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表姐。”沈月娥脸色惨白,差点晕厥,喃喃唤道。
三娘注意到那黑衣人拿剑的手丝毫没有移动过半分,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月娥往他剑上撞,半分顾惜也没有,三娘知道了在黑衣人眼里沈月娥的命根本就如蝼蚁一般。
三娘转头看向宣云,见他眼神半分动摇也没有,三娘从他那张还带着妖娆浅笑的脸上却看到了一种冷酷的东西,说起来他与这黑衣刺客也是一样的人,视人民如草尖。
宣云慢慢抬起了手,似是想向对面的射箭之人和屋子里的几个侍卫下命令。
“沈姑娘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本世子倒是可以替你实现。”宣云笑得漫不经心。
不知道是因为宣云的这句话,还是因为疼痛提醒了沈月娥她真的离死不远了,沈月娥反而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虽是脸色苍白,眼神绝望,但她还是抖着唇道:“我母亲,她……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娘见沈月娥虽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但是最后关头顾忌的还是母亲,不由的有些动容,不经意地瞥向那黑衣人,却见他眼神在陈小妹身上扫过,虽是短暂的一瞥,但是三娘还是诡异地从他那原本冰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柔情与不舍。
三娘心中一动。
放开了搂着的魏云英,三娘向前踏出两步,眼带悲戚地看着沈月娥道:“月娥,我会帮你照顾秀姨的,你……”
众人皆以为三娘是想要与沈月娥道别,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
三娘这时正好走到陈小妹身后,趁人不备,迅速出手勾住了陈小妹的脖子将她拖过来,得手后立即扯着人退到了墙边,伸手从靠着墙用来摆放香炉的案几上拿过了那一根用来扒香灰的,六七寸长带着小巧木手柄的铜钎子,将之插在了陈小妹的耳中。
这变故是屋里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见此情景不由得都呆住了,宣云也不由地放下了举着的手,转身看了过来。
“王三,你这是干什么?”苏成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三娘,三娘第一次从她那张总是有些僵硬的脸上看到了这么丰富的表情。
苏敏之的星目在三娘手中正插在陈小妹二中的铜钎子上一转,挑了挑眉。
宣云只愣了片刻便将眼神定在了三娘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像是感觉一个平日里见天儿见着的人今日突然在他面前长出了尾巴一样,眼中的兴味丝毫不掩饰。
“呵,今儿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宣云打量完之后摇着头惋惜道,好像别人都在干着些煮鹤焚琴的没品味的事情,只是脸上却带着隐隐的兴奋。
“王三小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我刚刚不愿意为了救你表妹而放跑这刺客,你猜我这回会不会为了我的小心肝儿放走刺客救出你表妹?答对了本世子有赏哦。”
“爷。”陈小妹看着宣云,抖着声音唤道。
“嘘——”宣云将食指抵于唇上,笑着制止陈小妹:“乖,别说话。”
三娘却是没有看向宣云,而是将视线定在那黑衣刺客身上。
“世子的赌三娘不敢打,三娘也从没想过要威胁世子。”三娘这话虽是对宣云说的,却一直观察着刺客的表情。虽然蒙着脸,那刺客的眼中却出现了不容错辨的惊讶和慌乱。
三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说将尖细利器从两耳中对穿而过会致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位侠士,你杀人无数,有没有试过?”三娘淡淡道。
众人闻言又惊又愕,皆来回看着三娘与那黑衣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宣云却是眼神一闪,只紧紧盯着三娘若有所思。
“不知道。”黑衣人说话了,音色有些干涩。
三娘点了点头:“你定是不用这一招的,因为这样刺下去的话……”三娘比划着将铜钎子往陈小妹耳朵里顶了顶:“也有可能死不了。曾经就有人试过,结果变成了聋子和傻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黑衣人瞳孔一缩,喉结动了动。
“我与陈姑娘无冤无仇,并不想伤她,可是你手上的那个是我表妹。今日带她出门的时候我卧病在床的外祖母再三叮嘱我要把她看好了,我今日若是让她身死于此,恐怕无法回去对我的长辈交代了。”三娘看着黑衣人,眼神很冷漠。
“不如这样,你放过我表妹,而陈姑娘也不用死或者半死不活怎么样?”
“她是世子的宠妾,与我何干。”黑衣人让自己的声音也听起来很是冷酷。
三娘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道:“你看,世子他不愿意放虎归山,这几个侍卫或许连手也打不过你,但是对面埋伏了一个箭手。你再看一看东窗,从这里看下去是一片地平的铺子,且行人稀少,掩饰行踪难不说你焉知世子没有在这些房屋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入瓮?即便是你逃离了这一带,到了前面的运河马头,以你看到的世子刚刚的布置,那码头上怎么可能没有人把守?你已经入了死局了。”
屋里一片沉寂。
“我不能自尽。”那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却是垂眸道。
三娘闻言,想了想,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不想让宣云活捉,可是他又不能自尽?
“你是加灵族人?”沈敏之突然道。
黑衣人沉默。
“加灵族是北蒙古的一个小部落,他们的族人不允许自裁,那样会冒犯他们的神。”苏成之解释道。
蒙古?三娘一愣,看向宣云。难怪他不肯放过这刺客,原来竟是关系到边界纠纷吗?
三娘沉吟片刻,道:“反正你也逃不掉,自己想死也是不能,何必拖着两位姑娘给你陪葬?”
那黑衣人看着脸色苍白花容失色的陈小妹,终极是闭了闭眼,放下了手中的剑。
“叮”的一声,三尺长剑落地,三娘的心却像是被敲了一下,有些瑟缩。
看着软到在地的沈月娥,三娘心里不是怜惜,而是烦闷,对自己的作为甚至有些厌弃。
第八十八章 多情空余恨
三娘走到沈月娥身边,想努力将她扶起来,苏成之也来帮忙与三娘合力将沈月娥扶到了椅子上坐好。
“请大夫来看一看?”苏成之问道。
“只伤到了外皮,伤口并不深,先上药吧。”苏敏之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见苏成之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瓶子,苏敏之笑道:“从侍卫那里要来的,他们身上都有备着。”
三娘道了声谢,接过了苏敏之手中的瓷瓶动手给已经精神恍惚的沈月娥上药。
宣云走到黑衣人面前将他的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轮廓深刻的粗犷脸庞。
仔细打量了一番,宣云笑着朝仿佛被定在原地脸色惨白的陈小妹招了招手道:“心肝儿过来,看看你认识这个人不认识”
黑衣人将视线投向陈小妹,神情复杂难辨。
陈小妹下意识地摇头,不肯上前。
宣云朝着陈小妹宠溺地一笑,却是不由分说上前扯了她的手臂就走到了黑衣人面前,陈小妹对上黑衣人那深邃的眸子,突然就是一抖。
“爷……我们回去吧……我……”陈小妹摇着头祈求道。
“心肝儿别怕,他舍不得伤你的。现在爷想听你们说一说是如何串通想给爷戴绿帽子的。”
“爷”陈小妹惊恐地看向宣云,不敢置信。
宣云伸手摸了摸陈小妹的脸颊:“那**家人非说爷坏了你清白,也倒是想看一看你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今日一见,这戏果然是精彩。”
“云郎”陈小妹不知所措。
宣云放开手,笑颜如花却冷入骨髓。
“戏演到如今也该散场了,本世子也厌了。”
“这件事与她无关,是我趁夜强占了她,她,她并不知情。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计较,我任你处置。”黑衣人皱眉道。
宣云闻言像看怪物似地看向黑衣人,见黑衣人理直气壮地直视着自己,不由得讽道:“你以为这里是你们那蛮夷之地?女人可以父子兄弟共用?喜欢个女人先抢来了,上了再说?”
黑衣人一愣,看向宣云。
“啊——”陈小妹突然眼睛赤红,崩溃般地尖叫。
“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那人是云郎,云郎是你对不对”陈小妹绝望地看向宣云:“那天你说你晚上来找我的,我等了你一晚,到半夜的时候睡过去了,一早起来,发现,发现……”
宣云挑眉,偏头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有这么一出,随口许诺他许得太多了。
陈小妹看着宣云,又转头去看一直担心地望着她的黑衣人,心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那晚她迷迷糊糊的总是真不开眼,后来感觉有人进了她的屋子,上了她的床,在她身上摩挲。她只能隐约听到那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到身体上带着微微酥麻的刺痛感,她以为那是她爱的云郎,她心中害羞又甜蜜。
她当时努力想记下他的气息,嗅着嗅着她仿佛看到了阳光与青草铺满在了她的眼前。剧痛袭来之时她拼力睁开了双眼,却被他铺天盖地的温柔细吻迷乱了心智,甘心沉沦。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一双黑亮不见底的深邃眸子。虽是与她深爱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一样,她也只当是自己神志不清,因乱了心而迷了眼。
可是如今对上黑衣人那双与那晚如出一撤的黝黑眼眸,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那晚与她一夜缠绵,对她轻怜蜜爱之人并不是她的云郎。
陈小妹突然惨笑出声,那声音绝望悲凉,屋里之人皆是一惊。
倏地,陈小妹停住了笑,她回头看了看,走过去捡起刚刚三娘用来挟持她的那根铜钎子就冲到了黑衣人面前,举起铜钎子往黑衣人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黑衣人面上半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露,只是专注而深情地看着眼前的陈小妹,这时的她离他这么的近,近到他能清楚的闻到她发上的幽香,就像那一夜一样,让他迷乱与疯狂。想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虽是柔顺羞怯但是也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无畏。
只是在最后两人都攀上云端之时,她那一声声的“云郎”,让他的像是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挖心般地痛。他与她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可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哈丹巴特尔。”黑衣人看着陈小妹的眼睛,认真地道。
陈小妹手一顿。
“哈丹巴特尔,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哈丹巴特尔固执地重复一遍。
陈小妹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双眼,痛哭出声。
哈丹巴特尔疑惑地偏了偏头,他的眼睛虽然深邃,眼神却极为澄澈。
陈小妹只哭了一小会儿便收了声,她看向一旁的宣云,本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宣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偏开了头,陈小妹手一僵便收了回去。
“云郎,云郎。”陈小妹喃喃唤道。
宣云挑眉看向她。
陈小妹看着他温柔一笑,随即迅速拔出哈丹巴特尔胸口的那一根铜钎子朝着自己的胸口就刺了下去,她下手狠厉,铜钎整根没入,只留了一节圆木柄在外头。
宣云本是抬手想拦,陈小妹却在这时拔出了钎子,血珠子飞溅而出,溅到了宣云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片红雾,血溅到了他眼里。
他只隐约看到那根细长的铜钎子再一次没入了陈小妹的胸口。
“不,不要。”哈丹巴特尔,嘶吼出声,那声音像是一只受伤掉入陷阱中的小兽,痛苦而绝望。
“啊——”魏云英尖叫一身,扑到了三娘怀里。
三娘看到陈小妹那张已经被细小的血沫掩盖了的脸,像是被什么刺到了双眼般地撇过了脸,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涩难受,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
宣云下意识地接下了陈小妹软软倒下的身躯,有一瞬的呆怔。
“对不起,云郎,把你弄脏了。”陈小妹气息微弱地道,抬手想帮宣云将脸上的血珠子揩干尽,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
“我,我脏,而我的云郎是世上最美好的男子。”陈小妹眼神有些散涣。
她忘记刚刚刺了自己多少下了,感觉不管刺多少下都没有掩盖住那从心底从骨髓中涌上来的痛苦和凉意。
“遇上了你我才觉得活着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呀,你看,怎么会有这么满眼的红,一定,一定是我的云郎他带着大红花轿,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了……”陈小妹笑得甜蜜,只是到最后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
宣云抱了陈小妹一会儿,便将她尚带余温的身子轻轻放到了地上。
“将这里收拾干尽。”宣云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他的声音懒懒的,听不出别的情绪。
这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一个身长九尺有余的大汉,这个大汉手里提着一把弓,身后的箭筒里还装着几只箭,他走上来就朝着宣云行礼。
“属下干将见过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