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甲申
胤禛也对这多面骰子起了兴趣,他伸手摸了一枚随意滚了一次,指着面朝上的那一面昂头,骄傲地对珍珍说:“十!”
珍珍没想到胤禛已经识数了,惊讶地望着他。胤禛这下可是得意非凡,又拿了一枚投了出去,“八!”
再连投两枚他嚷道:“五、七!”
四面上写着“十、八、五、七”的骰子一字排开陈列在珍珍面前。珍珍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下意识地说:“咱们四阿哥掷了个二十四点啊!”
“珍珍,是三十点啊,你怎么说是二十四点?”
攸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胤禛更是如此。珍珍灵机一动,终于想到玩什么游戏了,她说:“这是个算二十四点的游戏。”
于是她把基本的规则说了一遍,又演示给攸宁和胤禛看,怎么从十和八得出二,又怎么从,五和七得出十二,最后又得出二十四的。
珍珍又随便投了一把,这一回是“十二、一、六、七”,珍珍如法炮制又演示了一遍。
攸宁惊讶问:“你怎么会算得这么快?”
姐好歹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经过三年高中磨练再加四年大学修炼的,我都和万恶的数理化奋斗十六年了,还能不会?
但她一本正经地回道:“这都是我阿奶教我的,她要我学怎么算账,说是理家的时候用得上。”
胤禛看着地上的骰子极为入神,不自觉地竟然含着手指,珍珍掰出他的手指后问:“四阿哥,玩不玩?”
“太难了吧,我不会算。”
攸宁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
胤禛却斗志昂扬,一扬小脑袋说:“玩!”
于是珍珍开始了手把手教小外甥加减乘除的大业,胤禛的天赋让珍珍极为震惊,他学会十以内加减法只用了一小会儿,带着他用乘法时也几乎是一下便能理解,只有除法他一直磕磕绊绊算的不清楚。
就这样,三人聚在御花园里蹲着玩了一下午的简易版二十四点。攸宁输的最惨,只对过一回,珍珍一开始大幅领先,但到了尾声时四阿哥已经渐渐追上了她。
珍珍摸了摸胤禛的脑袋,心想怪不得是做帝王的人,我姐姐的遗传基因就是好!
这一算就算到了夕阳下山,直到攸宁和珍珍带着胤禛回去用晚膳时他都心不在焉,一直盯着那几个骰子算来算去。
算数对小屁孩那就是烧脑游戏,用脑过度的胤禛用完晚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由着保母带去睡觉。
一直守着他们的顾太监见四阿哥不哭不闹直接入睡,兴奋地拔腿就跑,珍珍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去和谁报信。
看着睡到流口水的胤禛,珍珍想她若是有朝一日能重回现代,就去晋江写一本纪实——《小姨妈用二十四点治雍正爷的那些年》,她就不信不能另辟蹊径大红大紫。
而攸宁看见满宫都怕的夜嚎郎安稳入睡时,如释重负地说:“呼,揆叙总算还有一点点用。”
“揆叙?”珍珍恍然大悟,“那一包袱都是揆叙给你的?”
“是啊。”攸宁耸耸肩,“他送来给我赔罪的,他也是呆,赔罪赔一回就好了,他已经送了十七八次了。”
十七八次……珍珍想想那包袱里的精彩画面,深深地为揆叙感到不容易。
“他要是不为了赔罪呢?”
“那还想如何?”攸宁挥挥拳头,“还想再挨一次打?”
珍珍轻轻笑了,这攸宁不知道是不是当局者迷,当初看她和阿灵阿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不对劲,而到了这揆叙向她示好,她竟然至今麻木不知。
攸宁和珍珍总算能窝在一起说说悄悄话,她们略略洗漱后挤在一床被子里,开始闲话东西。
首先便是今日这一场闹剧,珍珍先重点夸奖了攸宁她六姨妈的威武,“郡主真是厉害,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攸宁骄傲地说:“那是,顺治年间我那个亲外公安王生了十几个孩子,最后长成人的就三个,我额娘、六姨和一个婢女生的儿子。我额娘是嫡出又早早养在宫里,六姨是侧福晋生的,在我额娘进宫后就成了我外公和福晋的掌上明珠,一直是安王府最得宠的孩子,另一个活下来的虽然是个男孩,但因为生母身份低微,还比不上她得我外公宠爱。”
“你六姨的生母很得宠么?”
攸宁点头。
“是啊,她是乌亮海部一个小贵族的女儿,很早就跟了我外公,她的侧福晋是我外公向朝廷正式请册的。有了侧福晋的名分,那身份就和普通的通房、格格们大不一样了。你家小七爷家也一样,舒舒觉罗氏那个恶老婆子能底气这么足,把爵位抢走给她儿子也是因为遏必隆当年给了她侧福晋的地位,彼时孝昭皇后进宫才没多久,她若只是遏必隆的一个普通的通房、庶福晋,就算她以她的儿子是长子为由,皇上也是不会同意让法喀袭爵的。”
珍珍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大家族里的事真是复杂。”
攸宁说:“宫里也是一样啦。如今得封主位的这些娘娘们,他们的儿子自然也和那些小答应生的不一样,就因为这个,皇上说什么都不答应皇贵妃要把四阿哥记在她名下的事。”
珍珍在一头雾水中终于抓到了一个重中之重,她抓着攸宁急问:“什么?皇贵妃要把四阿哥记到她名下?”
攸宁点头,气愤地说:“佟三这么针对你,不就是想给她姐姐出口气吗?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珍珍摇着攸宁,“你快和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52章
攸宁皱着秀眉、托着下巴仔细回忆起这里头的弯弯绕来:“我记得今年春天开始宫里就很多人说孝昭皇后丧满三年,贵妃应该是要册为皇后的。到了夏天的时候,内务府连皇后朝冠和东珠都准备上了,结果临了皇上反悔给礼部的旨意上写的是贵妃晋皇贵妃,那新朝冠和东珠都送来了宁寿宫孝敬太后。”
珍珍在宫外,又不是混在京城高门核心圈中的人,对这其中的风声知道的不多。
她只记得在秋天阿灵阿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他的好基友鄂伦岱曾经来打扰阿灵阿,求有什么好东西能送进宫当礼物。阿灵阿细问下才知,是鄂伦岱的阿玛佟国纲催促鄂伦岱备点礼跟着家里人往宫里送。
也只有那一次鄂伦岱多嘴了一句:“还没当上皇后呢,就跑家里摆威风,我就不稀得捧她臭脚。”
珍珍好奇问:“她的皇后后来怎么又黄了?”
攸宁望着床帐思索了半日,她年纪小在纷繁复杂的宫闱中理不清其中的千丝万缕,“说什么的都有,我那日听太后的意思,是皇上觉得皇贵妃提出想拿四阿哥记在名下这事极为不妥,皇贵妃如今眼里除了坤宁宫竟然还有东宫,心太大了让人不安。”
“当然不合适!四阿哥是我姐姐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她这是什么做派!”
攸宁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拍拍珍珍的肩膀:“宫里恃强凌弱的事情还少吗?德嫔在宫里又一直谦让和顺,让人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谁想到这回涉及四阿哥真惹恼了她,皇贵妃碰了个硬钉子,闹了个灰头土脸。”
珍珍回想起今日在永和宫里姐姐眉眼间的那抹狠绝,幽幽一叹:“我姐姐没入宫前脾气多软和的一个人……”
“太后说为母则刚,德嫔这回是铁了心和皇贵妃撕破脸。皇贵妃没敢直接和皇上开口,是先和德嫔说了这主意。哪知道德嫔在承乾宫什么都没说,转身回永和宫后不吃不喝了两日,谁劝都不松口。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反正皇上让顾太监把四阿哥搬回永和宫说是先住几天,但这都住了三四个月了,也不见再搬出去。”
这样的事,姐姐从来没有和家中说过一句,每一回写信传话见面都只说自己很好。
“不要脸!”珍珍心口生疼,忿忿骂了一句,“自己没有孩子,也不能惦记别人的!”
“哼,佟家有如今的好光景,都靠了过去圣母皇太后生下皇上,她们自然日思夜想能再出一个皇上。”
攸宁指指上头不屑说:“别说生离德嫔和四阿哥皇上心疼,她们想要四阿哥不就为了太子位置吗?皇上更心疼太子,哪能让他们得逞,这群人就没点眼力见。”
攸宁这话中涉及的便是历朝历代都最为敏感的储位之争了,珍珍没想到这才康熙二十年,宫里竟然已经有了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各自筹谋的态势。
珍珍当初高中住校,同寝室的妹子曾经深度迷恋《步步惊心》,念叨过一阵什么四四八八太子,结果一模成绩一落千丈,被小姐妹怒拔网线押送图书馆自习。
现在想来珍珍觉得自己当时应该也看一眼,这样她就能清楚点四四八八太子之间到底有哪些过节,好让自己提前为大外甥预防起来。
攸宁和珍珍又叨叨了一会儿后便开始犯困,她头一点一点靠在珍珍肩上,珍珍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让她躺好。
迷茫间的攸宁裹着被子含糊地问了一句:“珍珍,学理家很重要吗?”
“嗯,阿奶说嫁人后都是要打理庄子铺子的,现在不学着点,我以后被小七爷家里的那些老管家骗了怎么办?”
“呼,也不知道揆叙家里有多少管家……”
珍珍“啊”了一声,推推攸宁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但攸宁已经沉沉睡去。
第二日睡醒后,攸宁死活也不承认自己睡前说过那句话。
…
死活不认账的攸宁早早迎着暖阳去慈宁宫请安,而六宫比她更早忙碌起来,因为这一天是宫中六位妃嫔的册封之日。
德嫔一早送走了歇息一夜神清气爽的皇帝,接着宫女们便有条不紊地围上来替她梳妆打扮。
朝服朝珠,领约彩悦,光穿戴好这些就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幸亏昨天提前演练了一遍才没有手忙脚乱。
塞和里氏接过秋华递上的朝冠,小心地戴到女儿的头上,又为她理了理垂在脖子后的珍珠流苏。
珍珍这边则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哄胤禛小祖宗起床换衣服用早膳。等她牵着四阿哥到永和宫的时候,已有太监在院中喊着“吉时到”。
塞和里氏和秋华两人扶德嫔起身走出正殿,院子里香案等已经设好,宣旨的太监站在香案前。
见到这一景象的胤禛扯了扯珍珍说:“姨姨,我额娘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而是很肯定的好看,珍珍再度为自家小外甥的小甜嘴倾倒。
德嫔也听见了胤禛的话,她扶着冠回头朝孩子招招手,胤禛三步并作两步扑上了额娘的朝服说:“额娘,儿子昨天很乖很乖!”
他眼睛眨巴眨巴,满脸写着“额娘快夸我”,德嫔轻捏了下鼻子说:“禛儿一直是乖孩子,快去那里和弟弟站在一起。”
胤禛点点头,又奔回珍珍身边拉着她往六阿哥那里走。
经过昨日一役,珍珍现在深得大外甥欢心,从早上到现在未来的雍正爷都点名要她伺候,连辫子都是她给打理的。
珍珍牵着胤禛站在永和宫的抱厦下,有一位保母牵着六阿哥胤祚站在他们身边观礼。
四阿哥出生后就由皇帝做主交给了当时的贵妃佟佳氏抚养,按着旧列,他今日应该在承乾宫观皇贵妃的册礼。然而这个孩子却站在院子里,一脸兴奋和喜悦地亲眼目睹他生身母亲的册封礼,这背后皆是过去的德嫔、今日的德妃不肯放手的结果。
珍珍想着昨日攸宁说的那一切,为姐姐又喜又忧,这宫中前路漫漫,不知道姐姐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
胤禛没有注意到他小姨妈现在复杂的眼神,他刚刚站定,目光又被另一个东西给吸引了。
他好奇地往前一指说:“姨姨,你看,那里有只好肥的大黄猫!”
珍珍朝院子的东北角的宫墙望去,果不其然有一只体态硕肥的大黄猫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蹲在屋顶上瞧着这一院子的热闹。
小胤祚反应更快,他拍手大喊了一声:“黄!黄大仙!”
那只大黄猫似乎听懂了胤祚喊它,立刻不再在墙上装深沉,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它先蹦到了德嫔的脚边,由着德嫔拿手挠了挠大黄猫的下巴,大黄猫一脸的享受,在她的爱抚下喵喵直叫。
然后它肥胖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了胤祚的脚下,仰起它的大脑袋“喵喵”叫了两声,才两岁的胤祚竟一点都不怕它,蹲了下来,小手轻轻搁在黄大仙的脑袋上,黄大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心,胤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胤禛看黄大仙同弟弟玩的开心,甩开谢氏的手也挤过去凑热闹。他刚扯了嗓子喊一声“黄大仙”,大黄猫浑身一哆嗦,没等他扑过来,撒开蹄子飞速地跑开,跃上屋檐霎时就没了踪影。胤禛气得在院子里直跺脚,一院子的人都被逗得笑不停。
胤禛见猫转头就跑,立刻气鼓鼓地靠在了珍珍身边。珍珍蹲下来搂住他的肩哄了他几句,示意他乖乖的。胤禛到底是宫里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也已经懂得规矩,尽管全程嘟着嘴,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大字,但既不哭也不闹,由珍珍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观礼,倒是让珍珍对他刮目相看。
今日为德嫔行册封礼的是裕王的正妃,她从宣旨太监的手里接过册书,展开念了一长串的赞词,最后才是重点:“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德妃。”
诏书念完后,是德妃叩谢。左右宫女正要搀扶德妃跪下谢恩,宣旨太监在旁说:“皇上口谕,德妃身怀六甲,免跪。”
德妃再说一声:“谢皇上圣恩。”
于是秋华上前一步代她行跪礼,从王妃手里接过册书供至香案上。
阳光照在德妃的朝冠上,金累丝托贯的金凤闪闪发光。
塞和里氏观礼全程都是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泪。珍珍亦是如此。
册封礼按着流程顺风顺水地结束,等裕王妃离开,珍珍立马就转头宽慰被黄大仙无视后一直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四爷。
塞和里氏扶着女儿笑问:“娘娘,我刚刚看那猫对娘娘和六阿哥如此好,对四阿哥为何这般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