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幽
那座世人眼中高贵神秘的帝宫,对于她而言,却是上辈子的囚笼。
她在那里痛苦了一辈子,也挣扎了一辈子,是死了以后才能得以解脱的。
若是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再踏入那里一步。
两年前她意外重生之后,凡有入宫的机会,总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也要装病躲,至今还没有故地重游过。
不,不想去,比起进宫,还是生病有趣一点。
一到了晚上,楚娇就让碧桃和碧玉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放在房间。
她摆了摆手,一副威严的模样,“好了,你们两个不必伺候,下去吧!”
碧桃眼巴巴望着楚娇,“我们走了,若是水凉了该怎么办?这会儿天还未热,若是不及时添加热水,很容易着凉的。”
楚娇心想,本小姐就是冲着着凉去的啊!
但这话可不能真的说出来,她笑着说道,“我不久泡,水若是凉了,我自己起来。”
她再次摆手,“我还有些人生大道理要思考,你们两个就别在这碍事了,也别急着进来收桶,明晨一块儿收拾便好。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
碧桃和碧玉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但小姐任性惯了,若是不从,恐怕又要闹了起来,更是不好。
碧桃小小声地确认,“那水凉了小姐就要从水里起来哦!擦干了身子再穿衣裳上床哦!那我们……我们两个退下了哦!”
楚娇将两个丫头推出门外,然后重重地将门一关,插上门栓锁上。
三月初的天确实还有些凉,尤其是晚上,这一桶的热水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转凉。
等到凉透了,楚娇便将衣裳脱去,咬着牙潜进了水里,“哇,真的好冷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呢!”
若不是实在不想进宫,谁也不愿意这样折腾自己。
果然到了半夜,她就觉得自己发烧了。
永安县主满脸焦急地坐在楚娇的床头,“你这孩子,昨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热了?”
翌日,她眼神严厉地撇了两个丫头一眼,“你们两个没有好好照顾小姐吗?”
碧桃和碧玉连忙跪下,“求县主责罚!”
昨夜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是小姐还是病了。无他,一定是小姐没有听话,在冰凉的水里泡得久了。
千金大小姐的贵体和她们皮粗肉糙的小丫头不同,稍微有一处没有照顾妥帖,就容易生病。
虽然她们两个也觉得有些委屈,但却更懊悔和心疼。
小姐一生病就要掉肉,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几两肉,恐怕又要都消掉了……
楚娇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却也知道要维护自己那两个无辜的小丫头。
她抓住了永安县主的手,“母亲,不要怪碧桃和碧玉,她们两个用心照顾我,已经无微不至了。是我自己不当心,不小心病了的,和她们两个没关系。你若是要罚她们,那我……那我就和她们一块儿受罚!”
县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烧成这样了,倒还知道护着自己的人。也罢,那两丫头我就不罚了,等你好了,我罚你!”
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既然你生病了,那今日我便只带你大姐和三妹进宫,你在家里且好生养着吧。”
永安县主刚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女儿抓住了。
楚娇撑起了半个身子,眼巴巴望着县主,“母亲,您给我请太医了吗?”
县主失笑,“你这一点小毛小病的,请什么太医啊?府里就有大夫,我已经差韩大夫过来了,开几剂药喝了就能好了。”
楚娇的小手紧抓着县主的手臂不放,“母亲,我觉得浑身都像火球一样烫。”
她可怜兮兮说道,“我都病得那么严重了,母亲您就不能帮我请个太医回来看看吗?最好,是上官太医,他医术高超,尤其擅长治疗风寒,正好对我这病症。”
县主一愣,太医院还有姓上官的太医吗?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不过女儿难得提要求,她宠女如命,自然还是答应了,“行,帮你请太医成了吧?”
时辰不早,不得不要离开了。
永安县主撩着裙摆快步离开,直到快要出晴岚院的门,还能听到耳边响着女儿的呼喊,“母亲,一定要请上官太医!”
第7章 怀春
上官曜年后刚通过太医院的选拔,上月底才正式成了太医院挂牌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
虽然他是太医院首座秦如风的义子,习得了秦太医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但在这皇宫里,却没有资格给什么重要人物看诊。
挂牌十来天了,他也就给长秀宫的小太监看了一回烫伤。
长秀宫没有主位,偏殿住的是年老色衰的虞美人,无子又无宠,平时门庭冷落,等同于冷宫了。
烫伤的小太监伤情不重,却还是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周太医为什么不来?我这样不会留疤吧?”
上官曜自然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周太医如今只给各位主子娘娘看病……”
这长秀宫的请医,又不是虞美人病了,整个太医院,恐怕也只有他才会过来看一看。
但这会,慧慈太后宫里的朱姑姑却亲自来请,要他去一趟镇国将军府,给着凉发热着的楚二小姐看病。
朱姑姑一脸郑重,“这是安阳大长公主的吩咐,还请上官太医早去早回。”
上官曜心里有些讶异。
楚二小姐?
入太医院之前,义父给连他一份名单让他记熟,除了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们,还有皇亲国戚和世家勋贵的名号。
他知道楚二小姐是谁。
按理说,这样的身份请太医,起码也得是周太医那样的级别了,怎么会……
不过,有病人看,总比待在这里无聊要好。
上官曜不卑不亢地应下,理了理药箱,便领着药童黄芪出了宫。
镇国将军府。
楚娇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但却还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府里韩大夫的看诊。
话,还是说得挺好听的,“不过只是偶感风寒,这么小的病症,怎么好劳烦韩爷爷您呢?我叫丫头们帮我用冰块敷额头,再多喝点热水就好啦,韩爷爷还请回去吧!”
韩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是老将军从前战场上的军医,因为伤了腿就从前线上下来,在这府里养老的同时,也给家里人看看病。
这小丫头是个没良心的。
别看一口一声韩爷爷叫得甜,但他老头子都听说了,人家不让他看病,压根不是怕劳烦他,而是眼巴巴地等着宫里头的太医来呢!
韩大夫年轻时也是抛头颅洒热血过的,牛脾气上来,还偏不走了。
老爷子抱着药箱在门口坐下,“二小姐门前的太阳真好,老朽反正也没事干,就坐在这里晒晒腿!”
他还故意笑嘻嘻地冲着楚娇摆手,“二小姐还发着热呢,可不要再撑起来看着我了,怪累人的!您多喝热水,老朽自便。”
楚娇气得不行。
要不是这会儿真烧得浑身瘫软,她都恨不得将自己的枕头丢过去了。
她出生后,自家祖父就一直镇守边疆,十五年了,这统共也就只见过一两回吧!
倒是韩大夫,自从十年前老腿受了伤卸甲归田后,就一直住在将军府。
他没有孩子,将她当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疼爱,她也喜欢这个有趣的小老头,亲切地喊着他韩爷爷。
嗨,这老头!
楚娇顿觉委屈。
她平日里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就忍心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横插一档,来坏她的事呢?
上官曜进到晴岚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面。
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爷爷,抱着药箱坐在小椅子上,背靠着大门正仰天长叹,“哎哟哟,这天真好!哎哟哟,这小伙哪是真俊!
屋子里传来少女略显嘶哑的嗓音,“韩老头,你够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啊,赶紧麻溜地走!要不然等我好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声音虽然有些疲累,但还是中气十足的。
他隔得老远都被那强悍的气势给震到了。
不过,上官曜还是很淡定。
他眼观鼻鼻观心,便将所有的声音都拒之耳外了,反正他只是来看诊,病人的私事与他何干?
上官曜跟白胡子老头轻轻作揖,算是问好,态度还挺谦恭。
对方抱着药箱,想来也是同行,看情形还和楚二小姐很熟,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镇国将军府上的韩大夫吧。
他曾听义父提起过一嘴,说当今天下论刀伤枪伤箭伤,最好的大夫应该是镇国大将军的军医韩珲。
术业有专攻,可能是楚二小姐的病有些棘手,韩大夫对此不擅长吧!
老头也冲他笑,然后拔着喉咙喊道,“宫里头的俊俏太医到了!”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动静,很快就又安静了。
碧桃从里头出来,轻轻地对着司徒曜福了福身,“司徒太医好,我家小姐请您进去。”
楚二小姐的闺房有些不一般。
寻常的贵女都将屋子布置得或华贵富丽或温馨雅致,也有将门虎女的卧房像男子一样摆放了许多刀枪剑戟,这都是有的。
但楚二小姐的闺房就只有两个字:任性。
床架子是皮制的,整个地将榻包裹住,下陷式地将床上的人围住,翻一百二十个身也不会掉出去。
床头就摆了一个高高的大吊椅,铁打的骨,也包了一层皮外衣。
窗前垫高了一块地,两排大书架,随地置放了两个布艺的圆垫子。
舒适不舒适的,上官曜不知道,但看起来可不怎么美观。
他低眉敛住眼底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在下太医院司徒曜,奉安阳大长公主之命前来为楚二小姐诊脉。”
榻上的女子直挺挺地躺着,好半天才气若游丝地说道,“有……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