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简飞扬便看了看简飞怡,问她:“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简飞怡摇摇头。——卢盈都神智不清了,她还能说什么?她今日执意要来,也不过是要全自己的一个心愿罢了。
“那咱们回去吧。”简飞扬伸手扶住了贺宁馨的胳膊。
贺宁馨点点头,对瞪着她的杨兰最后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这么说。若是不信,等你死了,你可以亲口去问问老宁远侯,看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简飞扬想起自己的娘亲和母族的血海深仇,忍不住刻薄地道:“老宁远侯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你不知要下到第几层?!”
言毕,简飞怡在最前头,简飞扬扶着贺宁馨走在后面,一起出了诏狱。
安郡王从旁边的小门转出来,对看守杨兰和卢盈的女番子道:“给她们一碗送行饭,明日就问斩吧。”
杨兰一听便晕了过去,连有些疯疯癫癫的卢盈似乎也清醒过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安郡王嗤笑一声,背着双手看着这两个女人,道:“你不想死,别人就该死了?——你还年轻,别人就是七老八十?你既然下得了狠手,就不要怕报应!”
缇骑的女番子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安郡王转身离去,才对着牢舍里的杨兰和卢盈啐了一口,自去吩咐给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饭。
到了晚上,杨兰醒了过来,看着自己面前一托盘丰盛异常的饭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完了?!
怎么可能?!
她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在这里呼风唤雨,活得风声水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聪明,漂亮从不服输,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为什么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后宅女子得到她这样的下场,反而是自己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得到这样的下场?
杨兰在牢舍里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和卢盈一起,被推上刑场的高台,看着刽子手的大刀高高举起的时候,才真的死了心,相信自己是输了。自己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比不过这些她看不起的古人,她到底错在哪里?
杨兰和卢盈被问斩之后,安郡王曾经问过简飞扬要不要收敛这两个人。
简飞扬板着脸问安郡王:“我是善恶不分的那种人吗?——让我收敛她们,除非她们能让我娘活过来。当年她们若是没有那样心狠手辣,今日也不会有人对她们赶尽杀绝。”
安郡王点点头。他也没有期望简飞扬会去给这两人收尸,就算她们在实际上,跟简飞扬还是有那么一点真正的血缘关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按大齐朝的律例若是为自己的爹娘报仇,手刃仇人,连罪也不入的,而且是人人称善的壮举,可以编入《孝子传》,让后人传诵的。
简飞扬没有亲自将杨兰和卢盈杀了,已经是他慈悲为怀了。
虽然说人死如灯灭,多大的仇都报了,似乎用不着再对伏法的罪犯恨之入骨。可是对被害者的亲属来说,那种失去挚亲的痛,永远不会因罪犯的伏法而被减轻,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也永远不会因为大仇得报而被抚平。
简飞扬带着贺宁馨一起去了自己爹娘灵前祭拜,告诉他们,当年祸害卢家庄和卢宜昭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他们可以安息了。
贺宁馨也执了根香,过来拜了三拜,默默地将香插在了灵前。
回去的路上,简飞扬问贺宁馨:“你如何能肯定老宁远侯已死?”
贺宁馨奇怪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这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你难道不信?”
简飞扬深思地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奇怪,他费了这么大力,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怎么能一下子就突然死了?——难道真的是上天有眼?”斜睨了贺宁馨一眼。
贺宁馨没有说话,微微垂着头,走在简飞扬身边。
“你想,宏宣二年除夕的时候,圣上才刚刚登基不久。别说对西北、西南和东南这三个地儿的兵士控制不了,就连京城里面的文官,那时候都有些不听使唤。”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侧脸,笑着问她。
贺宁馨没有转头,眼望着前方,笑道:“哟,国公爷说这话,可是要夸自己来着?”话锋一转,扯到简飞扬身上。
简飞扬失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宁馨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简飞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宏宣三年,没了宁远侯镇守的西南,羌族作乱,一度摧枯拉朽,打到兴州府,威胁京畿。先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简飞扬十五岁从军,从走卒升至校尉。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手刃羌族首领,斩敌首三万余人解京畿之危。羌族之人,从此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称之‘活阎罗,。”
“圣上闻之欣慰,封简飞扬为忠节将军。又知简飞扬乃当年为保自己而身死朝堂的镇国公简士弘嫡长子大喜过望。下旨复镇国公府爵位,废除庞太后的乱旨,准许简家子孙科举入仕,重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国公爷,您这么问,不就是在提醒小妇人嫁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夫君?”贺宁馨掩袖笑道,似乎对当时的情形十分熟悉。
那时坐在皇位上岌岌可危的宏宣帝,正是有了简飞扬这一员既忠心,又能干的猛将,才稳定了西南局势,又借着复镇国公府的爵位,将西北军户,重新置于简飞扬的麾下。
“同时将西南、西北两路大军都划到你名下可见圣上当年的情形有多凶险。”贺宁馨感叹道。
以宏宣帝的性格,若是有别的选择,绝对不会让简飞扬同时统掌两路大军。若是简飞扬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宏宣帝就会作茧自缚,后果难以预测。
不过宏宣帝赌赢了。简飞扬,不如说是镇国公府的忠心,可鉴日月,从而让宏宣帝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步步从一个毫无奂力的废太子,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
简飞扬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这些事情都是贺思平和许夫人跟贺宁馨说的,忙道:“为人臣子忠心自是最重要的。”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简飞扬忙又道:“当然,我现下明白了,再忠心,也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我们这个家。”
总算不负贺宁馨多方的劝告说教。
贺宁馨抿嘴笑了挎着简飞扬的胳膊拐上了抄手游廊,往致远阁行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简家重入京师世家豪门。那一年,当朝国舅、宁远侯楚华谨的嫡妻裴舒凡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裴舒凡的娘亲,前首辅裴立省的嫡妻夏氏带着三个庶女从东南越州上京,探病楚府......
日月盈昃,寒来暑往。转眼就沧海桑田,人面全非了。
简飞怡终于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过来给简飞扬和贺宁馨行了礼,才告辞回自己家去。
因贺宁馨又有了身孕,如今镇国公府的后院,就又托付给了卢珍娴。
“大姑奶奶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卢珍娴一大早,就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点点头,手里拿了没有做完的肚兜,又开始飞针走线。
小子言跟小堂妹玩一会儿,又过来看贺宁馨做一会儿针线,十分急切地等着那小鸭子快快绣好。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一大早起来,看见兰姨娘、桂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庶出的大儿子,和齐姨娘所出的女儿和儿子过来请安,便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要去外院。
齐姨娘早就被处决了,她的一儿有一女,由兰姨娘和桂姨娘分别照看着。所幸齐姨娘生前,跟兰姨娘和桂姨娘没有大的过节,她们俩也没有为难这两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当当。
楚华谨跟几个孩子说了话,便想起裴舒芬生的儿子,问道:“世子怎么没有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