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雨诺
“王妃心情不错。”
“王大人亦然。比起本王妃,王大人倒是始终欢愉,令人心生羡慕。”
“王妃过奖了。王某愚钝,愚者多乐而慧者多伤,心中既无思虑,自然能够安稳祥和。”
晋亲王妃轻笑一声,没再接话。站在她如今的位置上,已经没必要再去应和谁,去谄媚谁了。还愿意这样和颜悦色的接待王显,不过是因为过往的几分情分,再加上王显是个十分睿智令人钦佩之人,她还是愿意给他几分薄面的。
只是,她愿意给他几分薄面,晋亲王却不见得愿意。晋亲王素来行事无端,而她从来不插手到他的那些事情里,朝廷的事儿如何她也不不想管,她没有这么博大的胸怀去兼济天下,说到底,她也是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女子,如今她的体面不过是那个男人给的。
她不觉得那个男人对她动不了手,也不觉得自己活够了,所以安安稳稳就好,她没也没想着用自己的命去展现自己的伟大。
十几年相处下来,那个男人是对她最好的人,给了她安稳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势,就凭这份恩情,她也不可能帮助别人去对付他。
不管他对别人如何,但对她,始终是极好的。
王显对晋亲王妃也算是十分了解了,本来临行之前便知此行不易,如今真的碰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心态仍是十分平稳。
得寸进尺的人是要被驱赶的,他一直将尺度拿捏得极好。
晋亲王凌云霄算不得罪大恶极,但也不是以心为国,这个男人身上的邪性太重,虽然在大事上拎的清,但往往行事无忌,只以自己的喜好为主。
王显入朝为官数十载,从先帝在时就已经是京城名臣,当今圣上登基十余载,那么多先帝时的名臣急流勇退,消失在朝堂风暴之中,但他却始终留了下来,并且受人敬重。
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行事无忌的晋亲王,对这位王大人,仍心存几分敬意,因此他在晋亲王面前仍有几分面子,虽然晋亲王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他王显也算不得什么,但比起朝堂上的其他人,却仍是更妥当些。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要这位老大臣千里迢迢南下找晋亲王“算账”,只可惜他们大概没想到,就连王显来了,也无法避免一场恶战的发生。王显根本就连见到晋亲王的机会都没有,好在他一向很能够自得其乐,不去轻易触碰当今圣上及晋亲王的那条底线。
要说晋亲王妃不知道晋亲王此时此刻人在何处,王显信,但若说这位晋亲王妃在晋亲王眼里没有半分重量,王显却是不信。
普天之下,若说有谁还能让晋亲王有所迟疑,让晋亲王改变主意的,不是当今圣上的圣旨,也不是他王显的劝解,而是晋亲王妃的一句话。这位出身贫寒的王妃,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分量,但旁人总是能看得清的。
所以,王显从未打算说服晋亲王,说实话,他也没那本事。他此番南下的目标,并不是众人以为的晋亲王,而是这位沉稳大气的晋亲王妃。
战事一直拖宕了两年,西凉大军似乎真的难以对付,一连占据了几座城池,锦州如今岌岌可危,早前陆陆续续有几批百姓迁居此地落户下来,但若是战争继续下去,恐怕他们要继续往别的地方逃了。也不知战事会何时休止,更不知西凉的大军是否会将东南一带的锦州等地作为下一步需要进攻之地。
所有百姓都忐忑不安,随着战事消息不断传来,各个都在心中暗暗祈祷战事尽快平息,可以恢复安宁的日子。
自从祭天那一次刺杀之后,当今圣上似乎的龙体似乎衰败了下来,这是源于当时刺中心肺,流血受伤较重,却因战事而无法妥善养身而致。为此,各位皇子蠢蠢欲动,除了西南的西凉大军的侵袭之外,朝廷中也是一片乌烟瘴气。
王显仿佛是已经是退休荣养的大官,自南下以后,便没再回过京城,也不曾见他与京中紧密联系,仿佛只是赖在好友家中的食客罢了。
不过眼看战事吃紧,而且大兴的战况愈来愈危急,但晋亲王妃似乎并未有动身离去的意思,王显自然也是心情愉悦,笑意满满。
“王大人似乎心情不错。”
“尚可。”
晋亲王妃仍滞留锦州,那就证明锦州暂时无碍。毫无疑问,这将是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而且,王显心中认定,晋亲王再斜肆不羁,也不会让大兴落入他人手中,更不会让西凉坐大,因为聪明人都能够明白该如何保护自身的权利。
晋亲王是大兴的晋亲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西凉一直将晋亲王视为眼中钉,不可能善待他。
晋亲王妃没有再问什么,只静静的坐着品茗,直到一名身着紫袍的俊美男子走入这厅中,径自走至主位上落座。
“晋亲王殿下。”
“王显?”
晋亲王不是第一回回别院了,也不是第一回在这别院之中见到王显了。
“许久不见,晋亲王可还安好?”
凌云霄扬起笑,“怕是不好的人也不是本王。”
他意有所指的投过去一瞥,王显不应,亦是含笑以对。
凌云霄心知王显是只笑面狐狸,也不跟他费时间瞎扯,静静品茗,一派清闲自在。
就在这场会面不久之后,战事突然发生了改变,大兴的军队开始反扑,逼得西凉大军无法再进,而且有些慌乱了。两年来的顺遂让他们忘了大兴本就是一头狮子,岂会这么轻易被他们一举攻破?但连连胜利让他们的心防松懈了许多,突如其来的失利才会被放大,难以承受。
同时,有一支精锐军队悄然从侧翼翻过大山,潜入西凉境内,从南屿周边的城镇为起点,开始对南屿进行攻击。
普通百姓不得而知,但王显却很快收到与战事相关的消息,看完之后便笑眯了眼。
朝廷如何走向自有其定律,但大兴的疆土,绝不能让西凉占去一分一毫。
战事持续了三年,以西凉王的降书为终点,总算是结束了!
虽然这三年,民不聊生,且大兴损耗了大量的银钱、粮草和士兵,但也不算是白打了,至少,他们将南屿这块领地拿回去了,并且西凉王其后二十年都必须向大兴称臣进贡,这给了百姓莫大的鼓励,让他们精神振奋了起来。
战事结束了,而他们还活着,他们的土地还在。
只要还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
战事结束,有些士兵便解甲归田,而有功之臣则论功行赏,贺楠与李子敬赫然在列,在获得封赏之后,两人有一个月的假期,便结伴回了青柳镇。
李子敬与贺楠一同拜见了贺老爷子,又去恩师处拜访了一番,这才各自分开。
此番带着功勋回乡,本该是件大喜事,但李子敬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始终无法展颜。不过,即使他不说,如今士兵进行清点问询之后,会有不少幸存者将解甲归田,回归乡里,届时他们青柳镇也该有些人会回来,伤亡士兵的名单也会通报,此事根本无法隐瞒。
罗氏见儿子平安归来,自然欢喜不已,一问之下,知道自己的儿子立下大功,已有功名在身,便一扫浑身郁气,又变得精神奕奕。
“这是累着了,快洗漱一番,好好歇息。改明儿咱再好好办宴庆贺一番。”
“娘,此事万万不可。”
李子敬虽满身疲惫,但还是立即制止了娘亲的想法。
“多少战士在此次战役中丧命,这战事方结束,若咱们大方旗鼓的办宴庆贺,儿子怕是要被言官参上一本的,这绝非好事。”
罗氏也就是心里高兴,想昭告天下她的儿子已经做官儿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儿,但一听儿子说会对他不利,便吓得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你这才刚回来,这是要去哪儿呀。”
罗氏见他往外走去,连忙追着跑了出去,却见他一步一步,又沉又稳的往叶家而去,顿时心下一个咯噔,生怕自己的儿子还忘不了那个黑丫头。
别说当年自己考上秀才的儿子他叶家配不上,如今自己的儿子已在朝为官,是官老爷了,怎么着也得找个门当户对、对儿子仕途有利的名门闺秀。
李子敬敲开叶家大门,见叶家人从屋里陆续走出来,二话不说,便沉着脸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干啥呀,还不快起来,你可是官老爷,怎么能给他们下跪!”
“娘,这是儿子该当的。”
叶家人有些懵圈,看这阵仗有些被吓到了,心中隐隐不安。
“你这是……”
“是我对不住你们叶家,自该行此大礼。”
李氏一听,有了不妙的联想,险些没晕过去。叶平握着烟杆子的手也在发抖,但他是一家之主,他绝不能倒下,仍是硬撑着听下去。
“霍小子因救我,如今生死不明,怕已是凶多吉少。”
霍连城与叶宁定亲一事儿他还是在后来意外与霍连城、叶兆安碰面时知道的,那时心中有些失落,却仍是笑着大赞般配,只不知有朝一日,叶宁的未婚夫婿竟会因自己而亡。
李氏当下便有些站不住了,好在身侧的叶宁扶住了她。这一家三口之中,竟是叶宁最为镇静,那淡漠的神色,垂下的眼帘,叫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那我家小安……”
“小安受了重伤,现如今仍未清醒,但已得妥善照顾,若是能醒来便能安然无恙。此时他不宜搬动,且京中有最好的大夫,也不该搬动,须得他清醒过来,休养一段时日,才可回乡。”
闻此噩耗,李氏这个在田地中打滚了半生的健壮农妇,终究是晕倒了。
叶宁抱不起她,叶平的烟杆子早已经掉落在地,但见此状况,终究还是咬牙撑了下来,将李氏抱起送回房中休息。
“战场刀剑无眼,此事与李大哥无关,多谢李大哥特意来传达消息,只是家中此时有些乱了,也不便接待客人,李大哥和婶子还是请先回吧。”
叶宁淡淡的说着,点头示意后,便不客气的关上了院门,上了门栓。
方才她的眼神、表情都深深印刻在李子敬的脑海中,他沉默半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一旁站着的罗氏在心中咒骂着叶家人不识好歹,竟要她儿向他们行跪礼,还不客气的把院门关上了。心里这么念叨着,人却是连忙奔过来扶他。
“我无碍,多谢娘亲。”
“奔波许久,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一下吧。”
知道此时提起叶家,只会令儿子心中不快,罗氏也便没有提起,只劝他好好休息,李子敬确实十分疲累,此时更是身心俱疲,心情十分沉重,便应了下来。
第60章 娶?纳?
相较于李家的欢天喜地,叶家算是直接进入了严冬,经此一事,李氏是彻底病倒了,叶宁要照管家里,也要服侍李氏,人更显得瘦弱疲乏了。好在叶平并没有跟着倒下,虽说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但还能顶起门户来。若是连他也病倒了,只怕叶家是真的要倒了。
叶宁煮好了稀粥,喊了叶平吃饭,又端着一碗进了李氏所在的寝屋,将李氏扶起来,喂她喝粥。直至李氏喝完粥,躺下歇息之后,叶宁才将桌面上的碗筷一起收了,自己躲在灶房里随意吃了点儿,又将灶房收拾好,才转身去了菜地。
现在的叶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但她早前与霍连城定亲了,除了没行大礼之外,可以说也算是半个霍家人了,眼下得知霍小子回不来了,叶家小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不仅霍家要断后,叶家也是要绝户了。
村民们到底是心怀同情还是暗暗嘲笑,叶宁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变化,他们还活着,这日子就还得继续过下去。
叶宁把已经成熟的青菜,掰下外边泛黄的菜叶,准备用来喂鸡喂猪,又掰了一些绿油油的菜叶,这就是明日餐桌上的菜了。
摘好了菜,不忘给菜地拔草,拔完草之后,还得挑水挑粪去淋菜。粪水就是田地最佳的养分,但绝不能直接泼上去,否则菜会被“咸”死,还得挑上一担清水来稀释一下。
这菜地里的菜,有些才长出苗苗,有的已经长出高高的菜芯,菜叶被掰了一层又一层,只剩下靠芯的嫩叶,而且还在不断生长着。这一茬子菜还能收割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就得拔掉菜芯,重新翻土,撒下新的菜籽才行。
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叶宁就准备回家去了,没想到半路会被人拦截住。看对方有备而来,叶宁知道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干脆放下肩头的担子,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
李子敬很难说清此时自己的心情,他对叶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本想等他这次回来,就向叶家提亲的,但没想到在他离开的时候,这个姑娘就已经定亲了。只是如今霍小子生死不明,怕是回不来了,而与霍小子定亲的叶宁如今也熬成了大姑娘,又有叶家这个负累在,只怕不好再说亲了。
霍连城是为救他而亡,他要照顾叶宁其实名正言顺,只要叶家同意,他完全可以负责起叶宁的后半生。但霍连城的死,虽然给了他机会照顾叶宁,但因为他心底里对叶宁的那点儿心思,让他莫名有些心虚,即使霍连城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并不是他精心谋划的结果。
“李大哥。”
李子敬看她神色淡淡,不似从前那般温和亲近,似乎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这个曾经与他有些亲昵的姑娘,已经将他拒之门外了。
“你家小安大抵没事,过些时日便能回来了。我请京城的朋友帮忙照看着,若有好消息,会立即传回来的,你莫要太忧心。”
“多谢李大哥。”
叶宁扯了扯唇角,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这个微笑有些虚了。
“霍小子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不想这些,如今我娘病了,我爹身子也差了些,我只想在小安回来之前,将家里照顾妥当,至于其它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再说,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说的也是。”
李子敬有些词穷,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境下,去与她说这些,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他并非是轻看她。只是,他仍想在他正式提亲以前,先问问她的意思,估摸着他心底仍是希望她是真心愿意嫁给他的,而非情势所逼。
他的假期并不长,便要走马上任了,虽说只是个从官,在皇城之中不值一提,但只要打开了仕途,就总会有机会的。他尚且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往上攀爬,等他考中举人,再一举考中进士,那时他已经在京城站稳脚跟,留在京城做官儿并不难。
“时候不早了,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李子敬避让至一旁,叶宁颔首致谢,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得到叶兆安已清醒的消息,李子敬心中大喜,轻松了许多,连忙使人去告知叶家这个好消息。这时,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马上就要离开青柳镇,于是便想委托媒人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