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这揍,也是悄悄揍的。
明面上看来,是山璞给他爹以及山下县衙牵了线,头人带了些人下山,就来了一次行军,然后就背了两百石盐回来。真是太划算了!头人英明,阿郎厉害!山民们的向心力再次得到了加深。就是那位在山下怄了气的大树老先生,也不能说这一回不划算。只是嘀咕两句:“必有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呢?大家看到实惠了呀!
实际上呢?头人气坏了!他认为儿子对他不够坦诚!并且,认为儿子也不够狡猾。他清楚地意识到,山下人虽然是有诚意的,但是未尝没有包藏一点拉拢他、收为己用的“祸心”。他倒不是很反对啦,反正,他住在山里,也确实需要一些外界的资源的。如果像这回这样的,山下用得到他,只要价钱公平合理,他也不会拒绝这种程度的合作。
说起来,山下那个小娘子,做事也是确实漂亮。头人是真的不介意再合作的,哪怕大树老先生有抵触,头人自认,还是能扛得住这种程度的压力的。
可是!儿子就不行了,比起人家女娃娃,他这个儿子就太呆了。卧槽!你敢瞒着你爹,跟你爹玩儿小心眼儿?必须教训。
于是,在当众笑得十分欣慰地表扬了山璞同学“认得人”,给山里带来了大实惠之后。头人揪起儿子的领子,就暴力地把他拎进房里,房门一关,一顿暴打!
一面打,一面还骂:“你长本事了,出去这几天,学会骗你阿爹了!山下人没教你,你自己倒想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山璞是个实诚孩子呢,卢慎挨打还知道护着脸,他就直挺挺跪着认打。一面挨打,嘴里还要撩闲:“不是学的,我是为了大家好。”
头人更怒了,开始捶他:“好个P!”
山璞被捶得声音都不对了,还在顽强地道:“要是直说了,我怕有人阻挠嘛,到时候事也办不成,阿爹也要为难。”
头人啐道:“呸!你不会悄悄地派人跟我说?我悄悄地派人去啊?”
山璞郁闷地道:“悄得起来么?这么多人,还不如我的借口呢。”
头人老脸一红,他是被大树老先生给赖上了呢,于是打得更用力了。正打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哪个敢打老娘的儿子?!”
头人脚一软,跟儿子跌作一团。山璞开心地道:“阿娘。”
嗯,亲妈救驾来了。山娘长得一点也不雄壮,大大的眼睛,细而长黑的眉毛,跟儿子一样都有一个略尖的下巴,红红的嘴唇,整个人如同一朵艳丽的山茶花。当然,脾气相当地艳丽。头人这个老婆,是整个山上有名的暴力份子,认真干起架来,跟老公胜负在五五之数。通常情况下,头人怕她怕得要死。
嘿嘿傻笑两声:“我这是教他呢。”
“呵呵,你教他揍人呢,还是教他挨揍呢?”
头人差点要说教揍人,然后就很快地发现了这是一个语言陷阱,抹一把汗,软着脚爬起来,还顺手把儿子给拎了下来,弯腰给儿子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山娘道:“他们山下人,一向不痛快。那个甘什么的老头儿,说是好人,却也磨牙难缠。这一个倒是有点意思。”
山璞深知家中的食物链,忍着痛,上来抱他娘的大腿:“是呢是呢。不过甘县令也很好的,他就是……”能力好吧,背景、后台,都不大够,“这个颜县令人也很好,娘子也很和气,小娘子也很好。”
头人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将来是要做头人的,咱们的势力比他们还强,你这般没志气的样子,真是欠打!”
山璞背上犹疼,眼睛带点水光地看着他娘:“阿娘,山下真的挺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个机会哩,这样合适咱们下山的人,可不多,不不不,几乎没有的。”
山娘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小脸,再一把揪开儿子的衣服,一看,就对头人怒吼:“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儿子一扔,她开始揍老公。头人两只耳朵都被拧红了,连他们那个十岁的闺女都被引了过来捂着嘴巴笑:“哎哟,阿爹,你又欺负阿哥被阿娘抓到了。”
头人老羞成怒,叫人来把闺女带出去,山娘一笑:“去,别他们学腌肉去。”小姑娘一嘟嘴,对头人扮了个鬼脸儿:“不长记性哟。”嘲讽完她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留下头人气个半死,哼哼地道:“你长本事了,不但自己想着山下,还要带着大家下山去被欺负?”
山璞有亲娘撑腰,更加放心大胆地说真话:“阿爹要是无心,也不会答应我去读书了。”山娘抚着儿子的背,翻箱倒柜找药油来给他擦,找来找去只找到半瓶,发现不够用,又嫌弃丈夫昨天用得太多。
头人心腹诽:那是你打得太用力了,好吗?!不敢跟老婆顶嘴,头人一张脸憋得铁青,对儿子道:“放P放P!我是让你去学点山下的话,以后省得被骗的,谁叫你说这个的?”
山璞诚恳地道:“阿爹,难道阿爹不觉得他们过得比咱们好么?咱们用的盐、铁,都是山下来的。儿带来的首饰、绸子,阿娘和阿妹都喜欢呢。他们比我们过得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人多,智慧就多。归义的人少,可归义外面,他们的人多得多了。我们总是呆在山上,是没有出路的,与别人差得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还不显,再过几代之后呢?越来比人越差,连谈条件的资格,都要丧失了。不如趁现在,山下郎君人也磊落,与我们交情也好,还好多得一些个宽限。否则……”
头人一摆手:“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好的,咱们现在都有。咱们还有他们那没有的药哩!就如今这样,很好!”
“阿爹难道忘了,先前山下人好的时候,可是直接进山的!难道,咱们还要等到他们再进来吗?那时候,就真的没得谈了。打又打不过,又要过得好些,不如……与他们合同为一体。”
头人再顾不得老婆在场了,跳起来就要揍他!山娘将他拦住了:“行了,他还小,你不会好好说吗?你这小子,山下是好,你看你阿爹拦着你下去了吗?可你也不能……将自己什么都不要了罢?下了山,合同为一体?将什么都交与旁人,还有你什么事儿?还有我们什么事儿?”没了话语权了,你懂吗?
山璞道:“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也下山,山下还垦荒呢,五年都不收税的。到时候,咱们也有人,也穿绸,也住大房,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多好?”又将颜肃之一家夸得各种好,还说,“咱们还是咱们呀。”变的不过是生活方式而已。而且,还不是被暴力掳下山,失去话语权。
山娘不耐烦地道:“你们父子两个,这两年总是为这个争吵,真是讨厌!既然阿郎说山下的人好,那就让我见上一面!收拾收拾,不是还要送他下山吗?一起去看一看!再作定夺。你也别黑着脸了,就算在山上,也不是什么都是你说的算的,老头子的脸色,你也要顾及到一些的。”
老婆说的就是圣旨,头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哼哼地道:“凭什么是我下去见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咦?还长得好啊,那就下去见一见罢。我很久没去山下看热闹了呢。”
头人:“QAQ”
第95章 第一次握手
夫人如此痛快,实在头人意料之外。他这位娘子是个爽快人没错,对于重大事务也挺有发言权也没错,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夫人是一向跟他站一边的。为什么为一回却站在臭小子这一边了?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揍儿子手太重,激起老婆的义愤了吧?
想也不可能啊!
她只是想调和一下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矛盾而已。山璞也不傻,没少找他娘拉票。山娘能嫁这么个丈夫,自然也不会太弱,此女日常有千人战队,老公不得不接受其家暴,不然就不是家庭矛盾,得改成双方对阵了= =。
山娘一向是站在丈夫这一边的,一是因为固定思维,山民跟山下人,确实有着历史上的许多矛盾,而且生活习惯上也有很大不同;二也是因为儿子年纪小。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朋友,说出来的话,你更相信谁一点呢?当然是年长的那一个。
直到近年来,儿子年纪渐长,又下山读书,山娘也不能免俗地要多听一听儿子的看法了。毫无疑问的,山璞的想法影响了他的母亲。尤其山璞的语气相当诚恳,且用了比较亲近的人,比如他乳母一家的情况,来做一个举例,让他母亲不得不去考虑一下“让大家过得更好一点”这个命题。不得不说,这件事情思考起来还是挺带感的。
山璞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反正,这么封闭是不太行。
山娘本身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子,年轻时还喜欢往山跑。当时山下生活自然也是清苦的,可是县城还是比山上热闹,她也挺喜欢的。
当然,她并没有被儿子给安利住——毕竟生活阅历在那儿摆着。所以她问山璞“将什么都交与旁人,还有你什么事儿?还有我们什么事儿?”真是一针见血。
而山璞答“咱们还是咱们”,这才让山娘产生了考查的兴趣。如果只是改变衣食习惯之类的,山娘一点也不介意。本来就是嘛,怎么过着舒坦怎么来呗。况且她也觉得山下的衣服首饰很好看,山下的饮食也不错,调料也很好。山下的屋子、卧榻、帐子、被褥令人舒适,山下的胭脂各类繁多,惹人喜爱。刺绣的工艺也比山上好很多,还有许多山上无法见到的珍惜。
山娘的房里到现在还摆着一个螺钿的铜镜,还是年轻的时候,头人送给她的,她一直小心地保养,用到现在。
山下的物种也丰富,天地也宽广。
当山娘对儿子表示出一定程度上的赞同之后,头人也沉默了。想了半天,还是吭哧道:“我只怕隔得远了,彼此好相处,一旦离得近了,又要生出事来,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