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恒山伯夫人叹了口气:“回去与你父亲商量了再说吧。”她心里明白,恒山伯府这样的人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恒山伯想要拉拢镇守西北的张大将军,才要将唯一的嫡女嫁过去。这事虽未下定,但恒山伯早已与张大将军有口头之约,若是因着张殊面上的疤痕便拒了这门亲事,外人不知,于张大将军处却是必有得罪的。她再宠爱女儿,也不敢就作主说不要嫁了。
郑瑾心里也明白,憋着一口气起身,眼角余光扫到后面的冷玉如,心中一动,暗暗地打起主意来。
恒山伯夫人这边离开,魏侧妃也上完了香,扶着丫鬟的手进了清静禅院坐下。赵燕好也是难得出来,与肖侧妃商议去后山走走,被肖侧妃轻轻斥了一句:“今日才有盗匪假扮僧人之事,你倒大胆。”
赵燕好吐了吐舌头,只好坐下。魏侧妃略一沉吟,问道:“燕好,今日那两个姑娘,你都识得?”
赵燕好连忙站起来:“前些日子大长公主笀宴上曾见过的。冷姐姐是恒山伯府的远亲,周姐姐是吴侍郎的外甥女儿。她们从前都住在成都,是旧识了。”
“吴侍郎的外甥女?”魏侧妃沉吟着,“既只是外甥女,又旧日住在成都,如今为何来了京城?是她父亲迁官入京的么?”
赵燕好迟疑道:“似乎周姐姐是父母双亡的……”
魏侧妃眉头一皱,眼色顿时冷了。歇息片刻之后,赵燕和自外进来:“母妃可歇息好了?今日大明寺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府吧。”
魏侧妃点了点头,走到山下上马车时忽道:“和儿上车来,我有话问你。”
赵燕和应了一声,掀了帘子上车:“母妃有什么事要跟儿子说的?”
魏侧妃轻咳了一声,见身边的贴身丫鬟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方道:“今日那位周家姑娘,你们可是识得?”
赵燕和点了点头:“儿子去成都办差的时候识得的……”简单几句话将江岸之上绮年被劫持之事讲了,“周姑娘不似那等闺阁女子,遇事颇有智勇。”
魏侧妃听到儿子语带赞赏,两道画得极精致的眉不由自主地一皱:“不知周姑娘的父亲是何官职?”
“她——”赵燕和犹豫了一下,“父母双亡,如今住在吴侍郎家中。”内卫的手段不是吹的,绮年在西山寺遇袭之后,家里就被查了个底儿掉,恐怕连家中有几只耗子也瞒不过去。
魏侧妃微微叹了口气,缓声道:“和
儿,母亲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侧妃的身份,连累了你和燕如。”
赵燕和吃了一惊:“母亲怎说这话?”
“唉——”魏侧妃又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马车上绣着折枝梅花的窗帘,“王爷天潢贵胄,母亲不过是个婢女出身,若不是有了你,这辈子怕也只是个侍妾而已。前王妃虽不得王爷欢心,却是将军之女。当时吕家在显国公麾下征战,军功累累,王爷纵再不喜欢,老王爷却硬是做主为他聘了吕氏为正妃。如今的王妃虽则是王爷自己挑的,却也因着她的母亲是大长公主,若非如此,即使是继室,老王爷也断不容什么身份低微之人嫁入王府的。”
“母亲说这些做什么?”赵燕和自也知道魏侧妃在王府中过活不易。当年昀郡王违背心意娶了父母定下的吕氏,老郡王为补偿儿子,便将老王妃身边的魏氏赐给他做侍妾。魏氏婢女出身,如今能做到侧妃,其艰辛可想而知,“如今儿子也不算不肖,妹妹也结了好亲事,母亲该享福了。”
魏侧妃半是欣慰半是惆怅地看了儿子一眼:“可是你的亲事,至今尚未定下来,母亲怎能放心呢?”
赵燕和脸上一红:“母亲——大丈夫只患事业不立,何患无家。何况,大哥还未定下亲事,父亲也不会让儿子越过兄长的。”虽然吕王妃所生的长子赵燕恒并不那么得昀郡王的宠爱,但王府之中,嫡庶有别,长幼有序,除了女儿不能留得太久之外,儿子们都要按着顺序来定亲事的。
魏侧妃冷笑了一下:“世子的亲事,王妃自然不着急。不过,三公子明年就十五了,看着吧,世子的亲事也要筹办起来了,否则,岂不是耽搁了三公子么?”
赵燕和没有说话,秦王妃是他的嫡母,又是昀郡王最心爱之人,容不得他背后议论。魏侧妃也不多谈秦王妃,只道:“世子的亲事,从四年前就开始在挑选了,只是至今都未有定论,你可知是为什么?”
“兄长的身子——”昀郡王世子是个病秧子,这人人皆知,还有他房中人太多,风流名声在外,一般配得上郡王世子的姑娘都并不愿嫁给他,何况又有今年选秀,挑走了相当一部分姑娘。
魏侧妃摇了摇头,隐下部分真相,只道:“若王爷愿让世子娶个出身低微些的世子妃,多少个也娶到了。”
“兄长是郡王世子,世子妃出身自然要——”
“是啊。”魏侧妃淡淡一笑,“王爷拖延了这许久,都不肯随便择一位世子妃。世子尚且如此,何况你我母子呢?所以母亲最遗憾之事,便是将你生为庶子。”
赵燕和急忙道:“母亲何出此言。儿子是郡王之子,便是庶子又如何?”
魏侧妃深深叹了口气,慈爱地看着儿子:“王爷有三个儿子,只你是庶出,母亲身份又卑微,即使王爷肯扶持于你,也是不足。”
赵燕和眉头皱了起来:“儿子并不必父亲特意扶持!”
“是的,母亲知道你素来努力,处处都比世子强,若你是嫡出,世子之位合该是你的。”
“母亲!”赵燕和微微提高声音,“以后切莫再说这话了。”
魏侧妃自失地一笑:“是,倒是母亲糊涂了。只是和儿,母亲说了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将来的妻子,必得出身高些。母亲知你不屑于受人恩惠,但若岳家出色,对你却是一大助力。母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看着你出人头地,这婚姻大事,你万不可自作主张。”
“母亲今日怎的忽然说起了这些?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岂有儿子自作主张的道理?”
魏侧妃十分欣慰:“母亲知你是懂事的。只是你虽无心,只怕有些意图攀龙附凤的女子会……总之,亲事未定之前你必得守礼,若似世子那般,尚未娶妻房中便有了侍妾,高门大户的女儿哪个愿意嫁呢?待你定了一门好亲事,若再有喜欢的人,纳了便是。”
赵燕和微有些尴尬:“母亲——”
魏侧妃笑了一笑:“世子未娶,你虽不能娶,这亲事却得先张罗起来。母亲过几日就去求王爷,先为你物色。若——若那位周姑娘你也喜欢,瞧着她年纪也不大,过些年你娶了妻,母亲为你去求她,纳做妾室便是。”
赵燕和吓了一跳:“母亲,儿子并没有纳周姑娘的意思。”虽说他对周绮年印象颇深,觉得此女不似京城中那些低眉垂目,声如蚊蚋的闺阁女子,但若说到纳了她——他还真不曾有过这种想法。
魏侧妃闻言不由得嗤了一声:“果然!那和儿你日后要离她远些才好。光天化日之下几乎要扑到你身上去——若是吴侍郎的女儿倒也罢了……”只可惜吴侍郎的两个女儿全是庶出。
“母亲——”赵燕和微微皱了皱眉,“你误会周姑娘了。并非她举止失仪,只是此事事涉机密,不宜让外人知晓,所以她才这般举动。此事对儿子大有用处,儿子还该谢她才是。”
魏侧妃心中更是不悦。一个小丫头,竟然就能挑动儿子为她辩护,想必不是个安分的。只是她面上并不显出愠色,反笑了笑:“是么?吴侍郎身为礼部侍郎,外甥女儿也该是知书达礼之人才是,这般,母亲就放心了。只是日后你也还须小心,外人不知,怕要以为你与她有什么首尾的。王爷素来端方,若有心人将此事传扬出去,王爷必然不悦。若吴侍郎因此上门提亲,王爷怕也难以拒绝。”
昀郡王身为皇室宗亲,行事素来谨慎,最不喜落人把柄。肖侧妃不过是个小小商女,能嫁进王府,说来也只因着路遇山匪为昀郡王所救,二人肌肤相触,逾了礼。因着此事,肖侧妃那已经定亲的未婚夫毫不犹豫便退了亲。肖家求上郡王府,老王爷本想打发了,是昀郡王提出要对肖氏负责,这才纳进了府里。肖家不过是商人,吴侍郎却是官身,不但自己颇有前途,更有个侄女做了皇子侧妃,倘若他亲自上门提亲,那周家姑娘虽则是父母双亡,只怕郡王也会答应。毕竟赵燕和不过是庶子,郡王虽还喜欢,婚事上也必不能如嫡子一般看待。端看这些年郡王只忧心世子的婚事,却全未想到赵燕和不过比世子小两岁,也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便知郡王的心思了。
魏侧妃心思百转,想了又想,暗下决心。儿子将来即使娶不到嫡女,也必要在高门之中择妻,日后的路方才更好走些。周家那姑娘,休想纠缠她的儿子!
第44章 假和尚另有乾坤
当日黄昏,周镇抚从宫里出来,溜溜达达进了凌波楼。
凌波楼是京里近些年有名的花楼,二十几年中出了七八位花魁,如今的清倌人胭脂姑娘,年方十六,便已名噪京城。
本来姐儿们在二八年纪就该被梳拢了,偏胭脂姑娘容色清艳,年纪愈长,反而愈是那股冷劲儿勾人心魄。因此老鸨奇货可居,嚷嚷着这梳拢的人由胭脂姑娘自己挑。如此一来,反而愈发引得那些公子哥儿们一掷千金地来捧场。
周镇抚虽不是凌波楼的常客,但这些花楼的大茶壶们对京中勋贵官宦自然都有一本帐记在心里的,见周镇抚打门前过,脚下虽往前走着,眼睛却往凌波楼门里瞟,立刻便琢磨出了他的心思,笑容满面迎上去:“周公子长久不来了,今儿怎么过而不入呢?秀姐儿若知道,可不得伤心死了。”
秀姐儿花名秀云,周镇抚若来个五次,总有两三次点这秀云的牌子,算是老相好了。大茶壶端出秀云的名字,他也就跟着转了个向往凌波楼里走,嘴上不咸不淡道:“秀姐儿这会怕早有客了吧?”
大茶壶一脸谄笑:“哎哟,您这可就冤枉秀姐儿了。她哪回不是盼到您实在不来的时候才上牌子呢?这会儿,正眼巴巴盼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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