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气氛才显得活跃了一些。
卢慎道:“湓郡离扬州府既远,扬州如今大乱,交还给扬州,不过是再乱一场而已。到时候,还是百姓受苦,不若使君多操些心,将湓郡治理好,上无愧于朝廷、下无愧于百姓。”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吞了湓郡了。
白兴作为一个以“专职装神棍”为职业的斯文人,却忽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狠刷了一下存在感。他很直白地问道:“拿下湓郡之后,逃亡豪强之田产,是否归还?”
卢慎的脸颊跳了一下,他舅殷家,正是逃亡过来的小士族。到了昂州来,又分了田地,如果湓郡拿下来了,他再索要原本的土地,手上必然是有田契一类的,那又当如何?昂州的土地,是人家组织奴婢部曲开垦的,又缴税(虽然享受一定优惠),也没理由收回呀。
颜神佑被这个问题拉回了注意力,张口道:“你们猜,他们手里的田契与先前占的田亩是不是一样的?”
颜肃之笑了:“正可清了隐田,余下的,他们愿意缴税种田,自然也是依他们的。”
丁号跟着笑了起来:“是极,是极!再者,当限田!不许买良为贱。无主之地,州府当主持授田与民。”
世家有特权不假,但是再大的特权也是有个限制的,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不受约束。对于世家来说,根据其级别的高低,免税田的数额是不等的。超过的,自然不能享受优待。国家也不希望看到兼并,没有一个朝廷是鼓励兼并的。兼并酷烈,只是因为到后来管不了而已。
想要回原来的田?也行,拿出你在官方登记的资料来,接着档案拿回原有的田。兼并的隐田?那就不好意思了,收回来,官府发给百姓耕种。
这种变样的打土豪分田地,在不少世家受到冲击的战乱时期,由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来做,并不很困难。
湓郡这个地方,义军来了,扫一遍。颜肃之上一回去救援,又清了一回。颜肃之撤退,新的义军又来犁了一遍。大些的人家都跑了,小些的都死了。十分适合推广授田。
便是卢慎,听了这样的安排,也觉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的。既这下这么个策略,便各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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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散会后奔回自己的书房,开始写计划书。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发现,搞妇女解放运动,是真的不容易。对她来说,掀翻御史台是份轻松的工作,砍遍海贼也毫无压力,做这两件事情,她身后有一大堆的支持者。
但是眼下这事儿……原本的支持者倒是绝大部分会成为反对者,哪怕不反对,也不会很支持了。
丁琳见她扶额叹气,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荆州不好弄?”
颜神佑道:“荆州并不难搞,打就是了。”荆州反而比湓郡好弄,荆州上层,皆可以扣一个“从逆”的帽子,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丁琳道:“那还有什么事儿能难到你?”
颜神佑道:“我今天又跟阿爹他们说了,阿爹领兵外出时,我当镇守昂州,人手不足用,我……还是要招女官来。”
丁琳先是一喜,继而皱眉道:“就怕她们依旧放不开手脚,不肯出来做事。”
颜神佑敲敲桌子:“不肯的,也不必很去求她们。州府诸员,多自京城而来,京城的风俗,与昂州大异。我何不用昂州本地仕女?”
丁琳微笑道:“阿婉?”
颜神佑一怔:“不是她。她自有部曲要领着,说不得,用得着征战时,她也要上阵的。”
丁琳道:“我再猜一个——可是金家的小娘子们?”
颜神佑道:“你猜着了一个。”
丁琳笑道:“也是,看她们阿娘那般爽利,这些个孙女儿们,但凡有一个能像她的,也是赚了。”又问颜神佑,女官们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文书是一样,人口越来越多的,造册、归档是一样,又有往来之公文信息。又有后勤辎重,冬天来啦,兵又渐多,冬衣是个大工程,哪怕各家做了再送往前线,也得有人收集。依着我,不如州府出钱,让女工去做,统一了式样,按件发钱。”
丁琳道:“我常听说,但家里有些余财的,都是各家做些衣裳托人捎去。朝廷也发冬衣,却是两、三年不发一件的……”
颜神佑神秘一笑:“这笔钱,对州府来说是不算很少,却也不算很大了。可是,对妇人们来说,却是个机会。”
丁琳是管过家的人,也笑道:“是极,是极。谁手里有钱,谁说话就顶用。”
颜神佑摊开纸来,开始写章程。有女工,那么管理者里顶好有女人。不是说要注意男女大防吗?那就甭让男人来管女人了,女人自己管理。这样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可以进一步锻炼妇女的组织管理能力。
等她写完了稿子,丁琳便讨过来看。看了之后道:“不如自这些女工里选些可用之人来调教,林大娘又何尝正经读过什么书?小娘子给这些人机会,从旁看看哪些可用。这样带出来的人,可靠。”她虽看得开,到底是带了些“时代的局限性”,依旧是从“恩义”、“笼络”的角度来看。然而这个想法却又打开了颜神佑的思路。
原本,在颜神佑看来,百姓更关心吃饭穿衣的问题。是要宣讲一些妇女解放的思想与精神,但是,她精力有限、人手又少,能对农村妇女产生的影响是少之又少。不若跟“明理”的上层社会妇女们多交流,看楚氏、姜氏、丁琳,就很能理解。
经丁琳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是走进误区了。再者,要想让上流社会的小娘子们下乡去宣讲妇女解放,这事儿还是比较难的。哪怕是颜神佑自己,让她跟不识字的农妇讲道理,她愿意了,人家听不听得明白,还是两说呢。如果有一些思想比较开明,又熟知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人去做这件事情,效果就又不同了。
颜神佑赞道:“都说丁先生有学问,我看你的智慧也不小呢。”
丁琳抿嘴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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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里写完了章程,又与丁琳讨论了一阵儿,天色也暗了下来。丁琳便告辞回家了,她虽是来工作的,却也带着个侍女,由侍女伴着,被自家的车夫接了回去。
颜神佑正待拿着章程去给颜肃之看,楚氏那里又派来来寻她。颜神佑将章程往袖子里一塞,跑去见楚氏了。
楚氏自来昂州,便颇不问政事,有意跟颜肃之保持一个彼此都觉得愉快的距离。但是却对颜神佑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自林大娘逝后,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倒是关心颜神佑近来的精神状态。且河间王使者被杀,传首京城,昂州与河间王免不了有一战,楚氏也想通过颜神佑来了解些情况。
颜神佑到了楚氏面前,见颜静媛姐妹俩都不在。问过安之后,便顺口提了一句:“四娘、五娘哪里去了?”
楚氏语气平平地道:“四娘近来有些不舒坦,五娘看她去了。”心下略有不喜,她知道颜静媛这是有些心病,然而一个小娘子,还未出嫁便要动不动病上一场,实在称不上一件好事。
颜神佑道:“昂州本就炎热些,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楚氏道:“她不是个明白人,所谓明白人,不但是懂不懂道理,还在于会不会做事。哪怕看懂了事情,却不能有一个理智的应对,那也称不上明白人。”
颜神佑道:“五娘便很明白,”说着也笑了,“这一母同胞姐妹仨,偏生出三个样子来。”
楚氏道:“说不得,哪个可人疼,便多疼她些罢了。四娘今年及笄,说个老实人家,也便罢了。五娘可要好生安置。”颜静媛今年六月及笄,因父母都不在了,还是楚氏、姜氏等给她张罗的。
颜神佑道:“阿婆做事,从来妥贴的。”
楚氏道:“那你呢?妥贴不妥贴?”
颜神佑道:“我……尽力而已。”
楚氏点头道:“还有呢?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接下来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