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夕拾
大门关上,林母从厨房里探出头,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说当老板的,大过年怎么还这么忙,我看阿深都瘦了一圈,做老板了还不能好好休息,你说做老板有什么意思。”
正在掌勺的林爸倒是看得开:“人家公司正在发展呢!我们去国外,人外国小孩不也玩阿深出的游戏吗?人趁年轻多拼搏拼搏,也挺好。”
“就你有道理,可过年总该休息吧?累坏了怎么办?”林母是看不惯小年轻们这种拼命三郎做法的,“瞧瞧,现在把濛濛也给带坏了,也成了个工作狂。”
“濛濛开心就好,她现在可也是别人叫的林总呢。”
厨房那传来的声音渐渐小了:“你就护着她吧!这孩子也瘦了,你说这夫妻俩,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身体呢?”林母化身十万个为什么,一个问题接一个。
林父每一次都耐心回答:“年轻人,是这样的,那叫什么,拼搏也别留遗憾。”
被殃及池鱼的林濛没生气,她正要关门,眉头忽然一皱。
她小时候贴在柜子上头的Kitty猫挂钩上,挂着诸郁深的大衣和西装外套。
床头排插接出来的充电器上,诸郁深黑色的手机正连在上头。
所以这个人不带手机,不穿外套,是出去谈哪门子生意?
还有,刚刚果然是在装睡吧?
虽然知道诸郁深又犯了“逃避症”,可林濛也不能拆穿,她乖乖地陪着爸妈。
只是到了饭点,诸郁深还不回来,爸妈便让她去问问诸郁深还得要多久才能回来一起吃年夜饭。
林濛看着放在床头的手机,沉默又沉默,只得自己出马,把逃跑的人犯逮捕归案。
……
林濛绷着脸走在前头,诸郁深落在后头,两人走路的声音,渐渐地重合成了一个。
她忽然觉得不对,一回头,往下一看,厉害了!
这诸郁深的脚上,还穿着的是双拖鞋,露出来的皮肤,都有些发红,看上去冻得厉害。
而他身上穿着的,只有一件白色的毛衣,料子虽然看上去厚实,可也遮挡不了所有露出来的皮肤。
诸郁深那张平时总是很高冷的脸,现在狼狈得厉害,被冻得厉害,鼻子和眼周尤其红,就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在冷风里冻得哆嗦。
林濛是好气又好笑,她这一回头,诸郁深立刻也不走了,直接立正,她都怀疑自己如果又要谈事情,诸郁深能干出又跑走的事情。
“你自己不知道冷的?”
他像是被训的小孩,头低着,但是又抵死不接受意见。
“你就这么能跑?一下从家里跑那么远出来,连手机和外套都不晓得带?”
诸郁深沉默了很久,忽然闷闷地应:“……对不起。”
他这句道歉,让林濛一下愣了,咬着唇转过身,气冲冲地走在了前头:“还不走快点?等等冻出病了大冬天去医院还要麻烦爸妈。”
“不会的。”
“行,你说不会就不会。”林濛反正算是了悟了,以前她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诸郁深。
现在……她是可以对全天下温柔,独独对诸郁深温柔不起来。
“对不起。”
行,又对不起,林濛青筋直跳,可下意识地走路越来越快,说是走,就差没直接小跑了。
临要到上楼的门,她让了一步,示意诸郁深先上去,落在后头的她忽然开口:“大过节的,爸妈在,就先好好过,剩下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
“好!”这回诸郁深倒是回答得快了,林濛都能从他口气里听出他昂扬的心情。
她怀疑……不,是一定,恐怕这回春节走了,她又很难抓到诸郁深谈这件事了。
林濛走在后头,步子不紧不慢。
人真是复杂生物,如果是她在网上看到帖子、或是身边好友遇到这种事情。
她一定二话不说,劝分帮找律师一条龙服务。
可在自己身上,就有些焦头烂额了,对她来说,人生至今为止,已经有几乎超过一半的时间是和诸郁深生活在一起。
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包括诸母的离世、林母手术、公司创业、公司第一场官司……
太多了,多到好像把诸郁深的名字剥离开,生命就空了一部分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其实她知道自己只要硬逼着,诸郁深也必须面对离婚,她却做不太到一样。
她需要一点时间,有逃避症的何止是诸郁深呢?
“你怎么不进去?”林濛走到家门口,才发现诸郁深还站在那等她,要知道楼梯的通风程度,比外头还要凉快。
“等你。”
林濛一时失言,示意诸郁深开门。
他临要进去的时候,林濛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的秘书怎么样了?”
“什么秘书?”诸郁深回头看了眼。
“那个新换的温秘书。”
“她被调职了,现在……”诸郁深思索了一会,“我想不起来她在什么地方任职了。”林濛难得有问题问他,他却答不上来,让他很焦虑。
“什么叫想不起来?”林濛忍不住反问,她心里冷笑,总觉得是预料到的事情将要发生。
“对不起。”诸郁深又道歉,“之前她工作犯了错误,我让她到人事报道,做了降职处理,后来我也没有继续确认她在什么岗位工作了,我等等和王秘书确认一下再告诉你。”
林濛看着诸郁深,有些迷茫……她怎么觉得诸郁深好像没骗人?
可是那个小秘书,怎么说调走就调走了?
“王秘书又回来了?”
诸郁深点头:“回来了。”他想了想,又道歉,“对不起,我忘了和你说。”
其实不是忘了……只是他至今还记得温晓芙的不专业态度,对林濛的妄加评论。
他不希望让林濛觉得,他身边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她不好。
她是最好的。
“你们回家了两个人就在门口发呆?”林母实在是看不懂了,她过来一把拉着一个,“快进屋,等等饭菜都要凉了,大过年的,都给我少处理工作。”
“好,这就来。”林濛笑着应妈妈,可走进屋里的脚步很慢。
这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忍不住开始回忆起那场梦境,可不知道为什么,梦境的内容好像忽然变得遥远,有些模糊。
林母其实哪有力气能拉得动一个大男人了,只是诸郁深顺势地跟着她的力气走,他脸上的神情温和到了极点。
被硬压着坐到座位上,坐在这样的位置,对着蒸腾着热气的丰盛饭菜,恍惚间诸郁深想起的,是很久都没有再想起的过去。
在没遇到林濛之前,他的所有年节,都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桌上的菜看上去总是又少又差,坐在对面的母亲脸上全是怨气,她拿着筷子戳着菜,语调越来越高,也变得尖利。
“过年了,你爸都不知道拿钱回来,一个男人连钱都赚不到,天天就会待在家里有什么用?”记忆里诸母眉眼里的恨意还很鲜明,“我当年随便嫁个谁,都不用这么操心,他但凡是个男人,就不会一个月只赚那么丁点钱,连家用都不够。”
那时父亲总是坐在一边,沉默地低着头,夹着菜,畏畏缩缩地说着,吃吧,吃吧,过年呢。不过这声音也没听过几年,后头父母离婚了,每回所谓的年夜饭就成了母亲对父亲的单方面批斗大会。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爸真的是害了我一辈子,我一个女人,把自己当牛使,累死累活的老黄牛,他拍拍屁股走了,连你的赡养费都给不起,这就是男人。”
后来,母亲临要过世的时候,抓着他的手反复地交代:“阿深,濛濛是个好孩子,你没钱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你要混出点样子,让她过上好日子,知道了吗?”
诸郁深眼神里的困惑层层叠起。
妈,可现在日子好起来了,林濛她不想要我了怎么办?
“阿深,我们一起喝杯酒,新的一年全家团圆、吉祥如意!”林父的话打散了诸郁深的阴郁情绪,他抬头举起杯子,笑着将酒直接灌进了肚子里。
他一杯接一杯,胃里也渐渐地暖了起来。
“妈,你身体不好,少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濛濛真唠叨,今天和你们过完年,明天我们就又要去忙了,我们现在这么久回国一次,还真怪受欢迎的。”
林父和林母正在絮絮叨叨地说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她和丈夫从明儿开始,就又要走了,要先回林母老家,去看她的堂亲们;再去参加什么高中同学会、初中同学会;还和H城的朋友约了趁着寒假在他们当地玩……
他坐在桌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觉得这段时间漂泊无依的心,忽然有了安定可以停靠的站点。
诸郁深又想道歉了。
他好像真的做不到放手,哪怕有人告诉他放手了林濛会过得更好也一样。
他真的办不到。
到了晚上,两人当然是要待在一个房间休息的,诸郁深酒醉得厉害,强强看完春晚后,就先进了房门。
林濛进得稍晚一些,她才进屋,就瞧见诸郁深不知何时已经把柜子里压在压缩袋里的被子、毯子拿了出来,铺在地上,此刻正端端正正地躺着,已经进入了梦乡。
难得这么晚睡,林濛也累了,她洗漱完了,便越过地上的障碍物上了床。
只是她没发觉,躺在地上的诸郁深在她呼吸变得绵长的时候,睁开了眼,朝着她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才也进入梦乡。
……
在另一座城市里,有人一夜未睡。
温晓芙坐在床上,头发此刻很凌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狰狞得吓人。
【系统,查询任务失败几率。】
【……正在查询,任务失败几率已达99%,任务即将失败。】
她忍不住拿起枕头,丢到对面的墙上,看着枕头滑落的她,好像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跟着滑落谷底。
温晓芙几近崩溃,她要怎么成功?
“被调离”三个字轻飘飘,看上去好像她还待在林深处,可问题是集团上下,规定严谨、
能通往总裁办公室的直达电梯,是要刷卡上去的,她的卡被收走后,一个小职员根本就没法到上头。
就连停车场,诸郁深和集团高层的车辆也是停在B2层,而普通员工能到的只是B1。
她甚至想过要去堵着诸郁深上下班的路,可问题是她之前由于被调离档案上是有了痕迹的,再被处理两次,就要被开除了。
诸郁深工作很多,日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她如果离开集团,连诸郁深的行程都没渠道了解。
【系统,再度执行入梦功能。】
【……3,2,1……入梦功能已启动,执行目标,林濛。】
不知道等了多久,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执行完毕。】
她的手紧紧地抓在被子上,被用力咬了的唇已经透出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