆子点点头,道:“开始说记不得了,后来用了‘生不如死,,他就想起来了。——都写在这里,请太姨娘过目。”
第一百零六章 天网恢恢 上
柳梦寒接过供纸瞧了瞧,皱眉道:“按这个上面所写,裴凡根本活不过一个月,我可是知道,她在这个日子之后,还活了一年多的。”
那婆子笑道:“那大夫招认说,这药本身没有害处,只是没有效用而已。先夫人又比较机警,吃了一贴觉得不妥,就将药量大减了。后来吃了三幅,就再也不吃他的药。所以造成的后果也有限。”
柳梦寒轻哼了一声,将供纸扔在一旁,对那婆子道:“去外院找大管事秦力生,要当年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用药的药方,看看跟这个能不能对上。——若是真的能对上,咱们可是一石二鸟,能够除掉两个心腹大患了。”又吩咐那婆子:“给西南那边传话。——侯爷那里,要寻机行事,做得干净利落些。”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说起曾亭的病:“太姨娘,那大夫还是有些本事,说曾亭得的,其实并不是女儿痨,而是中了寂寥花粉的毒。”就是跟楚中玉的症状一样,表面上看,是女儿痨,其实是中了毒。
柳梦寒嗤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裴舒芬还有些本事,居然弄得到寂寥花粉。”上一次,柳梦寒的人费尽力气,也只弄到些许的寂寥花粉,做出了楚中玉得了女儿痨的假相。可是裴舒芬一个关在后院的姨娘,却能轻轻松松弄到只能生长在东南沼泽地带的寂寥花粉?!想到这里,柳梦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难道裴舒芬还有外面的人帮着她?
“上次我们派了盯着裴舒芬的人,除了看见她往曾亭的香熏蜡烛里加料,还有没有看见别的?——比如,她跟外面的人有过接触?”柳梦寒细细地问,生怕裴舒芬手里,有她不知道的势力。
那婆子却摇摇头,道:“实在没有。我们的人盯了几个姨娘这么久,就只寻到了芬姨娘和齐姨娘这两次的错处。”
柳梦寒便叫了婆子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寻个机会,将剩下的寂寥花粉放到芬姨娘的院子里。再让那大夫写个供词,指证齐姨娘命他谋害先后两任宁远侯夫人。”
那婆子会意,去二门上播人传话去了。
宁远侯楚华谨带着方姨娘,以及方姨娘所出的庶子去了西南放外任,府里头的规矩便松散了些。内院的人出入二门,也没有以前那样艰难了。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听说柳太姨娘要先夫人裴舒凡的脉案和药方,很是惊讶,就留了个心眼儿,另外抄录了两份,一份给柳梦寒送过去,一份存档,将原件偷偷送到裴家那里去了。又半月过去,宁远侯夫人曾亭便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吐了几口血,撒手尘寰。阳平侯府得信,自是痛苦万分。阳平侯夫人接到一封秘信,连夜赶来哭灵。见了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后,便去刑部敲鼓,呈上供词,状告宁远侯府的小妾谋害嫡妻,要为自己的女儿曾亭报仇。
刑部接了这个案子,不敢怠慢,派了得力的忤作和衙役,去宁远侯府验尸。
这种事,一般世家大族都不会允许。
可是此时宁远侯不在府里,柳太姨娘也说宁远侯继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支持为她讨回公道。阳平侯夫人虽然不太愿意,可是不如此,她女儿就不能沉冤得雪,便只好允了,让忤作查验。
忤作得了人的密报,又说一年前宁远侯府的记名嫡女楚中玉死状可疑,要求对楚中玉也开棺验尸。
如今宁远侯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便是柳太姨娘,自然没有不允。
两相对照之下,刑部的忤作证明了宁远侯府记名嫡女楚中玉,其实是死于寂寥花粉中毒。而宁远侯府继夫人曾亭,一是寂寥花粉中毒,二是被人用药故意恶化病情,所以比楚中玉发作得快一些。
鉴于寂寥花粉不是京城常见之物,只有东南沼泽地带才有少量的寂寥花生长,所以这两人的中毒,并非天意,乃是人为。
刑部尚书见了供词,十分惊讶,将给宁远侯继夫人诊过脉的大夫所写过的脉案和药方都要了过来,让太医院的有关太医帮着查验,发现只有其中一个大夫写得脉案和药方有误,便发了海捕文书,捉拿这位大夫。
齐姨娘从刑部的忤作和衙役去给曾亭验尸开始,就有些忐忑。当年他们寻了这个大夫,只不过是想延误裴舒凡的治疗而已,还不敢真的给她下毒,谋害于她。谁知很快就被裴舒凡瞧出端倪,断了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那大夫当时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事发之后,就和这一次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时候,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府找过这个大夫。齐姨娘知道,裴舒凡也派人寻过这个大夫,都没有找到。这一次若不是他主动找上门,他们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逃到哪里。想来这个大夫也是有些本事,刑部的海捕文书大概也是尽人事而已,多半是抓不到的。
谁知没过几日,就有人捉了那位大夫,去刑部领赏。
刑部的人当然大喜过望,连夜审问了这个大夫。这个大夫早已受人指使,将当初企图谋害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的事,都招得一干二净,并且将罪责都推到齐姨娘头上,说是齐姨娘为了扶正,才逼他用药
这个指控,可是比谋害曾亭要更加严重。
因此案同宁远侯府有关,宁远侯楚华谨又不在京城,刑部尚书只好将此案上报给宏宣帝,让宏宣帝定夺。宏宣帝见此案又牵扯到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便命安郡王的缇骑将此案接了过去。
缇骑接手之后,见人证物证俱全,就发了逮捕文书,命缇骑的女番子去宁远侯府锁拿宁远侯的小妾齐姨娘齐萱和芬姨娘裴舒芬。
这天一大早,柳梦寒便起身,用过早饭,等在慈宁院里头。
果然过了没多久,缇骑的女番子便敲响了宁远侯府的大门,带着枷锁,气势汹汹地进了大门,闯到二门上。
二门上的婆子还想阻拦,慈宁院的柳太姨娘已经派人过来发了话,让她们不要阻挠刑部办案。
缇骑的女番子长驱直入,进了宁远侯府的后院,问清了齐姨娘和芬姨娘各自的居所。缇骑的女番子们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齐姨娘住的春甲院,一路去裴舒芬住的春戊院,锁拿人犯去了。
齐姨娘正打发两个孩子吃了早饭,要送儿子楚文琛去家学念书去。
外面的婆子飞一样跑进来回道:“姨娘,听说缇骑的番子进来捉拿姨娘了。姨娘快收拾收拾细软,让人给老爷和夫人报信去吧!”
齐姨娘吃了一惊,忙抓着那婆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被人拿住,送到刑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宁远侯府的内院,所以齐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
春甲院的婆子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听见齐姨娘问,也只好摇摇头,道:“奴婢只知道这么些,还是奴婢的小孙女在二门上做个跑腿,刚才抄近路过来报信的。姨娘早做准备吧。”
齐姨娘方才慌乱起来。好在这一阵子,她一直盘算着要再回娘家一趟,已经准备好了包袱,忙叫了一个心腹丫鬟过来,还没有交待完事项,外面缇骑的女番子已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问道:“你可是齐萱?——宁远侯楚华谨的第三房姨娘?”
齐姨娘白着脸站起来,嘴唇哆嗦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