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姐姐胡令真前天找机会和她见了一面,愣了片刻后,狠狠痛斥她一顿,说她不知节制。
她倒是想节制,可每天吃得好睡得香这怎么节制啊她试过故意饿肚子,但是金兰之前定了规矩,女官每天要领着所有宫女绕着偏殿走步,还得蹴鞠、捶丸、跳绳,所有人分成四支队伍,天天比赛,获胜的有赏赐,宫女们热火朝天,抢着参赛。她作为领队必须在场上维持秩序,有时候还会被宫女们推上场参赛,一场比赛下来,她累得满头大汗的,饿得能吞下一头整牛,根本没办法节食 之前在胡家的时候,家里的姐妹们个个弱柳扶风,一顿只吃半碗饭,风吹吹就倒,胡广薇也是如此,现在她天天领着宫女踢球、走步,胃口越来越好,一天三餐加面茶,一顿都不能少。以前一入秋就病病歪歪的,时常吃药,这个月却一次都没病过 胡广薇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在宫装里、明显比以前粗了两圈的腰,一时之间心头茫然。
内殿里,金兰目送胡广薇和黄司正离开,心道难怪德王妃前几天找她打听东宫的宫女每天都吃什么,原来如此。
德王妃处心积虑想养胖庆王妃,可是庆王妃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不管吃下多少东西,依然瘦成一根竹竿。德王妃一定见过胡广薇,想照着东宫的食谱喂养庆王妃。
算完了账目,内官进殿通禀说凤轿准备好了。金兰换上礼服,乘坐轿辇去宫中御花园。
今天周太后在园子里宴请朝中六十岁以上的命妇,宫妃们这次没有陪着,周太后说了,她们年纪大的人想自自在在说会儿话。
金兰知道周太后的脾气,特意等宴散的时候才和德王妃几人一起出现,周太后诧异地问“你们年轻人忙你们的去,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几人上前搀扶周太后,笑着说“孙媳妇们听说这里热闹,也想来沾点光。”
周太后嗔道“你们就哄我罢”
宫女送上消食的清茶,命妇们坐下喝茶,凑趣说“老娘娘好福气,孙媳妇个个孝顺。”
周太后笑容满面,没怎么理睬赵王妃和德王妃、庆王妃,拉着金兰的手,笑着道“太子妃很好。”
众人齐声附和。
命妇中有些没见过金兰的,这时候就抬头细细打量她。安远侯府陆老夫人今天也在,她是金兰及笄礼上的正宾,有人拉着她小声说“太子妃果然如花似玉,怪道皇太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陆老夫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宴散回宫,薛娘娘送金兰出了长廊,和她说起宴席上的事“安远侯府就要办喜事了。”
金兰问“大都督要娶亲”安远侯府没有侯夫人一事一直是后宫女眷们热衷讨论的话题。
薛娘娘点点头“还没定下,不过陆老夫人已经在相看人家了,之前安远侯一直不肯娶亲,最近不知道怎么想通了。今天老娘娘问起,还说要帮着做媒,说周家有几个小娘子年纪合适,陆老夫人说不急,她怕安远侯又反悔。不过我看陆老夫人其实巴不得马上就办喜事,今年年底说不定就会有消息。”
金兰心想,周太后说给陆瑛做媒不过是口头客气罢了,但陆老夫人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找借口推托了一下,安远侯府可不敢和贵戚搭上关系。
两人在廊道前分别,金兰步下石阶,绣鞋刚踩上砖地,斜地里忽然窜出一只雪白滚圆的狮子犬,围着她直打转。
金兰嘴角轻抽。
自从螃蟹宴那天送这只狮子犬回昭德宫以后,她每次来仁寿宫都会遇到它,就算她刻意躲开昭德宫,狮子犬还是能准确无误地在她回东宫的路上截到她,也不知道它的鼻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等金兰发话,小满熟练地抱起狮子犬,他知道金兰不喜欢逗狗。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宫女太监簇拥着郑贵妃过来了。
看到狮子犬乖乖地锁在小满怀里摇尾巴,郑贵妃瞳孔猛地一缩,神情冷冽“没脸没皮的小畜生”
东宫诸人脸色骤变郑贵妃这是在骂谁呢骂狗还是骂人 金兰一笑,示意杜岩把狮子犬交给昭德宫的人,往旁边让了一下,等郑贵妃先行。
郑贵妃冷冷地扫她一眼,邪火直冒,抱着狗从她面前走过,轻笑“想必太后一定常在人前抬举太子妃。”
金兰笑而不语。
郑贵妃冷笑“不过是真抬举还是假抬举就不一定了,太子妃可得看仔细了。”周太后最喜欢用这一招,抬举这个,打压那个,然后坐视别人争得头破血流。她当年和两位皇后势如水火,离不开周太后背后的推波助澜。
金兰微笑着道“谢娘娘教诲。”语气很真诚,双眸清澈,一脸单纯天真。
狮子犬趴在郑贵妃怀中,对着她讨好地呜呜了两声。
郑贵妃一噎,狠狠剜一眼怀中的狗,拂袖而去。
金兰一脸无辜地目送郑贵妃离开。
小满忍笑最近太子妃经常遇见郑贵妃,郑贵妃好像特别喜欢挖苦太子妃,可是太子妃从来不接茬,每次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郑贵妃回回气得倒仰,又不能拿太子妃怎么样,下次遇上了还是要撞上来说风凉话。
可惜太子妃压根不在意呀。
第75章 肚子疼
这晚朱瑄回来时,门廊前空空荡荡,画帘半卷,纱灯高悬,并无金兰等候的身影。
朱瑄脸色微变。
杜岩从里面跑了出来,小声道“千岁爷今天殿下从仁寿宫回来,有点不舒服,刚才殿下坐在书房里看书等千岁爷,怎么坐都难受,小的劝殿下歇下,殿下起先不肯,后来撑不住躺了一会儿,小的看殿下睡着了,不敢叫醒她。”
朱瑄眉头紧皱,脚步陡然加快“怎么会不舒服有没有请太医”
杜岩轻声答“请过太医了,喝了些红枣甜汤。”
朱瑄会意,快步走进暖阁。金兰睡在南边软榻上,身上衣裳没脱,盖了层被褥,灯火昏黄,笼在她侧脸上,她手里还握着一本五岳游草。
宫人起身相迎。
朱瑄眼神示意宫人退出去,走到软榻前,轻轻抽走金兰手里的书,低头看她。
金兰睡得不沉,感觉到软榻前人影晃动,揉揉眼睛醒了过来“五哥,你回来了。”刚睡醒,声音软绵绵的。
朱瑄按住她“别起来了,你不舒服就躺着,我去洗漱。”又问,“烧了汤婆子没有”
金兰小腹一抽一抽的疼,想了想,点点头,躺回枕上“有汤婆子。我今晚没胃口,刚才喝了一碗甜汤,不觉得饿,你洗漱了自己用膳罢,我吃不下。”
她和郑贵妃说话之后就回了东宫,突然觉得小腹疼得厉害,王女医给她开了药。
朱瑄嗯一声,一件一件帮金兰脱下外面的衣裳、罗袄、短衫、褂子,等她重新躺下睡好,坐在床沿看她。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里头热乎乎的,汤婆子刚换过热水。
金兰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只好睁开眼睛,笑着推了推还坐在床边的朱瑄“五哥,你出去吧,你坐在这儿我睡不着。我身上难受,今晚自己睡。”
她浑身难受,笑着的时候也有气无力的,脸色苍白。
朱瑄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又转回暖阁里,金兰昏昏沉沉,刚刚睡着。他摸了摸她的脸,留下杜岩和小满守着,出去用膳。
月牙桌上摆好了碗筷,应季的爆炒羊肚、迎霜兔、炖羊肉、糟瓜茄,八宝馒头,蝴蝶卷子,羊肉水晶角子,清蒸鲈鱼腩,木樨糕子汤,另有一只攒盒装着甜食房新做的面点,虎眼糖和鲍螺。
一个人吃饭没什么胃口,朱瑄就着糟瓜茄吃了半碗鸡丝龙须面就撂下了筷子,指着鲍螺对宫人道“送到暖阁去。”
他记得金兰爱吃这个,天气越来越冷,正是拣鲍螺的时节。
宫人应是。
帷帐静垂不动,他吃饭、走动、吩咐宫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内官走路的时候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金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锦被里的汤婆子还是热的,她出了一身的汗,身上汗津津的,衣衫紧贴在滑腻的皮肤上,不大舒服。她躺着一动不动,不想动弹,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几声,肠胃微微抽搐从仁寿宫回来之后她就没吃什么,只晚上喝了一碗热甜羹,肚子饿了。
槅扇前黑魆魆的。
金兰想起身吃点东西,可身上懒懒的,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叫小满他们过来伺候,大半夜的惊动太多人不好她迷迷糊糊地想,闭上眼睛。
锦被底下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继续睡,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有人走到床榻边俯身看她“圆圆肚子饿了”
金兰睁开眼睛。
“你怎么过来了”
朱瑄站在床榻前,头上还束着网巾,穿了件云罗道袍,低头看她,黑暗中双眸幽深暗沉。
她以为他今晚一个人在寝殿睡。
朱瑄扶金兰坐起身,抓了条薄被裹住她,塞一只大软枕让她靠着,轻笑着刮了刮她鼻尖“你肚子叫得那么响,把我吵醒了。”他知道她不舒服,没有和她同榻睡,让宫人收拾了另一张床榻,靠坐着看治河奏疏看到半夜,刚吹灯睡了一会儿就听到她这边有动静,立马醒了。
金兰脸上微红,笑着说“夜里没有胃口,一觉睡醒又觉得肚子饿了。”
朱瑄笑道“有胃口就好,我让人传膳,想吃什么”
金兰摸了摸肚子“不必太麻烦,夜里吃多了也不好,煮碗面就行搁点鱼片,我想吃鱼,有炖火腿也行。”
本来不觉得有多饿,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什么都想吃,又道“还想吃香糟鹅掌。”
朱瑄笑了笑,大手盖在她肚子上“看来是真饿了。”
他用晚膳时让人送进暖阁的攒盒就搁在软榻旁,还没动过,他挑了枚鲍螺递给金兰“先吃点填填肚子。”
金兰接了,打开攒盒选自己喜欢吃的。
朱瑄觉得她捧着攒盒小心翼翼吃果子的模样很像自己以前养的一只鸟,小胖鸟半夜饿了会叽叽喳喳叫唤宫人给它换米换水。
他含笑看着金兰,金兰忍不住看他一眼“笑什么”攒盒往他跟前一递,“你也吃点”
朱瑄摇摇头,笑而不语。
守夜的宫人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手擎灯烛掀开帷帐进殿服侍,朱瑄命传膳,金兰要起来,朱瑄按住她“就在这里吃,别折腾了。”
宫人将南漆小炕桌抬到软榻上,不一会儿杜岩就提着黑漆描金攒盒进殿,先盛了一碗金兰点名要的鱼片龙须面。
汤面热气腾腾,金兰拿起筷子就吃,面条细软雪白,鱼片滑嫩柔软,撒了碧绿的芫荽,汤汁鲜美浓郁,她吃了面条,连面汤也喝完了。
朱瑄晚上吃得少,看她吃得香甜,不由得食指大动,示意杜岩也给他盛一碗面条。
吃完了面,宫人扶着金兰去净房洗漱,她换了身衣裳回到寝殿,朱瑄靠坐在床边看书,起身拉她坐下“过来靠一会儿,刚吃了面别马上睡。”
金兰坐下,朱瑄放下书,弯腰给她脱鞋。
宫人吓了一跳,抢着上前,朱瑄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金兰虽然不舒服,不过还是可以自己脱鞋的,刚想收回脚,朱瑄按住她的腿,手指解开绣鞋上的纽绊“别动,今天我来服侍你。”
帷帐里他低沉温柔的嗓音格外好听,金兰不禁一阵心悸。
被褥里塞了汤婆子,暖烘烘的,金兰怀里抱了只小暖炉,脚上踩着汤婆子,靠坐在床栏边,惬意地舒口气。朱瑄也脱了外袍上床,掀开锦被,把她搂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左手伸到锦被底下摸索了一阵,盖在她肚子上。
“还疼吗”
她靠在他臂弯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水沉香味,摇了摇头“这会儿不疼了。”
朱瑄低头亲了她一下,右手拿起床边的书,接着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看。
金兰睡不着,乖乖地靠了一会儿后开始折腾了,一会儿抱着朱瑄的胳膊,嘴里喃喃低语,一会儿摸摸他胸膛,一会儿抬头亲亲他的下巴,柔软馨香的身体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时不时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朱瑄心浮气躁,书里的内容一句都没看进去,叹口气,丢开书,捉住金兰乱摸的手“别闹了,今天不是难受吗”说话时声音压得低低的,手臂有些紧绷。
金兰立刻不动了,她只是想看看他最近长胖了没有。现在宫里都说东宫的伙食好,他这么瘦,应该长胖点。
她毫无睡意,拿起朱瑄丢开的书,匆匆扫一眼,是写治河的。她想起听来的消息,问“我听说刘敬上疏建议先修复新河”
朱瑄点点头“这两天旨意就会下来。”
金兰面露惊讶“大臣没有上疏反对此事”
她最近翻阅了不少治河方面的书,了解越多,越佩服宋素卿的才能,他虽然小节有亏、御下严苛,但具有丰富的治河经验,而且思路大胆、处事果决,放眼朝堂,无出其右者。朝中大臣不认同宋素卿的治河方法,可他们也没提出比宋素卿的治河策略更好的法子。之前治河总理大臣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前几任完全遵循以前的治河旧策,没有一个能很好地治理水患,这说明因循守旧不可取,为什么刘敬他们还是一意孤行 朱瑄冷笑“他们不会反对,朝中大臣多半站在刘敬那一边。”
金兰眉头轻蹙“那会不会影响你和宋素卿现在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