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焰
“你管我婵儿嫁给谁作甚?”
他压住火气:“这就奇了,不嫁给楚家,难道还能嫁给你不成?”
沈放谦逊的笑笑:“那倒也成。”
姜平轩:……
他终于怒了:“公子慎言,既然沈公子知道犬子是在下安排出走的,自然也知道我要把小女嫁给楚家的初衷。除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其他条件,你挑一个,但凡能做到,我绝不推辞。”
他郑重警告道:“另外,小女是待嫁之身,沈公子请自重,女子闺房请勿再入,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沈放来之前,偶然有一次听到过几个老兵闲聊。
那几个老兵都是平常百姓出身,身上烟火气很重,热热闹闹的,说起他们当日上门见岳父岳母第一面的时候,都很有故事。
沈放听下来,就是岳父关难过。
每个岳父看要娶走女儿的男人,都横竖不顺眼。
这会儿沈放心里暗下了判断。
这关确实不太好过。
他这岳父瞅着就看自己不太顺眼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不要操之过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她身上跟别人的婚约解除了再说。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放心态放平稳了,道:“姜丞相勿动怒,你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明白,是想要保全她。”
姜平轩勉勉强强维持了表面的平静:“既然沈公子知道,那这件事就切勿再提,否则我可要送客了。”
沈放道:“但姜丞相弄错了,这不是保全她的方式,而是把她推向新火坑。”
姜平轩冷然道:“怎么说?”
沈放道:“丞相可知,当初太子命你去江县镇压灾民,你拒绝了,这个任务又落到了谁头上?”
姜平轩冷笑:“你不必诓我,我知道最后是杨乐领了命。”
沈放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丞相可知,杨乐领命后,最后真正去的是谁?”
姜平轩怔愣了一下。
沈放看着他的反应,慢慢地点他:“正如丞相此时心中所想,最后带人去镇压灾民,打死了上千人的,正是楚青的父亲。”
“而他,早就是太子的鹰爪了。”
姜平轩的动作顿住了。
这几年,圣上不理朝政,太子半当政,姜平轩才逐渐察觉到,自己之前似乎被太子的假象骗了。
太子未曾当政的时候,做出一副勤勉的明君胚子模样,可是那玉玺一半落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露出真面目。
狰狞又贪婪。
姜平轩不敢想象,未来国家交到他手里,会是什么光景。
直到江县事件发生。
促成圣上终于开了御口下令赈灾的老臣中,就有他一个。
太子接了命,姜平轩还很高兴,觉得太子终于也显露出仁慈的一面了。
未成想,太子昧下了所有的赈灾钱款,又把那江县县令羁押起来,说是他贪污灾款,以死罪论处。
当时太子做这些,都瞒过了他,他虽然隐约知道有什么不妥,却也还没有太过怀疑太子。
毕竟,太子再怎么贪婪,也不可能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吧?
然而,前几个月,跟着私服寻访的时候,太子在醉酒的时候,说出了真相。
第二日,太子醒过酒来,知道自己吐露了事情,干脆也不遮掩了,直接跟姜平轩说,江县闹得太凶,一直暴动,让他去镇压。
姜平轩不愿做这种事,拒绝了。
他知道太子那人睚眦必报,他这个拒绝,已经得罪了太子。
果然,之后太子对他更好了。
他教了太子这么多年,太清楚他这一手了,他对打算下死手的重臣,就先是格外温和格外友善,瓦解对方的警惕。
更让他担忧的是,太子开始频繁的问起姜云庭,终于在有一天,说想让他入宫陪伴自己。
那一天,滴酒不沾的姜平轩,借着夜里群臣饮酒聚欢的由头,喝到吐不出一点东西来。
所有人都散去后,他独自在客栈里,老泪纵横。
他知道,姜家不保了。
姜云庭和姜凉蝉这两个孩子,也保不住了。
太子对他的怒意太重了,连他两个孩子的命也得要。
进退都是绝路。
进,是一家老小的命。
退,是一县贫苦百姓的命。
他对着列祖列宗磕了头,遥遥对着家的方向,流了一晚上泪。
回家第二日,他关上门跟夫人坦白,给她休书,让她离开姜家。
一向贤淑平和的夫人,这次却温柔而刚烈。
“我与夫君一生举案齐眉,唯独这一刻,夫君在我心里最是顶天立地。我们夫妻一体,我既与你荣辱与共,就愿跟你生死共担。这休书,你不必给,我不必要,黄泉路上,我与你一起,你不会独自走。”
他与夫人商量许久,最后决定,把两个孩子送出去。
姜凉蝉提前婚期,嫁入楚家,以楚家妇的身份过活,就不必跟着姜家一起受难。
姜云庭安置到他相熟的将军门下,提前带到边关,到时候安排他在军中趁乱消失,以后改名换姓,远离太子的视线。
那天,姜云庭正好撞破了他们在内室商量,只是好在那孩子心大,也没多在意,轻易就被打发走了。
他走之后,夫人站在窗后,看着云庭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哭得不能自已。
这一生,见一面,少一面。
他们为道义死,为夫妻情分死,都死得其所。
惟愿两个孩子,平平安安。
第58章
姜凉蝉闲的都要吐泡泡了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趴在窗户前看, 正好看到走到她窗下, 抬手准备敲窗的沈放。
沈放也没料到她正好出现,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 对她勾了勾食指:“出来。”
姜凉蝉捂住心口。
他这种姿色,最好不要做这类招人的动作。
不然就是性感男妖,在线索命。
姜凉蝉决定矜持一下。
沈放站在窗下, 对她眨了眨眼,笑着问:“带你出去,来不来?”
大概是自己色迷心窍,姜凉蝉怎么看都觉得, 他的笑容就像故意在魅惑自己一样。
姜凉蝉决定, 今日份的矜持就到此为止了。
她用力对着窗外的沈放挥了挥手:“等我一会,马上来。”
等到姜凉蝉从窗边消失,沈放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福伯慢慢走到他身后, 道:“沈公子,容老朽提醒,刚才老爷已经交代过了,在您完成老爷交代的任务之前,要始终离小姐两步之外,对她微笑时不能露出超过六颗牙齿, 笑时两边嘴角要平齐端庄,不能做任何疑似不雅、挑逗等动作,一次性说话不能说过五句, 不能单独相处超过一句话的时间,请您谨记。”
沈放:“……您真是辛苦了。”
福伯坦然受了:“老朽职责所在,不辛苦,沈公子不必客气。”
姜凉蝉在要不要洗头之间抉择了一会,最终觉得时间紧张,还是算了,换身衣服就好。
她奔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沈放,站在门边笑起来。
这是她最近对着铜镜练习了许久的微笑。
很美,很灿烂。
沈放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笑。
笑容刚展露到最灿烂的时候,两个人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苍老的头。
福伯对上姜凉蝉疑惑的视线,眼神无情,声音平平:“小姐,请就站在那里,不要往前。”
他又转头对沈放:“沈公子,请后退一步。”
姜凉蝉:?????
沈放摊摊手,无奈的退后一步,道:“走吧,我带你去见画扇。”
三个人排着队,以沈放在前,他两步后是福伯,福伯两步后是姜凉蝉的诡异队形,向姜府门外出发。
姜凉蝉感觉连灵魂的缝隙里都写着问号。
这是一个什么诡异的阵法吗?
还是说福伯现在对沈放有一些特别的兴趣?
沈放见父亲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不可描述的事情?
好在这诡异阵法没有持续多久,刚到门口,就有人急匆匆的跑来找福伯:“老爷有急事找您。”
三个人停下脚步。
福伯看了看沈放,想了一下,断然道:“既然老爷有事相召,老朽不能奉陪了。”
姜凉蝉期待的看着福伯,等着他下一句说让他们自己去。
福伯接着道:“那小姐和沈公子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