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面北眉南
白英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转头对三娘道:“小姐,是老太爷的那只九色鸟,不知怎么的逃出笼子跑了,老太爷已经带着人追去了。”
三娘闻言默然。
照这般,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年才能到得了青城县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眼见着太阳快下山了,王老太爷还是没有回来,而马车所停之处却是离官道不远的一处有草的空地,可谓是荒郊野林。
“小姐,李大来了。”白芷和白英也在马车里急的团团转,不时悄悄掀开了帘子往外看,这时候看到随扈的头头李大走了来,白芷忙禀道。
“三小姐,前面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就是肥城了。现在已经是酉时三刻,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下来了,您和少爷要不要进城里去等?小的怕到时候城门关了您与少爷就得夜宿城外了。”
“城门几时关闭?”
“一般是戌时四刻,夏日关得稍晚一些,但是怎么也不会过了亥时。”李大想了想回道。
三娘在心里将时辰换算了一下,现在是下午六点左右,城门会在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关闭。从这里到肥城按照这里的马车速度差不多需要一个半小时。若是今日进不了城,而王老太爷又赶不回来的话,那就真的得在荒郊野岭过夜了。而王老太爷今日会不会赶回来,以三娘平日对他的了解,这还真的不好说。
“先进城吧,你派几个人守在这里。若是祖父回来了也好知道我们的去向。”三娘对外头交代道。
“是,三小姐,小的这就安排下去。”李大说完便退下了。
过了不一会儿,马车便又动了起来,车里的人皆是舒了一口气。
在旅途中,因莫名原因停在半路中是最让人心生烦闷的,车动起来那烦闷的情绪便散了。
马车进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肥城是济南府,泰安府和兖州府官道上的一座大城,虽比不上历城与滋阳城的繁盛,但是也是来往商旅颇多。
因本没有打算在这里留宿,因此开始并没有派人过来安排住宿。等到进了城里,走了几家客栈,不是没有那么多的空房间就是马棚已经空不出地儿安置马匹了。
最后还是在一个客店掌柜的介绍下租下了一个商户的三进的小别院。然后李大又派了一人出城去将三娘等人的落脚之处告知在城外留守者等王老太爷的人。
三娘等人今日等了王老太爷一下午,车中又烦又闷,此时自然是又渴又饿又累。众人吃完饭,快到亥时的时候外面有婆子进来报说王老太爷回来了。
三娘不由得吁出了一口气。
回来了就好,她真怕王老太爷一路追回了滋阳城,然后犯了倔,不找到那只鸟就不回青城县。这样的话她和王璟就真的是在这半路上不知要往回走去找王老太爷还是自己启程回青城了。
“那只鸟追回来没有?”三娘问那婆子道。
不怪她要去关心那一只鸟,若是这只王老太爷的心肝儿没有找到,她可以预见得到她之后的这一路都不会走的太平顺了。
以王老太爷的性子定是会走走停停,甚至干脆留在这里不愿意走,就怕鸟儿若是飞回来找他找不到人。
她曾经听到两个家中的老仆偷偷在一边将老太爷年轻时候闹的笑话,说是有一次王老太爷从一个外地的贩子手里买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可是刚到手没一个时辰那只鹦鹉就趁王老太爷不备飞走了。王老太爷心里琢磨着定是这一只鹦鹉思念原主,便飞走寻主去了。
于是他换上了那个贩子一样的粗布衣裳,打扮成了那个贩子一样的模样,去那人原本租来住着的小破院子等了整整三天,衣服都没有换过。最后鸟没有等回来,王老太爷出院子的时候已经是蓬头垢面,臭不可闻了,因为当时正值盛夏。
“听跟去的小哥说那只鸟儿一飞走就不见影儿了,老太爷在这周围都寻遍了的,嗓子都喊哑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寻到。本来老太爷想连夜赶回滋阳城去寻一寻的,还是那帮随扈死命劝着说,那鸟儿若是没有回去而是就飞到这附近觅食,那么老太爷一走它就找不到人了,才将老太爷劝住了。最后老太爷便派了几个人往来路去寻,自己先回来了。”
三娘半响无语,她就知道。
“小姐,热水送来了,您要不要先回房去洗澡?”白英上前来回道。
听白英这么一说,三娘便觉得身上黏糊着难受,今日在车里等了一下午,又正好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本想一来就先洗澡的,不想这别院平日里没有人住,灶头都是冷的,要用水还得重新生火烧。
见众人都饿了,便只有先叫外头的酒楼送了吃食来,也正好借着吃饭的时候准备热水。
三娘将那婆子打发了,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洗澡。因不习惯洗澡让人在一旁看着,三娘让白英准备好了洗澡的用具和换洗的衣裳就打发她们出去了。
伸手试了试齐腰高的大浴桶里的水温,见温度刚刚好,三娘便解开了衣服上的系带将穿在外头的褙子脱了下来。
正要抬手脱里衣的时候,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道:“等等,别脱。”
三娘一惊,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
三娘心中惊跳,慌乱地往四周看了看,伸手操起了放在浴桶旁边一个小几上的一个用来舀水的木瓢,瞪向了屋子左边一个榉木立柜后的那一团暗影。
她拼命压制住快到喉咙边的呼救声,曾经看过一个教女孩子自我保护的节目,说是若亡命之徒离你的距离近到让你等不到救兵闻声赶来的时候,最好是保持冷静不要惊呼,因为你的呼救声可能会让歹徒因惊慌而下杀手。
第九十二章 来者何人
“谁在那里?出来。”
三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屋子里只在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搭放着衣服的屏风上只有三娘自己投在上头的一个剪影。
但见那剪影发丝披散,身姿柔弱,那些微的颤动不知道是主人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风吹着灯火的晃动所致。
靠墙的榉木立柜背着灯光的一边被投出了一片阴影。
三娘眼也不敢眨得死死盯住了那一块阴影,身体紧绷。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洒在那人完美的侧脸之上,让他的脸一边呈现在光亮之中,一边却隐于暗中。让他本就清俊的容貌增添了一丝神秘的魅惑。
三娘等看清楚那人先是呆了一呆,随即,那吊着的一口气终是松了下来,手中的木瓢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宣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是跟在王老太爷身后进的城。”宣韶身体有些不稳,伸手撑在了立柜上让自己保持站姿。
三娘这才注意到宣韶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本是清冷好听,这会儿却有些沙哑。不禁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宣韶的面前。
借着灯光一看宣韶额头上已经是一层细汗,他紧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虽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浓而长却并不卷翘的睫毛如蝶翅一般,随着微微垂着的眼帘正不停颤动着,无端得就给了人一种脆弱之感。
三娘正惊异地打量着,宣韶却是一个不稳就要往前扑倒。三娘赶集伸手去扶住他一边的胳膊,宣韶也是用力抓住了立柜的边角,顺势将半面侧背抵在立柜之上才勉强站住。
“宣公子,你受了伤了?”三娘将宣韶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是他一身黑衣,这里光线又暗,三娘实在是看不出来她伤在何处。
“背上中了暗器。”宣韶忍不住皱了皱眉。
三娘一惊。
“我先扶你坐下来。”三娘朝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本想将他扶到榻上,可是那榻靠着窗,三娘怕人影投到窗纸上让人发现,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清白不回来了。便使劲撑住了宣韶的身体往床边移。
毕竟人小力微,三娘虽是努力咬牙撑着,宣韶还是走得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摔倒。短短的五六步路,竟是走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将宣韶移到了床上坐好,三娘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脸色潮红。
三娘朝靠在床头上也在喘气的宣韶道:“宣公子,你伤得很重的样子,我还是帮你去请个大夫吧。”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别的房间去,再让王璟去找人请大夫。
“不能,不能请大夫。”宣韶突然睁眼看了过来。
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时竟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三娘知道他这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却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追了来。”似是力有不继,宣韶顿了顿才道:“若是去请大夫,就会被发现。”
三娘不知道宣韶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是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城找人想必是极有些势力,他又想到看着宣韶现在这虚弱的样子,他是怎么才能从那些人手下逃脱并跟着王老太爷顺利摸进她的房间的?
“我身上有药与匕首,你找个信任的人来将我后背的暗器取出来就行。”宣韶喃喃说完,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沿着床头向床上侧倒了下去,似是昏睡了过去。
“宣公子?”三娘上前轻声唤了一声,宣韶眉头蹙了蹙却是睁不开眼了。
三娘想了想,弯腰使劲将他的身体搬动了一下,让他侧躺着背朝着床外侧。
不经意的扫过他后背,却发现他后面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不知是血还是汗,三娘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冰凉一片,凑着灯光一看竟是满手的红。
三娘心中一惊,得赶紧处理伤口了,不然会失血过多。
犹豫了一下,三娘还是快步走到门边,向外头喊道:“白英,你进来一下。”
白英应了声,推门而入。三娘见她进来了又赶紧将们梢插上。
“小姐?你这是?”白英看着三娘的动作,不明所以。
三娘也不说话,拉着她就走到了床边,指了床上的人给她看。
白英一惊,就要呼出声,却被三娘捂住了嘴。
“别叫,别害怕,是宣公子。他受伤了又不能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我们帮他处理伤口。”三娘赶紧交代道。
白英眼睛往床上那人露在外面的半边侧脸一瞧,见果然是宣韶,因已经与宣韶接触了几次便不再那么害怕。
只是,她急急扯下了三娘的手道:“小姐,他是个男子,怎么可以?若是让人发现……”
三娘也皱了皱眉,她自己当然是不在乎那什么男女大防的,可是古人在乎。若非她需要一个身边之人帮忙才能瞒下去,她刚刚连白英都不想叫来。可是女子皆是在乎这个的,宣韶现在又不宜移动,而若是这会儿去叫一个男子进来帮他处理伤口,那更加不妥了。
看了一眼宣韶那被鲜血濡湿的后背,人命关天,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没有叫她见死不救的。
刚刚在发现屋子里有男子的时候,她虽是一边心里在发怵,一边却是努力提醒自己若是那歹人真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她一定不能反抗,名节什么的在生命什么的面前全是狗屁。
“你去寻一把剪子来。”三娘摆了摆手,淡声吩咐道。
白英咬了咬唇,看了三娘一眼,还是转身去了。
三娘将那盏油灯移到了床边的矮几上,白英很快就回转。
“奴婢的针线包袱里就有剪子。”白英将剪子递给三娘道。
三娘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想将宣韶后背的衣服剪开了。
“小,小姐,让奴婢来吧。”白英咬了咬牙拿过了三娘手里的剪子。
三娘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暖。
白英凑上前,捏住衣服一角,用剪子将衣服从中间剪开了一条长缝。白英的手抖了抖,才伸手去将那衣服的一边揭开,想继续剪。
“呀——”白英忍不住一声惊呼,手中的剪子掉到了床上,脸色惨白地后退了一步。
三娘往床上的宣韶看去,只见伤口周围的衣服已经被剪开了,一枚菱形的铁器深嵌在靠近后心的位置皮肉里,只要偏上一点点就能从背刺进心脏了。那暗器上似乎有开了血槽,伤口虽小血却流了很多,宣韶后背上已经是红淋淋一片了。
三娘知道白英害怕,便捡起了床上的小剪子,柔声对白英道:“你去打一盆水来,看看能不能偷偷弄到干净的棉布。”
白英知道自己此时手抖地厉害,身体发软,勉强动手已是不妥,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三娘看了那伤口一眼,也是有些发怵,但是总是比白英要冷静大胆一些。
想起刚刚只顾着想看伤口了,药还没有找到,而且要将暗器弄出来还得用到匕首。
三娘放下手中的剪子,伸手在宣韶的身上摸索了一番,一边还想这还好这会儿白英不在,宣韶也晕着。
古人身上放东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很快三娘便找出了一个小瓷瓶和一把手柄上缠着一圈细藤用来防滑的小巧匕首,瓶子与上回宣韶给她的那一只很像,揭开闻了闻,有点像云南白药的味道,想必就是这个了。
东西摆开在床上,三娘却不知到要如何下手,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那支暗器已经深陷到皮肉之中的,要拔出来势必是要将周围的皮肉用刀子划开。三娘拿起匕首,想了想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似乎是要将匕首放到火上烤一烤,据说是为了消毒还有让肌肉因遇热而收敛止血。
电视里的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三娘也找不出别的办法,将手中的刀往火上烤得烫了,三娘迅速在那伤口周围划了深深一个十字。“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皮肉烤焦的气味也钻入鼻孔。
一声闷哼,三娘朝宣韶看去,见他紧皱着眉头,眼皮动了动,但是并没有睁眼,想必是疼得紧了。
三娘强忍着不适,伸手到那已经被划开的伤处摸索着那枚暗器。手指所感触到的滑腻温热让三娘几乎就想甩手不理了,咬了咬牙将已经触到手指间的金属硬物往外猛地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