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简飞振虽然是国公府的嫡子,却是嫡次子,袭爵没有他的份,因此简飞振已经打算走文官这条路,如今已经中了秀才,还未中举。只是这条路,也不太好走。到如今也没有寻到一门好亲事。
简老夫人看着心疼,又不想二儿子太辛苦。正好赶上圣上选秀,到有一些家世好,家里人不愿她们入宫的嫡女们,正四处寻定亲的人选。
简老夫人便一心盘算着,要给二儿子结一门好亲,能借上岳家的力,以后的路更好走些。可惜如今相与的都是武将勋贵,还没有文官的嫡女找上门来,简老夫人不是不感叹的。又加上要给简飞怡相看未婚夫,也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家都不想简飞怡入宫参选,便只有在半年内跟她定一门亲事才行。
承平伯府上,今日请了三家的夫人,有镇国公府上的简老夫人,宁远侯夫人,还有张伯爵夫人。当然,宁远侯夫人和张伯爵夫人都是陪客,今日主要的客人便是简老夫人。
承平伯夫人上次在安郡王府上花会的时候,见过简飞振一面,对他印象不错。而且他的嫡亲大哥简飞扬是世袭镇国公,又得圣上青睐,还跟安郡王交好,在朝里是有实权的武将。自己的女儿是嫡次女,正好嫁过嫡次子,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简老夫人来到承平伯府上,看见在座的都是那日在安郡王府花会上见过的,也放下心来,打起精神跟人周旋起来。
几人在牌桌上搓着麻将,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一番。
张伯爵夫人同贺家相熟,晓得镇国公府跟贺家是姻亲,便问起简老夫人:“上次许夫人办寿筵,简老夫人可去了?”
简老夫人笑眯眯地道:“当然去了。人家说一声让我们去,我们还不上赶着去?”
在座的都是勋贵家里的女眷,自然晓得大齐朝的文官看不起勋贵,闻言都掩袖笑了,也没有多加在意。
承平伯夫人想跟简老夫人套近乎,先扔了一张四筒给简老夫人碰了,又没话找话,道:“听说前一阵子贺家分家了,真是奇怪啊。贺家的老太太不还在吗?怎么就分家了呢?——贺家二房又是个扶不起的,这下子日子可难过了。”
张伯爵夫人扔出个五万,吃了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三饼,才笑着道:“许夫人也算是厚道人了。这贺家二房,早就该分出去了,如今才分,也是给了贺老太太天大的面子了。”
众人听张伯爵夫人话里有话,忙问起来。
张伯爵夫人却也知道得不是很仔细,只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二房的嫡女前一阵子正好嫁人了,就是分家之后嫁得。——可能也是跟这有关系吧。”
简老夫人听了,嗤笑一声,却没有多言,伸手抓了一张牌,正是个九筒,立刻笑着推倒手里的牌,道:“胡了,筒一色!”
在座的另外两人纷纷指责承平伯夫人,不该给简老夫人碰四筒。
承平伯夫人笑着伸手一起在桌上洗牌,又对另外两人道:“简老夫人运道旺,关我什么事?”
张伯爵夫人晓得承平伯夫人的心思,便顺水推舟帮她圆了回来,道:“简老夫人真是运道旺呢。——娶了贺家大房的嫡女,那嫁妆肯定不得了。听说许夫人的好多铺子,都打算做了嫁妆陪送过去呢。”
简老夫人的脸色反而淡了下来,沉默不语地帮着一起洗牌,又码好了,开始第二圈。
裴舒芬察言观色,总觉得简老夫人的样子怪怪的。
想起上次在安郡王府上,好象听这简老夫人跟她女儿说贺家二房女儿“淫奔”什么的……
裴舒芳心里一动,故意对张伯爵夫人问道:“张夫人,贺家大房的女儿还没嫁,二房的小女儿倒嫁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故事没有?”
张伯爵夫人眉头轻蹙,很快又展颜笑道:“人家嫁给自己姨妈的儿子,是亲上加亲,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说?”
简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宁远侯夫人一眼,笑着道:“有没有故事,你得去问问那娶了贺家二房女儿的聂家姨妈才知道。我们都是外人,哪里晓得人家的家事?”
裴舒芬听见这话有些意思了,便开始不断跟简老夫人搭话。
简老夫人虽然称呼上有个“老”字,也是因为他们家只有她一个老封君,其实并不显老。若是简老夫人的婆母还活着,简老夫人年纪再大,也称不了“老夫人”三个字。而且简老夫人保养得只如三十上下之人,肤色白腻,两眼水汪汪的,让裴舒芬觉得十分投缘。
四个人几圈麻将搓下来,交情拉近了许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个人算了输赢,却是简老夫人是大赢家,宁远侯夫人裴舒芬输的最多,就相约下一次由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做东,请各位去宁远侯府搓麻将去。
承平伯夫人也在吃饭的时候,借机让自己的嫡次女过来给众人行礼打招呼。
简老夫人冷眼看去,见那女孩儿生得白净圆润,一幅好生养的样子,在心底里微微点头,觉着若是没有别的人选,拿这女孩儿做个后备也不错,便脱了自己手上的一幅白玉镯子,给了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做见面礼。
承平伯夫人以为自己女儿入了简老夫人的眼,十分高兴,赶紧让女儿谢了简老夫人。
几个人吃了饭,宾主尽欢而散。
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想起简老夫人席间对她未来的大儿媳贺宁馨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心情觉得特别舒畅。
晚上楚华谨过来她这里云雨的时候,裴舒芬心情好,使了许多花样出来。楚华谨觉得意犹未尽,当晚便歇在了裴舒芬这里,没有去方姨娘那里过夜。
裴舒芬晓得了楚华谨的偏好,从此在外事内事上都做得滴水不漏。
楚华谨慢慢地将一些公事上的烦难事也跟裴舒芬说起来,有时候从她那里讨个主意,虽然十个有九个不能用,但是偶尔也有一两个出奇制胜,很是得力。
这一天楚华谨气冲冲地从兵部回到府里,气得在外书房砸了好几个茶盅。
裴舒芬听说了此事,忙过来问究竟。
楚华谨恨恨地道:“简飞扬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圣上都没有反对,要他逞什么能?!”
原来楚华谨好几个上书兵事的折子都被简飞扬驳了回去,让楚华谨怒不可遏,觉得简飞扬根本是看他不顺眼,故意为难他。
裴舒芬安慰道:“侯爷别急。这简飞扬现在位高权重,侯爷只能徐徐图之,千万别树敌太多。”
楚华谨喝了几口茶水,略微平静下来,对裴舒芬笑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被他气得自乱阵脚。”
裴舒芬走到楚华谨身后,一边握了小拳头给他捶着背,一边柔声道:“侯爷发脾气是应该的,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气呢?——只是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得想个法子,将这简飞扬争取过来。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又说,如果不能战胜你的敌人,就将敌人拉入你的阵营。”
楚华谨越听越有趣,回头握了裴舒芬的手,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理,倒是蛮有趣的。”
裴舒芬嫣然一笑,道:“山人自有来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显得过于张狂外露,分寸拿捏得十分之好。
楚华谨笑着转过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让裴舒芬替他按摩头部,又道:“简飞扬这人油盐不进,也不知道他到底看重什么,我们也好投其所好。”
裴舒芬想起简飞扬还未娶亲,又想起自己跟简老夫人有了几分交情,心里又是一动,对楚华谨道:“侯爷别担心,妾身倒是有了一计。”
楚华谨闭着眼睛问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却是十分亲昵的口气。
裴舒芬抿着嘴笑:“等妾身有了八九分把握再说吧。”话到此处,却想起楚中玉国色天香的面容。——不能送你进安郡王府,也不能送你进宫,那送你去镇国公府总是轻而易举的吧?这么漂亮的庶女养在家里,不充分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魔高? 中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最近往承平伯府上去了好几次,帮奉恩将军的嫡次子求娶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奉恩将军是宁远侯楚华谨外放西北时候笼络的部下,奉恩将军最近也回京述职,跟宁远侯府走动亲密。
承平伯夫人一看奉恩将军的嫡次子已经中了举人,比之镇国公的弟弟还有出息些,又有些心动。
过了几天,奉恩将军又谋了外任,这一次,居然是外放江南。这可是兵部里的上上签。众人都说奉恩将军走得是宁远侯的路子,在兵部有人,才能得此肥差。
于是宁远侯府又开始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着意结交简飞扬,倒是同他的关系好了许多。在兵部里的差事也更顺畅了,他举荐的人也都一个不拉,都谋到了好差事,越发兴头起来。
奉恩将军感激宁远侯为他出得力,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几桌酒,请了几个陪客,同宁远侯楚华谨来了一番不醉不归。
承平伯夫人听说奉恩将军又谋了江南的肥缺,马上就要赴任去了,有些心急,赶紧来寻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让她别急,又去探听了奉恩将军夫人的意思。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个爽快人,答应马上下聘,过大礼,一个月之后成亲。这样奉恩将军作为父亲,可以等嫡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再走。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不能离京,将军的嫡长子走得是武将一途,跟着奉恩将军去江南。嫡次子在京城准备秋试,承平伯夫人的女儿就算嫁了,也是一直在京城里待着,倒是确确实实的一门好亲。
这门亲事做成之后,承平伯夫人着实感激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不仅按照大媒的礼包了一个八百八十八两的大红包给她,还将上好的酒馔和尺头送了许多给宁远侯府。
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收到了承平伯夫人的喜帖,才知道人家的女儿已经要嫁人了,实在气不过,对着二儿子简飞振哭了一场。
简飞振啼笑皆非,只好着意安抚简老夫人,道:“娘别太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是有更好的在后面呢。”
这话说完不久,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便给镇国公府简老夫人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兼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老夫人刚从乡下回京城不久,急需打入京城贵妇的圈子里,而宁远侯夫人如今已经俨然成了京城勋贵夫人里面的头一号,人缘好,又能干,还古道热肠,愿意跟她结交的人越来越多。
这样的人,突然递帖子要上门赔罪,简老夫人有再大的气性,也气顺了许多,便约了跟她见面的时间,等着她上门。
裴舒芬来到镇国公府,当然先对简老夫人一番赔罪,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又许诺要帮着简老夫人物色更好的高门贵女做媳妇。
简老夫人本来对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是拿她做个后备而已。现在见宁远侯夫人这样放下架子,折节下交,简老夫人心里也好受了些,便对宁远侯夫人推心置腹地道:“我的大儿能干得很,不用我操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二儿子。”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对裴舒芬哽咽着道:“裴夫人,你不晓得,我们家当初夺了爵,在乡下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我的老二,他大哥出门从军,家里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他一个孩子,又要照顾我们一家大小,又要忙着自己念书习字,才耽误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我是真心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来吃得苦。”
裴舒芬拿了帕子过去帮简老夫人拭泪,同情地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老夫人分忧。——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保证还老夫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媳妇就是了。”
简老夫人得了宁远侯夫人的许诺,抓住裴舒芬的手道:“裴夫人既然说了这话,我是个实在人,就当真了啊。”
裴舒芬笑着道:“我说话向来算数,老夫人就等着听好信吧。”
宁远侯夫人走得时候,简老夫人一直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宁远侯府的御赐马车从街边渐渐远去,简老夫人微微一笑,便扶了丫鬟的手,回屋里去了。
高门大户里的众位夫人们最近都忙得很,或者忙着给女儿准备行头,打点路子,好进宫参选。或者忙着给女儿相看夫婿,打理嫁妆,准备嫁女儿。
一时京城里的喜铺和海货铺子都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因为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喜爱用海货做嫁妆压箱,越是精奇罕见的物事,越是抢手。
桐露他们家的铺子虽然不大,却有名气,总有些外面大的海货铺子都不一定有的好东西。另外这铺子里的东家是个实在人,做生意从来不短斤缺两,价格又公道,因此生意更是好上加好。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店里忙碌。
桐露和罗开潮两个人一个忙着清点存货,一个忙着出去找路子进货,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桐叶来到桐露家的时候,正是桐露和罗开潮两口子最忙碌的时候。她经过大夫的复诊,终于确定病症全消,不会有传染的危险了,才得了桐露和罗开潮的许可,坐车来到城里。
桐露命人在自己宅子的倒座房里给桐叶腾了间房出来,打算在她出嫁以前,先在那里住一阵子。
桐叶却道自己身无分文,就算要出嫁,也没有嫁妆,寻不到好人家。她见桐露家的铺子最近缺人手,便主动提出要去桐露家的铺子里住着,帮她做一段时日的零工,攒些银子,好备嫁妆。
桐露见桐叶在新夫人那里吃了个大亏,居然学了个乖,也啧啧称奇,答应帮她去跟他们家老爷说一声试试。
罗开潮却不置可否,晚上回到房里,对桐露问道:“我们铺子小,平日里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加一个打杂的,尽够了。如今虽然忙,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我已经寻了短工去帮忙。——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家,能做些什么?”这位桐叶姑娘,十指纤纤,说话行事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有派头。这样的人,能去自己的小海货铺子里打杂?
罗开潮并不是养在家里后宅,只会调脂弄粉,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桐叶和桐露不是一路人,这在罗开潮第一次见到桐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桐露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拿牛角梳通头发,一边照着镜子,闻言头也不回地对罗开潮道:“她愿意出去住到铺子上去,你还不乐意?——难道你宁愿她住在我们家里?”
罗开潮见桐露误会了,忙笑着道:“你说哪里去了?——要依我的,早几两银子打发她出去了,哪能好吃好住留在这里,还请大夫治病呢!”
桐露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晌,回头看着罗开潮道:“当日我从宁远侯府出来寻你,你是不是也想过几两银子把我打发算了?”
罗开潮见桐露钻了牛角尖,心里叫苦不迭,忙过来打躬作揖,“姑奶奶”、“好人”地叫了几百声,桐露才似嗔似喜地放过他,又叮嘱他道:“桐叶到底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如今落了难,我们也不能太过凉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图她以后报答我们,至少与人结善缘,总比与人结怨要好些。”
罗开潮坐到桐露身边,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道:“我不知道我家娘子原来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专门普渡众生来了。”
桐露哭笑不得,从罗开潮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道:“我们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广儿了,今儿回来得早,我们过去看看他吧。”
罗开潮忙给桐露披上大氅,扶着她的肩,两人一起去广儿的屋里瞧了瞧。
第二日,罗开潮应了带桐叶去铺子里帮忙,带着她一起去了海货铺子。
来到铺子里,桐叶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罗开潮也不怜香惜玉,道:“我这个铺子小,如今也不缺人。不过你既然是我娘子的旧识,我给你面子,让你过来帮工。和别的伙计一样,我一月算你一两银子,吃住都由铺子包了,你看如何?”
一两银子一个月,算是很高的月饷了。
桐叶笑得眉眼弯弯,道:“多谢罗大爷。大爷随便吩咐,奴婢什么都会干。”
罗开潮咳嗽一声,道:“你不是我家买的人,不用对我自称‘奴婢’了。”
桐叶更是欣喜,忙道:“那就谢过大爷了。”说着挽起了袖子,要走到柜台后面去。
“唉,你去那里做什么?”罗开潮叫住桐叶。
桐叶诧异地左右看了看,道:“大爷难道不是让我帮着收银钱吗?”点收银钱,是桐叶唯一会干的事情,也是桐叶给桐露暗示过,想在她铺子里做得活计。桐叶还以为桐露已经跟罗开潮说好了……
罗开潮笑道:“我自有掌柜的负责收银,你还是去后院做厨娘吧。——我们这里的厨娘刚好病了,要回去休养一阵子。你就暂且顶了她的缺吧。”
桐叶看了看罗开潮,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抿了抿唇,屈膝行了礼道:“那我下去了。”说着,转身跟着铺子里管洒扫的一个婆子进了后院。
罗开潮眼看着桐叶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二门上,一直微笑着的脸才沉了下来,转身一撩袍子,进了铺子旁边的一所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