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这一点绮年也猜想过:“听说这两人熬刑不过死在狱中了?”
“是被人灭口。”赵燕恒淡淡道,“天牢之中行刑者皆是老手,鲜少有刑讯过重而致死之人。外戚所以可畏,在于其意图控主,更在于其只虑私利,不恤民生。若真由三皇子继位,则国必姓郑,而天下必以郑氏之直为直,以郑氏之曲为曲了。更不必说长次二位皇子――必无生理。”
绮年苦笑:“世子,我可以不听了么?”我是良民啊,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这辈子又活了近十年,就数这些争位的最可怕了。那都不是一个一个的死,而是一批一批的死啊!
“是我言语唐突了。”赵燕恒居然微微露出点歉意来,“姑娘家本不应听这些的。在下只能保证,今次之后,再也不会来劳烦姑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绮年只好摆摆手:“世子也是一片为国之心,民女略尽绵力,既非私惠,何谈相报呢。”
“对了,听说姑娘如今所做的布料生意,乃是自成都华丝坊入货?”赵燕恒已经要起身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是。”绮年疑惑地看他一眼,“华丝坊怎样了?”
“也并不怎样。”赵燕恒微微蹙眉,“只是这家丝坊蹿起甚快,如今生意已然铺得不小。姑娘可知道其东家是何等样人?”
绮年摇头:“这却不知。我所进货乃是从前有相熟丝坊入了华丝坊之下,我只从这家丝坊入货,连华丝坊本家亦并不多打交道的。”
赵燕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生得俊秀,微微蹙眉时居然有种别样风神,绮年看得晃了晃眼,暗想长得好真是会加分,倘若他长得歪瓜裂枣,没准儿自己早躲远了,就算非帮他做事不可,也不会跟他七扯八扯说这么多。
赵燕恒并不知绮年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入宝山不可空手回,姑娘这里既然有好料子,我也带些回去,免得又被人说是不买料子的公子。”
绮年大窘,原来香铃儿的话已经被他听见了:“小婢无知,亦不懂识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世子切勿与她一般见识。”
赵燕恒笑起来:“在下当真是要买些料子的。近来华丝坊的新样衣料已然风行,竟将江南与京城几家老号的风头都抢了去。闻听恒山伯府都特地向华丝坊订了新样的衣料献与郑贵妃与太后,今年宫中年节,宫妃们都想着看看郑贵妃要如何妆扮呢。”
也就是说,郑贵妃就是那领导潮流的时尚达人了?绮年暗地里吐了个槽,随口问道:“恩科秋闱,不知金公子可曾应考?”
赵燕恒嘴角露出笑意:“已中了武举人。”
“那真是恭喜了,明春恩科再中了进士,就可大登科后小登科了。”
“这倒不能。以国廷的武艺,还是再磨练摔打两年再参加春闱为好。毕竟他年纪还轻,且武举与文举不同,不中事小,伤身事大。”
“世子与金公子是好友?”绮年忍不住要问。不说你能进人家内宅,就说你这口气吧,跟金国廷是你儿子似的。
赵燕恒笑了:“说来,国廷于我如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嚯,这叫如弟呀?这不是如子么?
“先外祖吕氏,与显国公通家相交。”原来是爷爷辈就开始的交情了。
“说来国廷能得佳妇,也要谢周姑娘慷慨相助。”赵燕恒眼里泛起一丝微带捉狭的笑意。
绮年却笑不大出来。衍圣公幼女,倒真是佳妇,只可怜了许茂云。
赵燕恒敏锐地看了她一眼:“周姑娘似乎有些不悦?”
绮年吓一跳:“岂有此理,我正要恭喜金公子。”
赵燕恒瞧了她片刻,仿佛了然了什么,缓缓道:“人生世上,身不由己之事甚多,非只婚姻一项而已。”
绮年情不自禁地就嘴快了一下:“金公子毕竟是得获佳妇了不是么?”说完就后悔了,说这个做啥呢?
赵燕恒却敛起了笑容,缓缓道:“红颜知己,举案齐眉,也并非只是女子所愿。”
绮年微微撇了撇嘴,低声说:“三妻四妾,又不知是谁所为了。”
赵燕恒苦笑:“据我所知,韩大人就不曾纳妾,可见并非是男子便有齐人之心。”
绮年叹口气:“可是韩伯母却得了妒嫉之名。”在成都的时候,衙门里就有官员家的女眷说韩太太是妒妇,不许丈夫纳妾,“明明女子皆愿如此,却偏偏还要相互攻讦,真是奇哉怪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赵燕恒一笑:“也不过是妒羡之心罢。不过,亦有当真情愿为夫纳妾的……”想起金家大奶奶,不觉苦笑。
绮年猛然惊觉这话题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跑到南太平洋去了。自己一个未嫁的姑娘,跟外男说话都该低着头红着脸才对,如今不但批评起金国廷的亲事,居然连什么纳妾的话都说得头头是道,这要是从前吴氏还在,非吓着不可,就是李氏这样通情达理的,听见了估计也要训自己一顿了,果然是言多必失!
赵燕恒也突然发现自己的话实在不宜与姑娘家说,干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我那庶妹燕好比周姑娘略小一岁,平日里也爱青绿之色,可否请周姑娘推荐几款衣料?”
绮年暗中松了口气,叫如鹃把衣料拿出来,认认真真给赵燕恒推荐了几匹较为贵重的蜀锦。从几回见过赵燕好她便看出来了,秦王妃愿意让庶女跟自己的女儿用相近的颜色,以示一视同仁,可是衣料的贵重程度上却是要分出来,以示身份不同。她推荐的这几匹料子,颜色虽好,质地却不是最贵重的,赵燕好怎么也算是郡王之女,穿了也不会太显眼。
她认真地推荐,赵燕恒就认真地挑选,似乎两人都把刚才的话题忘记了,倒真像是老板和顾客了……
第71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
绮年带着几匹精挑细选的料子去了韩家。韩太太正为韩兆的亲事收拾房子,忙得不可开交,听绮年说这些料子是李氏送的,不由得拿眼看了绮年一眼,找个借口打发了韩嫣,这才板着脸说:“你这丫头,倒会跟伯母耍心眼儿了?”
绮年嬉皮笑脸地贴着韩太太坐下来:“还是伯母慧眼如炬,明察秋毫……”韩太太为人爽利,跟小辈们也并不端着身份,便是从前冷玉如那个矫情脾气,在韩太太面前也算是放得开的。
韩太太没忍住,嗤地一声就笑了,在绮年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这顽皮丫头,看着规矩,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说罢,究竟什么事?”
绮年笑嘻嘻地搂住韩太太一条手臂:“伯母如此英明,哪还有不知道的?我舅母满心想着自己来提的,又怕伯母还在生气不好看相,所以叫我先来投石问路呢。”
韩太太其实并非是记恨吴家:“你韩大哥也说了,吴大人真是爱才之人,从前之事既已过去,还说它做甚!只是,吴家公子究竟如何,你韩伯父也不知道呢。”
绮年一听就乐了,有门啊!
“舅舅对表哥教养甚严,去年中了进士后,舅舅本叫表哥扎实读上三年书再考进士,不过明年恩科春闱要让表哥下场,想必是有些把握了。吴家门风也是清白的,表哥也是个规矩人,房里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并没有……”
“这孩子!”韩太太轻轻推了绮年一把,心里已经明白了,就是说吴家二公子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的。
韩太太自己有福气,丈夫一辈子不曾纳妾,自然想着女儿将来也能免了受姨娘的气,但心里也明白,这样的男子难求,尤其是门户高些的,纳妾或有通房几乎是顺理成章之事,即如吴若钊这样,官居三品,如今家中只有两个老姨娘,已经要算是难得的了。
所谓嫁人,其实女儿家嫁的不只是丈夫,还有公婆,尤其是婆婆。李氏其人宽厚,有这样的婆婆,媳妇的日子好过得多。且前头有了韩兆议亲不成的事,女儿若是嫁过去,公婆心中多少有些负疚,会待她更好些。韩太太盘算半晌,微微点了头:“待我与你伯父商议商议。”
“也要问问韩姐姐的意思。”绮年赶紧补上一句。虽说这年头盲婚哑嫁已成惯例,但她总还是希望韩嫣自己心里也愿意才好。就如冷玉如,张殊无论如何也是她自己选的,心里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日子才能过得好。
韩太太倒笑起来:“你这丫头,当真是没规矩了……”顺手替绮年抹了抹鬓边散发,“正月里也该脱孝了吧?及笄的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吴夫人可有替你——”这话不好问姑娘自己,可是绮年父母双亡,这亲事就得舅母张罗,韩太太又不能去问问李氏。
绮年低头做羞涩状:“也有提过。舅母是个厚道人,只是伯母也知道,我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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