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旬梓均
他本以为贺惠兰聪明。柳如烟是谁害死的他并非不知,死后他派终五查过,却没能找到蛛丝马迹。家宅后院女人争宠他一向不掺和,但绝对不能威胁到楚家的利益。
他站起身,神情有些忧思,眼眸微垂地朝一旁的宫女看去:“劳烦帮我拿纸笔来。”
宫女低头道:“是。”
纸笔很快拿来,宫女站在一旁,退开时,抬眼一看,就见上面两个劲瘦的字“休书。”
宫女心中堵了一口气,不知该叹这楚公子倒霉还是无情。
————
屋子里寂静一片,江元依不欲与贺惠兰争辩什么,微微侧过头朝两位宫女看来一眼准备走了。
一道风轻轻刮过,微微吹起脸颊旁的碎发,江元依侧眸,就见贺惠兰猛地像前倾身,尖利的指尖朝自己的脸抓来。
江元依微微往左一侧,贺惠兰的手从她鼻尖擦过。
宫女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元依迅速站起,一把双手握住贺惠兰的手,将她扯得站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她胃上。
“呕~~~”
贺惠兰倒在地上,胃里抽搐酸疼,她用手撑着自己,干呕几下,竟是疼得站也站不起来。
一旁的侍卫和宫女看得目瞪口呆。
特别是明玥身边的宫女,她们之前见过江元依几次。那时明明还是个扶风弱柳的弱女子,如今,这身手干净利落,力度到位,之前被刻意压制的气势在此时毫不掩盖,身姿挺拔地站着,像是笔直的刀枪。
江元依走到贺惠兰面前半蹲下,眸光淡淡道看着贺惠兰狰狞可怕的面容:“你自食其果,怪不得我。”
“如果今日你没有投毒,我便找不到理由解决你。”
江元依凑近了些,那张完美无瑕,惊艳无比的脸呈现在贺惠兰眼前。
她紧紧攥住拳头,就江元依声音带着轻笑,说:“你自己都把命送到我面前来,我没理由不收。”
贺惠兰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江元依…”
门被轻声扣响,一名宫女立在门口轻声道。
“楚公子派来了拿信来。”
贺惠兰像是一下回了魂,空洞的眼眸有了光亮,她推开江元依,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宫女面前。
“给我!”贺惠兰捂着胃部烧灼的痛感,尝试着站起来,可腿脚酸软,她尝试来好几次终于放弃,抬头凶狠地看着那位宫女。
宫女不知该如何,将那张纸拿得高了些,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江元依。
江元依能猜到那封信里写的什么,点了点头。
宫女放下手,将薄薄的纸递道贺惠兰手中。
贺惠兰忙抢过去,她方才还带里些欣喜的神情在看到信纸顶部那两个字之后,彻底冰冻在了脸上。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最顶端,写着两个字“休书。”
那字遒劲细瘦,是曾经给她写过情话的。
“休书……你竟然休了我…”她眸中泣血,将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哈哈哈哈哈~~~”
她将纸攥在手里,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细瘦的胳膊颤抖地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江元依示意她们别拦。
外面一片寂静,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了,静悄悄地一片。
她立在原地,听到女人拖沓的步子摩擦着地面缓缓前行,听见她喊:“楚桓。”
喊了不知道多少声之后,门被轻轻打开。
身着白袍的翩翩公子长身而立,面如冠玉,是贺惠兰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贺惠兰声嘶力竭地问:“你既然如此待我……当初何必娶我进门!”
楚桓皱着眉,有些厌恶地看着她:“你如此蛇蝎心肠,我怎敢留你做我楚某的夫人。”
贺惠兰猛地恸哭出声:“我……想听一句实话……”
她记得那年桃花刚开的时候,锦绣提着刚采的花篮兴冲冲地跑进屋里,丢在一旁,还沾着露水的花瓣洒落落一地,带着鲜嫩的粉色还有花香。
她放下刚绣了一半的荷包,抬头看向锦绣:“发生什么高兴事儿了?”
锦绣粗喘着气凑到她耳边:“我在前厅,见到楚相和老爷,我听了几句,他们说两家的婚事就定下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心情,像被人喂了最甜的蜜饯。
后来两家见了一次面,她带着白色的面纱赴宴,穿着精心制成的衣裙。
她跟在母亲身后进去,就见一位气质出差的清雅公子立在窗边,冲她笑着,眉目弯弯,满是温柔,是她梦想中情郎的模样。
两人隔得远远地坐着,临走时,他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娉汝为妻,喜难自禁。”
……
楚桓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蹙了蹙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因为你是贺家的嫡女。家族联姻,各取所……”
晓晴带着秀圆刚到院子的拱门下,便见贺惠兰不顾一切地往前一冲,晓晴一把抓住秀圆,转过了身。
楚桓话还未完,耳旁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惊天的闷雷,天都随之灰暗了下来。
楚桓霎时愣在了原地,喉咙仿佛被沾了辣油的棉花团团糊住。火辣辣地,将胸膛的一片烧灼得疼。
身旁的侍卫赶紧上前。
楚桓看着远方明媚的天际和线条明晰的山峦,他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撞过身。
贺惠兰倒在血泊里,鲜红的血将她脸庞周围一圈柔软的白色狐裘染得腥稠,那双眼睛看着自己,嘴唇翕动。
楚桓不敢朝她走过去,可他认出里她的口型。
“这世上除了我,再也没人会爱你了。”
他迟缓地愣在原地,听到锦绣哭着跑出来,推开人群抱住了贺惠兰。
——
外面的一切都听不清楚,耳朵紧紧被人捂住,江元依抬手轻轻握住萧拓的手:“怎么了?”
萧拓放开她,锦绣的哭声不断传来,江元依抬眸看向萧拓。
萧拓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道:“自尽了。”
江元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侍卫已经将贺惠兰抬走,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刑部派了人来,玉荷将一应供词交给了刑部侍郎,楚桓和锦绣皆被带走。
江元依看着楚桓有些失神的侧脸,觉得有些讽刺。
萧拓牵起江元依的手,朝外走去,道:“我们回家。”
江元依回神,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一些:“好。”
茶会上发生的事很快在整个京城传得甚嚣尘土,无不震惊于贺惠兰的胆大妄为和心狠手辣。
“这女子也太大胆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之前也见过贺家那姑娘几次,看起来温和善良,没想到啊……”
“楚公子真是可怜……本以为娶了个好妻子回家,怎想到枕边人如此恶毒!”
“可我听闻,楚公子当场就写了休书……会不会太无情了些……”
一听此话,一旁的人顿都没顿便开始反驳,义正言辞的模样。
“楚公子为人正义善良,倒霉娶了那样的正妻,不应该休吗?!”
“是啊,要怪就怪她自己。”
“我听闻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去楚家说亲了……”
“不会吧,这么快。”
……
惠亲王妃生辰结束救起秀圆之后的第五日,江元依便收到了秀圆的信,说她想起了那日的一些细节。
那天她昏迷见到了锦绣。
叫秀圆来,本是想着若锦绣不承认,便让秀圆指认她。可江元依忽然想起锦绣妹妹一事,没用上秀圆,反倒让小姑娘受惊了。
她派晓晴送去些安神的药。
江元依记得锦绣的妹妹巧玉上一世半夜给她送了热粥的恩情,很快派人将锦绣的妹妹接来府上,小姑娘瘦弱纤细,战战兢兢地跪在江元依面前。
“从今以后,赐名竹玉。”
竹玉双手交叠,额头贴于其上,低声道:“是。”
江元依看着她,轻声道:“可怪罪我?”
竹玉猛地地抬起头,使劲摇头:“竹玉虽从小未读诗书,但并非不懂道理之人。不论姐姐还是小姐,皆是她们自作孽,怪不得您半分。”
江元依摸了摸她的头,道:“现在,我才是你的小姐。”
竹玉脸微红,晓晴过来扶起她:“走吧,带你去换身衣裳。”
国公府这边不论是环境还是活计皆是轻松,竹玉开始还不适应,可这边的比她资历长的侍女都十分亲和,包括管家,从不打骂,整个国公府,从上到下,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团,竹玉没在这样的环境下带待过。
晓晴伺候完江元依,和几个丫鬟说笑着回屋,就见竹玉坐在门前的阶梯上。
她跟她们招呼了一声,小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呢?”
竹玉回头,腼腆地笑了下:“想到姐姐了。”
晓晴撑着肉嘟嘟的脸,笑道:“你姐姐要是知道你现在跟了这么好的主子,一定会放心的。”
竹玉点点头:“嗯。”
她知道,从始至终,都是姐姐和贺家小姐欠的债,小姐愿意收留她,是莫大的善意和恩情。
姐姐,希望下辈子,我们都不要遇到贺家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许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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