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迁
还有什么叫他烦恼的?
从成亲到如今十几年了,温氏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丈夫这个样子。
“到底是怎么了?”喊丫鬟送了热茶进来,温氏亲自端给了靖国公一杯,坐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可是衙门里的事情?就算我不懂,说出来好歹给你开解开解?”
见靖国公还是没言语,温氏转了转眼睛,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试探着问,“要不,是你在外头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靖国公手里的茶没端稳,淋淋漓漓地洒了一身。
“看你……急什么?”温氏忙起来,替他擦着衣服上的水渍,又叫丫鬟拿来了干净衣裳抖开了,“先换衣裳!”
“不换!”靖国公愈发觉得难过。
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敢情自己就给妻子留下了这么个好色的印象?
温氏被丈夫一句硬邦邦的话搞得没头没脑的,脸上有些茫然。
靖国公反倒自己先泄了一口气。
摆摆手让拿着衣裳的丫鬟出去了,将温氏按坐在贵妃榻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了。
半晌,靖国公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他回京了?”
温氏一怔,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丈夫嘴里的“他”,说的约莫就是罗舟了。
不等她说话,靖国公便解释,“他们春天里回来的,我是怕你多想,也就没告诉你。那天听初一随口说了一句……在长公主的别院里,碰见了一位罗仪宾。我……”
眼见温氏定定地看着自己,靖国公忙又找补,“你别多心,我是,我不是……嗐,我就是觉得,与其告诉了你叫你烦恼,还不如瞒着……”
听他说话都有些凌乱了却还在解释,温氏只觉得哭笑不得。
“敢情你早就知道?”
靖国公低了头,抓住了温氏的手,嗯了一声。
第174章 她有什么错?
“你不会恼了我吧?”
见温氏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靖国公心里头更有些忐忑了。
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却被温氏打断了。
“这话奇怪,我为什么要恼你?”温氏拍了拍靖国公的手,轻声道,“这些年,还要多亏了你和母亲包容,我才能这般自在。原先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
靖国公还是有些蔫哒哒的,“那你这几天……”
话未说完,胳膊上被温氏重重地拧了一把。
“忽巴拉地看见了一个叫自己恶心的人,你还不能叫我缓几天?”
温氏嗔道。
就如她自己所说的,与罗舟少年时期那点儿事情,早就成了过去。到了如今,他已为人夫,她也早已嫁为人妇。
说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任是谁,被人一句等我忽悠着,结果转头那人就另娶她人,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也得咬牙切齿恨上几年不是?
温氏又不是贱人,不但咬牙切齿,见着罗舟的那一刻,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恨不能先甩了他两个耳光才解气。
“我嫁了你这么多年,儿女都这样大了,莫非你还不放心我?”说话间,温氏的手没停,又是使劲儿一拧。
靖国公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连特意蓄起来的短须都精神了起来,“我这不是看你这几天安人都消沉了么。”
眼看着温氏的脸沉了下来,他连忙安抚,“并不是为别的,只心疼你。”
手腕子一翻,就握住了温氏的手。
“咱们也是老夫老妻了,儿女双全,连外孙都有了。”温氏的手细软清凉,靖国公心中有些个荡漾,大拇指只在温氏手背上捻来捻去,“我再如何糊涂,也不会胡乱揣度别的。只是见你疲惫的样子,从心里头发疼。”
当他知道温氏已经遇见了罗舟的时候,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油然而生。
说也奇怪,他刚刚将温氏迎娶进门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奇妙的情绪。不敢说,更不敢问,似乎只要他一开口,温氏就会离他而去。
如他所说,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温氏在他身边。
此时听到温氏亲口说出,只是因为见到了个令她“恶心”的人,靖国公心中的大石放下,就连一直不大会说的甜言蜜语,说起来都轻松了许多。
“……”温氏听他说得磕磕巴巴,有些个啼笑皆非,却更感动。
靖国公趁势将温氏揽在了怀里,才觉得飘忽忽的心终于踏实了些。
“娘!”
阿琇欢蹦乱跳地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偎在一起的爹娘,顿时啊啊啊大叫着惊吓跑走。
比她更被惊吓到的是温氏,她慌忙推开了靖国公,埋怨道,“你说你发什么疯?大白天的……”
还叫孩子看见了,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靖国公笑而不语,任由数落。
捂着自己嘭嘭嘭乱跳的小心肝儿,阿琇一溜儿烟就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一头扎到了床上,顿了一下,又扯过被子来捂着了脑袋。
不明所以跟着跑进来的丫鬟:“……姑娘?”
“我没事。”阿琇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朝着后边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把门关好。”
丫鬟愈发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地出去关门了。
听见门被关好了的声音,阿琇才忽的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撑住有些发热的脸蛋,懊恼极了。
明明她是从陈嬷嬷家里赶回来,想给她娘一个温暖的安慰呀。
谁能想到大白天的她爹娘这样腻歪啊!
她一脑袋撞进去,会不会被捶一顿?
阿琇欲哭无泪的,坐了一会儿,决定去找初一。
顶着大日头到了外头初一的院子里,却被初一的小厮八宝告知,初一和凤容出去了。阿琇只得又转身回去,走到园子里,抬头看看天色,才过了晌午,人人都要歇个晌,也不好去别处打扰,索性就往春晖堂里去了。
顾老太太年纪大了,午间必是要睡上小半个时辰。阿琇走了进去,顿感与外边的干热不同,屋子里便凉丝丝的。
几个丫鬟在外间或是做针线,或是托着腮打瞌睡,见了阿琇进门,都是抿嘴一笑,朝着里边指了指,小声地告诉她,“正睡着呢。”
阿琇点点头,放轻了脚步走进去。
顾老太太正侧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条夹纱被,眼睛闭着,看起来睡得正熟。
等阿琇走到了床前,顾老太太往里边错了错,让出一块儿地方。
阿琇弯了眼睛,甩开绣鞋爬上了床,腻着顾老太太躺在了一起。
“热。”
顾老太太闭着眼说了个字。
“嘿嘿,祖母这里不热。”
顾老太太年纪一大,最不耐热,春晖堂里用冰比别的院子都要早些。
如顾老太太这会儿睡觉,还得盖条薄薄的纱被才好。
阿琇把脑袋放在顾老太太肩头枕着,“祖母最好啦。”
“呦,这是怎么了?”顾老太太睁开眼,歪过头,就见阿琇白嫩嫩的小脸蛋就在眼前,笑得眉眼弯弯。顾老太太爱听好话,心里头熨帖,嘴上却说,“从哪里吃了蜜来不成?”
阿琇想了想,凑在顾老太太耳边,“我去了陈嬷嬷家啦。”
“哦。”陈嬷嬷与温氏情同母女,温氏早就将她一家子都放了出去。如今也是有宅子有地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虽然不在温氏身边了,不过陈嬷嬷也时常会进来与温氏说说话,阿琇和初一都与陈嬷嬷很是亲近。
“陈嬷嬷跟我讲了许多过去的事。祖母……”顾老太太是个很通透的人,既然当年能将温氏聘进国公府里做当家的太太,便是不在意温氏与罗舟那一段往事。阿琇提起来,便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抱住顾老太太的脖子,“您当年都知道呀?”
“知道什么?”顾老太太不想理会这小丫头片子,又闭上了眼睛。
“祖母……”阿琇拉长了声音。
“你这丫头……”顾老太太被她腻得难受,只好又睁开了眼,把阿琇往外推了推,自己坐了起来。
阿琇立刻也跟着坐了起来,还狗腿似的替顾老太太捏起了肩。
“祖母,当年您都知道我娘有个青梅竹马,都不在意么?”
顾老太太也是佩服了阿琇,抬手捏住了阿琇的脸,“你胆子大了,敢打听长辈的事儿了?没点儿规矩了。”
“前几天在长公主别院外头,我娘见着了那个人,这几天心情都不好。我这么聪明,当然能猜到了一些么。所以去找陈嬷嬷问个清楚,也好劝解我娘呀。”阿琇被捏住了脸,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总不能叫我娘一直不开心,万一影响了和我爹的情分就不好了是不是?”
顾老太太无奈,“你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是呀,我刚刚去看我娘,您猜着我看见了什么?”阿琇捂着嘴,也不等顾老太太猜,就大嘴巴地嘿嘿嘿说了,“他们俩靠在一起手拉手说话呢。”
顾老太太:“……”
老大两口子,不是这样的人哪。老大就不说了,温氏向来端庄持重……不过夫妻情深,总是好事。
“小小个人儿,怎么嘴巴这样大?”老太太嫌弃地看着阿琇,“回头可得叫你娘来好好管教一番。”
“啊呦呦祖母,说话可要凭良心哪。”阿琇叫屈,“不是您,我才不会说呢。”
穿鞋下了地,坐在了圆桌旁,表示自己很是不满老祖母对自己的评价。
丫鬟们听见声响,进来看。
顾老太太摆摆手,“我这老婆子说话没个轻重,又惹着咱们九姑娘了。头半晌吴婆子说要做冰碗儿,快去小厨房里头瞅瞅,做得了没了有。要是得了,赶紧着端过来请九姑娘吃了消消气。”
祖孙两个单独相处时候都这副模样,丫鬟们显然是见怪不怪了,笑着应了一声退出去。
顾老太太伸出胳膊探出身去捅了捅阿琇,阿琇转身背对着她。
老太太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又捅了一下,“我的乖孙女儿,嘴巴一点都不大。”
“这还差不多。”阿琇又坐回床上,抱了顾老太太的手,挑起眉毛,“祖母,您当年没有觉得我娘做的不对么?”
顾老太太皱眉,“负心薄幸的人又不是你娘,她有什么错?”
摸了摸阿琇头上的发辫,“我单单喜欢你娘的心胸开阔,性子也展扬,能够撑得起咱们家的门楣。那些有的没的,又不是在前朝,对女子苛刻到了极点。凭什么旁人的错,反倒要怪在女人身上?你看你爹娘两个,如今多好?可见我的眼光再不会出错。”
提起这个来,顾老太太颇为得意。当年陵阳县主那位仪宾与温氏的事情,京城之中没几个人知道。但是温氏从边城归京待嫁,多有大家主母觉得温氏在边城随一群军汉长大,怕不会是个合适的大家主母,都不肯求娶。
唯她一眼便相中了外柔内刚的温氏,一力为儿子聘了回来。
如今看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