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贺宁馨此时刚刚沐浴完出来,换了一身海棠红的罗纹遍地金织锦长裙,腰上束着洋红的腰封。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项圈,下挂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璎络,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和一身大红的装束,十分打眼
扶风已经命人将早饭摆到致远斋的外屋里去了。大齐朝的习俗,新婚头三天,新娘子还是娇客,不用去侍奉翁姑,可以在自己屋里用饭起居。要等三日回门之后,才开始立规矩
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起出到外屋用了早饭,又喝了茶,歇了一会儿,才去平章院去敬茶认亲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比一般新娘子都晚了一些时辰
简飞扬既然不在意,贺宁馨也不是很在意。——她打定了主意,以夫为“尊”,夫唱妇随,谁敢说她不贤惠,出来理论理论
镇国公府别的主子此时也都接到消息,说国公爷和夫人要去平章院敬茶认亲去了。虽说昨晚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已经认过一次了,可是礼不可废,今儿才是正式认亲的场合,还要给见面礼的。
等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路走过来,简老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在平章院的正屋堂上等了一会儿。简飞振坐在简老夫人下首西面的第一张椅子上,简飞怡同卢珍娴、郑娥坐在简飞振下方。简士芸带着女儿陈宜岚坐在简老夫人下首东面,同简家人相对而坐
简飞扬先来到正屋门前,停住了,等贺宁馨从后面缓步走上来,简飞扬对她伸出了手
贺宁馨抿嘴一笑,将手放在简飞扬手里,两人携手进了屋子
卢珍娴和郑娥已经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对简飞扬和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贺宁馨顺势将手从简飞扬手里拿出来,对着卢珍娴和郑娥抬了抬手,道:“两位妹妹不用大礼,叫我表嫂就是了
陈宜岚也站起来,对贺宁馨行了礼,叫了声“表嫂
贺宁馨含笑点头
简飞怡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唤了声“大嫂”,就不再说话了
贺宁馨一边跟她点头,一边就跪在了地上摆好的垫子上,接过来扶风送过来的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杯热热的盖碗茶,双手捧着,给坐在上首的简老夫人呈了上去
屋里的几个姑娘都比贺宁馨小,见她跪下了,她们不好意思坐着,便站在一旁,连简飞振都站了起来
简老夫人笑着接过茶,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贺宁馨一会儿,点头道:“辛苦你了。我们飞扬性子执拗,你做妻子的,要多多包涵才是
揭开盖子轻抿了一口,简老夫人就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拿出一支羊脂玉镯放在贺宁馨托起的茶盘上,道:“这是我们简家祖传的镯子,只传给嫡长媳。今日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时时牢记,你是我们简家的宗妇,我们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由你操持,切不可再同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姿意妄行!”语气越说越严厉
贺宁馨高举着茶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训,时不时恭谨地回应一声
说完这话,简老夫人又唠唠叨叨地将镇国公府从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第一代镇国公,到简飞扬他爹,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诸多事迹一一摆了一遍,足足说了快有半顿饭的功夫
贺宁馨跪在地上,托着茶盘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简飞扬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不好自己上前打断简老夫人的话。——简老夫人可是在说着祖宗先辈的往事,他要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打断,实在是太过不孝。不仅对娘不孝,更是对爹,对祖宗不孝。大齐朝里,不孝可是大罪
简士芸在下首看着不像,又看到屋里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便微微咳嗽了一声,笑道:“大嫂这样疼你的大儿媳妇,真是难得。也给我们留些空儿,好让我们跟老大媳妇也亲香亲香吧
简飞扬松开了拳头,感激地对简士芸笑了笑,冲她微微颔首示意
简士芸见简飞扬领了她的情,也颇欢喜,索性起身走过来,将贺宁馨手上高举的托盘取了下来,交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又亲自将贺宁馨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赞道:“老大媳妇这通身的气派,啧啧,跟大嫂刚嫁进来时一个样儿
简老夫人正要说简士芸几句“越俎代庖”什么的,闻言脸色黑了一半,立即闭了嘴,不再言语
贺宁馨也感激地冲简士芸行礼道:“多谢姑母体恤
简老夫人听了贺宁馨的话,脸上另一半也黑了,古怪地笑了一声,起身道:“我头晕,要回去歇着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从正屋旁边的小侧门拐进了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里屋去了
简飞扬本来不想新婚的时候就大动干戈,可是如今看来,不是他想息事宁人,别人就能领情的
想到此,简飞扬立时拿了主意
贺宁馨在一旁同简飞振也互相见过,又给众位妹妹和简飞振送了见面礼。贺宁馨准备的都是大齐朝里新娘子给夫家的小姑子小叔子常见的礼物。小姑子们各是一方帕子,小叔子是一双鞋底。不同的是,帕子是天水碧的料子裁的,不是市面上买的到的。鞋底倒也罢了,是贺家的针线上人做得,贺宁馨就在上面最后扎了两针,做个样子而已
简飞扬见敬茶认亲都做过了,便将平章院的管事婆子叫了过来,吩咐道:“给老夫人收拾东西,三日后,搬到后园的暄荣堂去
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正院,本来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住处
简飞扬以前没有成亲,也没有住在内院,所以就算他袭了爵,这平章院还是让简老夫人住着
从理上说,如今有了正经的新任国公夫人,简老夫人就该搬到老太君住的暄荣堂才是。当然从情面上说,贺宁馨过门刚一日,就让老夫人搬家,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简飞振头一个看不惯,站到简飞扬跟前,拧了两道浓眉问道:“大哥,你和大嫂在致远斋住的好好的,又何必搬来搬去?”又看向贺宁馨,软语相求道:“大嫂,实不相瞒,我娘如今就这点念想。她常跟我说,住在这个院子,就如同回到以前我爹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一样,让她觉得日子还有个奔头。如果一下子这样热辣辣地让我娘搬走,我担心娘会受不了……大嫂也是贤良人,可不可以宽限一阵子,等小弟慢慢去劝娘,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贺宁馨不动声色地往简飞扬身旁挪了一步,躲开了简飞振的行礼,笑着道:“二弟言重了。——这事儿,你当求你大哥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头一天嫁过来,门都还摸不清呢,二弟就给我出了这样一个难题。若不是知道二弟心地纯善,又是个大孝子,我还当二弟是故意为难我呢
简飞振知道大哥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动摇的,所以情急之下,便想让在大哥心里份量不一般的贺宁馨帮着求个情,却忘了她是新媳妇,就算要当家理事,也要三日回门之后,拜了宗祠才能接手的。如今的贺宁馨,还只是“客人"
第四章 内院之主 中
简飞扬果然有几分不虞,不过也没有当面斥责简飞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挽了贺宁馨的手,对屋里的众人道:“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今日大家就散了吧。”说罢,携着贺宁馨扬长而去
简飞振在后面看着大哥、大嫂的背影,心里浮起几丝苦涩。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置身事外,既然劝不了大哥,就去劝劝娘吧
简士芸过来轻轻拍了拍简飞振,安慰他道:“你大哥这么大岁数,才娶了可心意的人。贺家又是我们简家的大恩人,说不得,对你大嫂格外看重一些也是有的。你别往心里去,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你不体恤他,还有谁能体恤他?想想你大哥以前遭的罪,你也该多为他想一想……”说完,带着自己的女儿陈宜岚出去了
姑母的话,让简飞振心里好受了些。——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大哥,简飞振已是觉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
简飞怡不知该如何安慰二哥,只好起身道:“我去看看娘。”说完,也从小侧门出去,往简老夫人的内室里去了
郑娥和卢珍娴知道这是简家的家事,她们暂时寄居在此,以后也会嫁人离开,还是不要多掺和的好,便上前安慰了简飞振几句,也回身走了
简飞振看见堂上的人转眼间都走光了,更觉得闷闷的。一个人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妥,还是转身回到屋里,去寻简老夫人去了
简飞怡先一步过来,简老夫人只在屋里床上躺着垂泪,又要去祠堂哭老爷去,十分伤心失望的样子
简飞怡劝了半天,正自心烦,又不好撒手就走,见二哥进来了,如见救星一样,忙起身道:“二哥,你可来了。——娘向来只听你的劝,你来吧。我要去看看嫂子。”说着,快步出了屋子
简飞振连忙冲出来叫住她道:“别去大哥那里自找没趣。以后有的是时候跟嫂子说话,别这几天去打扰人家,知道吗?”简飞扬新婚,跟贺宁馨是一刻也离不开,简飞振都看在眼里,自然不能让妹妹去煞风景
简飞怡哦了一声,改了主意:“那我去姑母那里,寻表姐说说话
这倒罢了
简飞振点点头:“去吧。多和表姐亲香亲香也好。表姐眼看就要进宫复选了,在我们家也住不了多久了
简飞怡给简飞振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简飞振叹了一口气,垂了头走到简老夫人的内室,怔怔地坐在简老夫人床边的锦缎杌子上,看着床脚的踏步发呆
简老夫人哭了一会儿,见二儿子进来,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又担心他有个好歹,忙止了泪,扬声叫外面的芳影给二少爷沏壶茶过来
芳影出去端了茶,又拿了一些水晶糕,装在墨玉四方盘子里,一起送了进来
简飞振起身谢了芳影,接过茶,又挑了快精致的水晶糕,放到小碟子里,给简老夫人送过去,道:“今儿闹了一上午,娘也用些午食填补填补。大哥说晚上大家一家人一起吃饭,可能会晚一些才能用饭了
简老夫人接过碟子,用小银叉挑着,略用了用就放下了,对简飞振道:“你自小就最爱吃这水晶糕,你都吃了吧。这东西太甜,我不大喜欢
简飞振依言吃了所有的水晶糕,又喝了茶,出去漱了口,才进来坐回先前的位置上,对简老夫人问道:“娘可觉得心里好些了
简老夫人笑道:“看见我儿这样孝顺,就算不好也好了
简飞振勉强一笑,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娘,今日起初确实是您不对。大嫂给您敬茶,您接过来不就没事了?何必又扯七的八的,人家还以为娘是有意为难大嫂。——大哥见了,焉能不气
简老夫人面色有些微红,叹息地靠到床上的樱桃红大迎枕上:“以前我做媳妇的时候,婆母就算打得骂得,也不敢还嘴的。如今真是不一样的,婆母略微多说些话,媳妇就要给婆母脸色看。”又哭了起来:“……若是你爹还活着,他们哪里敢这样放肆?不过是欺我老婆子没有人护着,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
简飞振忙拿了帕子给简老夫人拭泪,又侧身坐在简老夫人的床边,低声安慰道:“娘,有些话,儿子不得不说。——您要知道,婆母能对媳妇说一不二,不过是有个孝顺儿子而已。若是,若是儿子没有站在自己娘那一边,哪有婆母能拿捏媳妇的?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言下之意,简飞扬没有把简老夫人当亲娘来敬,就不要怪他媳妇不肯作低服小
简老夫人好似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听了简飞振的话,简老夫人愣了一回神。过了好一会子,如同茅塞顿开一样,眼角眉梢都露出喜色
“娘,你还好吧?”简老夫人的笑容,让简飞振心里有些发毛
简老夫人回过神来,收了笑容,看着简飞振道:“我的儿,多亏你会说解。不然这个误会,以后还不知要多会子才解得开。也罢,看来老大是怨了我了,我也不再去他那里自讨没趣。娘只有你……”一行说,一行抚上了简飞振的脸,笑道 :“我的儿子将来可不会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吧
简飞振忙安简老夫人的心,道:“娘大可放心,娘当然是在儿子心上第一位的。儿子将来娶媳妇,一定要对娘千依百顺,孝顺到头才好。”言之凿凿,听得简老夫人心花怒放
娘儿俩在屋里絮絮叨叨说起当年的一些琐事,像是心结全解的样子
等了半天,简飞振见简老夫人似乎心情真的好转了,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大哥说,等大嫂三朝回门之后,就要娘搬到后园的暄荣堂去
简老夫人带笑的脸没来得及收住,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颓丧地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让芳影过来收拾,过几天就搬。”又叹气:“不争了。有什么好争的?……到了如今,我也什么都不求了。只要给你好好说一门亲事,再将飞怡妥妥当当地嫁出去。我这一辈子的事就算完了。”说完,恋恋不舍地往屋里面看来看去
简飞振又忙安慰了几句,都被简老夫人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简老夫人如此顺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倒是让简飞振有几分吃惊。不过他今日也乏了,不想再劝,便随口又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回去了
简飞振走了之后,简老夫人从床上起身,随便梳洗了几下,便在平章院里各个屋子都巡视了一通。让下人将房子打扫干净,有些不妥的地方要整修好了,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住进来
老夫人不再跟国公爷闹了,下人当然都松了一口气。再闹下去,只有两败俱伤。如今老夫人先想过来,国公爷作为儿子,当然不会对着干,也是皆大欢喜
晚上吃饭的时候,简老夫人十分随和可亲。对贺宁馨也是不远不近,既没有如先前一样,在堂上故意为难她,也没有刻意去表示善意,就当她同卢珍娴和郑娥一样对待,倒是各安其位,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
别说简飞扬,就是贺宁馨都在心里暗暗称奇,对简老夫人如此能屈能伸深表佩服
晚上回到屋里,没说几句话,简飞扬就说困了,要歇息。贺宁馨让丫鬟炊了水进来,打发简飞扬沐浴
简飞扬昨日还不愿意当着贺宁馨的面脱衣裳,今日却大手一挥,将浴桶旁边坐着给他舀水的贺宁馨抱到了里面,就着热水就做了一次。做完还不尽兴,又抱着她出了浴桶,将她按在净房里面的长榻上,从背后入进去,又做了一次
不过短短两天功夫,简飞扬已经将春宫册子上有的姿势都在贺宁馨身上习练了一遍。贺宁馨肌体丰隆,软腻弹手,身子本就比一般女子生得诱人。别说简飞扬这样从来没有亲近过女人的,更是兴发如狂,恨不得长在贺宁馨身上算了,竟是一刻也离不开
两人完事之后,贺宁馨起身看了看,见净房地上全是水,大浴桶里只剩下一半的水。长榻上也是东一圈,西一块的窝着水
不用看,谁都知道这屋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贺宁馨羞得满脸通红,拿手指攥了劲,使劲地往简飞扬胸膛上拧去,口里恨恨地道:“你不是困了吗?……”
简飞扬懒洋洋地靠在长榻一端,眼望着贺宁馨臊得无地自容的样子笑,也不答话。见贺宁馨伸手来拧他,突然一时兴起,肌肉一震,胸膛如铁一般硬了起来。贺宁馨便只觉得拧到一堆石子,手指都碰疼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受挫的样子,嘴角微翘,满脸都是愉悦促狭、
贺宁馨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这样惫懒轻松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好笑,不再跟他疯闹,起身道:“你快穿上衣裳,我让人进来收拾
5 内院之主下
说到收拾,贺宁馨又想到今天早上,扶风和扶柳进来给她收拾屋子的时候,两个人看见床上他们昨晚遗落的东西,羞得满脸通红,扭捏了半天才收拾妥当。
自己和简飞扬正值新婚,以后这样的尴尬场面,估计不会少。
不过贺宁馨也不是特别在意。既然做了丫鬟,这些就是她们的份内事。
只是这两个丫鬟当日在贺家就表示过,她们不愿意做通房,都愿意配了小子或是管事,以后好做管事娘子,继续在府里帮衬贺宁馨。她们是许夫人带来的陪房所生,也算是许家的家生子,并不想脱籍。人说宰相门房都是七品官,她们跟着小姐嫁到镇国公府,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们既然有这样的打算,贺宁馨当然也想成全她们。
另外两个许夫人给贺宁馨准备的绝色丫鬟,倒是愿意做通房。
可是贺宁馨又不愿让她们进来收拾她的屋子,更不愿自己和简飞扬亲热的时候,旁边站个丫鬟虎视耽耽。
当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不愿意伺候宁远侯楚华谨,就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桐雪和桐叶开了脸给他,只望他不要过来纠缠她就是。
现在嫁给简飞扬,这样的事情要如何面对呢?
在裴家,贺宁馨知道,以前的裴老爷是有过通房的,就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有了身孕便抬了姨娘,生三妹裴舒芳的时候去世了。还有隆庆帝给裴老爷赐的两名美妾,分别生了二妹裴舒兰和四妹裴舒芬。
在贺家倒是不一样,贺大老爷自始至终就只有许夫人一个人,无论通房还是妾室,都没有。可是贺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贺大老爷寒门出身,一直感激许夫人对贺家的大力相助,两人又说得上话,是难得的神仙眷侣,不是一般人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