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听到这边传出动静、此刻和其他养娘一起站在窗前看热闹的杜岩暗道不好,抬脚就要往里冲。
却听“啪”的一声,那一巴掌已经甩出去了!
杜岩一面自悔不该为了看热闹躲在人群里,真出了事来不及施救,一面大怒: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打太子妃,这贺枝玉是活腻歪了吗?千岁爷心尖尖上的人,谁敢碰她一根指头?!他定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他迈着碎步冲进屋中,张嘴就要骂人,视线落到贺枝玉的那只巴掌上,顿时目瞪口呆。
房里房外的养娘丫鬟和他一样表情呆滞,僵立当场。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金兰站在原地,目如圆杏横秋波,腮凝新荔霞映雪,眉峰微微蹙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她面前的贺枝堂则捂着红肿了半边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杜岩:……
挨打的居然不是太子妃么?
“你打我?”贺枝堂回过神,气得浑身直抖,“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外人打自己的亲弟弟!”
贺枝玉挡在金兰面前,怒视自己嫡亲的弟弟,表情冷淡:“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学三姑六婆嚼舌根,不打你打谁?”
贺枝堂眼睛血一样红,嘶吼道:“我是为了你!”
贺枝玉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贺枝堂暴跳如雷,表情狰狞:“你偏心!从小你就偏心她!她只是个丫鬟生的,我才是你亲弟弟!”
贺枝玉不为所动,双手抱臂,神情冷淡,“我偏的是道理,你要是讲道理,我也会偏着你。”
贺枝堂血红的双眸里泛起几点委屈的泪光。
贺枝玉视若无睹,态度冰冷如霜。
“你、你、你……”贺枝堂指着贺枝玉,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又是羞恼,狠狠地瞪一眼金兰,转身拂袖而去。
养娘丫鬟一脸平静地目送他离开。
杜岩傻傻地站在屏风旁,嘴巴半天合不拢。
引得龙章凤姿的皇太子和不该有男女之情的罗云瑾为得到她而大动干戈,这不出奇,南国有佳人,君子有所求嘛!但是太子妃居然能够让贺枝玉和贺枝堂这一对嫡出的姐弟为她一个庶女大打出手,而且这位嫡出的四小姐一刻钟前还沉浸在落选的悲伤当中看都不看她一眼,听说她被贺枝堂刁难立马飞奔过来给她撑腰……这就是真本事了!
更让杜岩惊掉下巴的是贺家仆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明贺枝玉和贺枝堂不是第一次为太子妃争执,而且贺枝玉也不是第一次偏心太子妃,贺家人司空见惯,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杜岩咽了口口水,对金兰刮目相看。
太子妃果然深藏不漏。
高!实在是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枝堂捂着脸:你居然为了贺阿妹这朵白莲花打我?!
枝玉:呵呵,打的就是你!
姐弟俩打成一团。
角落里的金兰心虚脸:不关我的事,贺阿妹不是我,我不认识贺阿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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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枝玉
贺枝玉气走贺枝堂,冷冷地扫视一圈。
屋外养娘丫鬟顿时作鸟兽散。
刚才还人头攒动,一转眼,空空荡荡,只剩下剪春一个人。
“枝玉……”
金兰扯扯贺枝玉的衣袖,乌黑漆亮的明眸盛满了欢喜。
枝玉似乎很不耐烦,听到姐姐唤自己,眼神依旧冷淡,表情却不自觉缓和了几分,回头愤愤地瞪金兰一眼,“撒什么娇呢?”
她五官凌厉,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有点凶相,此时又故作冷漠,语气粗鲁,看起来更凶。
金兰没有被黑着脸的妹妹吓跑,眉眼微弯,笑得乖巧甜美,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撒娇?”
枝玉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撒娇也没有用!现在我一肚子火,不想看见你!饮子和面果是不是你让人送的?太难吃了!”
说着一扭头,一阵风似的,噔噔噔噔走了。
来如狂风,去似闪电,声势如雷。
杜岩心中暗暗称奇,如果贺枝玉真是雷霆,那太子妃一定是能化雷霆为雨露的女菩萨……
金兰目送枝玉离开,问弯腰捡花的剪春:“我刚才真撒娇了?”
她不觉得自己在撒娇呀,她只是朝枝玉笑而已。
剪春捡起地上零散的花枝,“小姐,我早就和你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枝玉小姐都觉得你在撒娇。”
金兰一笑而过。
杜岩上前,笑着插话说:“殿下和四小姐只差了两个月,瞧着倒是四小姐更像姐姐。”
金兰轻笑:“亲戚也都这么说。”
枝玉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她天性随和又是姐姐,和枝玉相处时多有忍让,在外人看来枝玉这个保护者更像姐姐。她并不介意被人错当成妹妹,每次被错认都是付之一笑,毕竟也只隔两个月。枝玉就不一样了,她特别喜欢当姐姐,为此不惜拿她最心爱的头面首饰引诱金兰叫她姐姐。
金兰偏不肯叫枝玉姐姐,枝玉气得什么似的,又舍不得对金兰发脾气,只能在亲戚面前冒充姐姐,每次被认错她都会很高兴。
杜岩看着眉飞眼笑的金兰,心中十分得意:他这一步走对了!太子妃和妹妹果然感情很好!他今天送贺枝玉回家,旁人还提点他别对贺枝玉太热情,以免太子妃不高兴,好在他为人谨慎没有对贺枝玉颐指气使,不然回头贺枝玉在太子妃面前上眼药,他找谁说理去?
今天他送贺枝玉返家,不仅没有得罪太子妃,还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在今天之前,杜岩觉得金兰腼腆内向,举止有些畏缩胆怯,虽是个青春貌美的小娘子,但成为东宫太子妃还是太稚嫩了点。
直到贺枝玉回家,金兰和贺枝玉说话,虽然姐妹俩只有短短一两句交谈,可金兰却像完全变了个人,活泼娇憨,天真明媚,整个人焕发出明丽灵动、熠熠生辉的神采,一举一动间带着一种婉转慵懒的娇柔,因为年纪小,柔中尚只有不知世事的天真,并无让人魂酥骨软的妩媚之态,但顾盼间无意流露出的嫣然风致已经足够让人心痒了。
难怪贺枝玉觉得她在撒娇,被她那双含笑的眼睛盈盈望一眼,满屋子的光线都陡然亮堂了几分,谁招架得住?
明明是同一张脸蛋,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在父母面前的金兰沉静寡言,规规矩矩,只是个听话的庶女,在妹妹跟前的金兰则光彩照人,活泼明媚,如拂去蒙尘的明珠,陡然迸射出灿烂光华,叫人眼前一亮。
杜岩暗想:千岁爷眼光果然毒辣。
……
宫人离开后,贺老爷找到躲在房里摔东西泄愤的贺枝堂,让管家请出家法,把儿子打了个皮开肉绽。
贺枝堂硬撑着没求饶,后来实在受不住了,眼泪哗哗直淌。
祝氏闻讯赶到,搂着面如金纸的枝堂大哭不止:“拢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打死了他,以后谁给我们老两口送终?”
贺枝玉站在贺老爷旁边,闻言皱眉道:“娘,你别总是护着枝堂!他这么大了,读书识字的,也该懂道理了!今天家里来的是东宫的内官,他说的那些话传不出去,如果来的是其他内官呢?咱们家还要不要脸面?我要不要脸面?金兰要不要脸面?赐婚的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师,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枝堂胡言乱语,迟早会惹祸带累全家!与其让他到处惹是生非,不如打断他的腿!”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架势像是恨不能亲自动手打断贺枝堂的腿。
别说祝氏信以为真,连贺老爷也吓着了,忙挥手示意管家等人离去,转身安抚女儿:“你弟弟调皮是调皮,也不至于打断他的腿吧?他就是气不过而已。况且他还小呢……”
贺枝玉冷笑:“爹,连你也糊涂了,金兰现在是皇太子妃,枝堂骂金兰就是骂太子,太子是君,我们是臣,尊卑有别,他指着金兰的鼻子骂人,你以为打他一顿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东宫内官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记着呐!我这是为枝堂打算。”
贺老爷强笑着道:“东宫的内官一点架子都没有,没那么严重吧?”
贺枝玉怒道:“您是金兰的爹,东宫内官敢在你面前摆架子吗?他们面热心冷,笑里藏刀,哄人的时候说话跟唱歌一样好听,一转眼说翻脸就翻脸,您真信他们是好人?别做梦了!”
贺老爷无言以对。
祝氏抹泪道:“你何苦和你弟弟较真?宝哥还不是为了你!”
贺枝玉冷冷地瞥一眼躲在祝氏怀里的贺枝堂,冷哼:“他要是真为了我就该懂事些,听了别人的挑唆回家欺负自己的姐姐,这是为了我?我可没有这么贴心的好弟弟。”
祝氏又急又气又怒,贺枝玉一回家就先回房拜见她这个当娘的,母女俩痛哭一场,她伤心之余也有点欣慰,以为从不和自己亲近的女儿终于认清金兰的真面目,知道亲娘才是一片苦心为她好,没想到女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是偏着那个庶出的姐姐!
“阿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怎么事事偏心阿妹?要不是她,你就是太子选侍了,宝哥为你委屈,你还在这里偏帮外人!”
贺枝玉脸色一变,“谁说我会当太子选侍?”
祝氏一愣,眼泪都忘了掉,呆呆地道:“仁寿宫的内官亲口对我说的……”
不止一个内官信誓旦旦对她说周太后很喜欢枝玉的人品,还有内官私底下告诉她枝玉的册封诏书都写好了,提醒她预备好接旨的家伙事。
祝氏一脸呆滞,枝玉不用问就知道父母肯定都被内官骗了,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还说什么了?”
祝氏察觉到女儿身上快压抑不住的怒火,不由一阵心虚,怯怯地道:“他们还说太后娘娘亲口和身边近人说要封你当太子选侍,说你生得好性子也好,除了郑贵妃,宫里的娘娘都喜欢你……”
枝玉脸上阴云密布,不等祝氏说完,冷笑:“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如果他们说我能当太子妃,你们也信了?”
贺老爷张口结舌,祝氏不敢说话。
祝氏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又因为多年无子心中烦闷,贺老爷年轻时也有点脾气,夫妻俩磕磕碰碰时常吵架,难免疏忽了女儿枝玉。出于补偿心理,祝氏和贺老爷这几年对枝玉百依百顺,可惜为时已晚,枝玉早已经养成了敏感多疑、冷淡急躁的性子,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去争去抢,和父母十分疏远,但在亲戚们面前又能装出一副稳重大方的姿态。贺老爷夫妻俩不仅不敢管枝玉,还有点怕这个女儿。女儿入选秀女后,夫妻俩不怎么担心她被人欺负,反而忧心其他秀女可能会被女儿坑害……
这也是为什么枝玉入选全家高兴、而金兰被册封为太子妃全家愁眉苦脸的原因之一:枝玉不甘心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普通小门小户只会束缚她的天性,她要是嫁个普通人,迟早会闹出大事,入宫正好给她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金兰温婉柔顺,随遇而安,即使嫁去有两个厉害嫂子的陈家也能把日子过得和和顺顺,但是皇宫不是小门小户的陈家,她早晚会丢了性命。
祝氏想起自己这些天当着丫鬟养娘的面说了不少枝玉已经中选的话,追悔莫及:“那为什么内官让我们进京?”
枝玉皱眉道:“除了咱们家,还有另外几个秀女的家人也进京了。”
祝氏和贺老爷身形一僵,交换了一个底气不足的眼神。
他们离开老家时,亲戚们都来道贺,夫妻俩没敢露口风。但上京路上内官一直有意讨好,进京以后又常有内官登门送来枝玉的信件,夫妻俩慢慢放下戒心,以为枝玉真的如内官所说内定了选侍。
眼看父母被自己吓得一声不吭,枝玉深吸口气。
她住在宫里,虽然偶尔能和家里人通信,但信上不能明说选秀的事。爹娘没见过世面,被狡猾奸诈的内官骗得团团转,也属正常。想来所有秀女的家人应该都在内官的控制之中。
枝玉缓和了神色,淡淡地道:“我就知道我早晚会被你们坑死。”
贺老爷和祝氏对望一眼,心中悲苦:他俩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贺枝玉敛容,一字一句道:“爹,娘,我和你们说句实话,太后从来没有说过要册封我为太子选侍,明示暗示都没有,只有北直隶的胡广薇和南直隶的宋宛是内定的东宫妇,其他秀女全是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