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杜黎道:“请小郎君远诸君子。”
颜肃之直觉地道:“不可,”继而解释道,“他怎么能离了人呢?”
杜黎道:“是远,不是离。”
颜肃之秒懂,可以用,但是不能够让六郎被这些人影响得太大,成了牵线木偶。这原本就是颜肃之的教育方略,杜黎能有此见识,颜肃之倒是乐见其成的。不过,杜黎自己抛出来的问题,自己还没有个答案呢。这便轮到颜肃之问他了。
杜黎听了颜肃之再次问他能有什么建议,又将问颜神佑的问题重问了一遍。颜神佑道:“先生既知天下大势,自是合而为一。我自有分寸,岂会因一二事动摇?”
杜黎满意了,他是有封侯拜相之志的,只是势力太弱,需要有个后台。他借着颜神佑见颜肃之,就得帮着颜神佑。人家是父女,光巴着爹没用,还得顾着人家闺女,不能让老板觉得你在利用他闺女。
并且,杜黎完全搞不大明白颜神佑的想法,他本来写了个总纲出来的。但是女部一出,他就把总纲给烧了,因为他吃不准,这到底是想做什么!这才交了份白卷,见颜肃之也没有准备新词。
以不变应万变。
他就怕颜神佑突然抽风了,他跟在后面糊不过来,那他就把自己填坑里了。现在,他倒是放心了。保证是颜神佑下的,以后她再抽风,颜肃之也怪不到杜黎头上去。
颜肃之道:“这便既是近处,又是千秋了?”
杜黎默认了。
颜肃之忽然转了话题,道:“目下州府草创,不如先生可愿为吾舍人,襄助小女留守?”
杜黎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从容拜谢。颜肃之亲自将他送到门口,才转回来跟颜神佑说话。
劈头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颜神佑道:“仔细想来,他说的也是不假,咱们只要稳扎稳打,至少有六成胜算的。”
颜肃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都是我祖宗,别让我太担心行不行?”
颜神佑笑了,对颜肃之道:“我的心思,在女不在权。只是,无权行令,我说什么都没人理,反要将我当异端了。我自认如今做得不差,可……若是打从一开头儿,阿爹便不给我机会,咱们都没有今天。我就是不想以后,有那么一个女人,因为没有我这样的机会,就这么埋没了。”
颜肃之道:“你这样让人头疼的小娘子,满天下也寻不出几个来。”
颜神佑道:“那可未必,只是没人给她们机会罢了。一颗良种,不种下去,却煮熟了,那是发不了芽的。”
颜肃之道:“要是都能发芽,可就乱了套了。”
颜神佑道:“良种多了,不好么?总不能丢了这一线生机,这可比把田扔给野草去疯长来得好。野草再疯,能吃能用?”
颜肃之道:“你这是要毁万世法,而立新法。你以为能做成?”
颜神佑嘲笑道:“不做,怎么知道成不成?这世间早已有女户,我不过是稍作变动而已。这哪是一朝一夕之功呀?年前带六郎往密林那里巡视,你猜我还看到什么了?那里还用着六十年前,前朝的铸钱呢。今上的年号他们都不知道。这倒不是我想立新法,我是为阿爹着想,就怕不早点想办法,阿爹要气胖一圈。”
颜肃之道:“说什么浑话?”
颜神佑道:“我是说真的,翌日事成,阿爹是要把我哪个兄弟过继给三房呢?”
颜肃之:“=囗=!”卧槽!哪个都不想给!侄子们也不给!他会呕死的!
颜神佑耸耸肩膀,道:“瞧,现在就得想了。三房不是还有两个女儿么?这朝廷,每过一阵儿,还能封几个神仙呢,不过是稍稍变动一下外孙承嗣,又能怎么样啊?哪家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肯让女子出来撑场面的?这般乱世,妻离子散,收养个没干系的孩子跟自己姓的都有呢。外孙好歹流着自己的血呢,改个姓儿,不就得了?谁说孩子不能姓母姓啦?”【1】
颜肃之道:“你休要吓我,那与寻常女户还不一样。”
颜神佑道:“我又不用争当什么皇帝,这便没有什么不同。杜黎的意思我明白,只怕许多人也都怕我女生向外?我又不是谁养的狗,一点自己的脑子都没有!我要闹起来,到时候,才是大家一起死。我才不要自己找死,我得留有用之躯,再祸害人间呢。”
颜肃之苦笑道:“你还真敢说,我都不敢说这个话来。”倒也放下心来了,世情若此。不过,如果颜神佑在一定范围内争点活动权,他是并不反对的。并且,他也觉得,有些女人是比男人还厉害的存在,比如他娘,比如他闺女。
人的立场不一样,想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颜肃之此时已将天下视作囊中物,便要想一想:若有一天,男丁断层了,肿么破?不是说死绝了,想来也不至于那样,而是说……不顶事儿了。是要让大权落到大臣手里,还是落到女儿手里?哪怕是落到母后手里,都比给外姓人强!那才是真正的外人呢。
颜肃之道:“三房的事情,姑且不要说出去。”
颜神佑道:“好。想来,这家里就没人乐意把儿子过继给三房吧?”
颜肃之道:“就你懂得多!那个杜黎,看似坦荡,其实深沉,留给你用,你可小心着点儿。”
颜神佑道:“我要傻子干嘛?逗乐么?”
颜肃之道:“你能驾驭得了他最好,还有,六郎你也多上上心,让他明白明白,”又自嘲地一笑,“谁人又真的能管得了千秋万代呢?不过一闭眼的事儿,好啦,你的好事将近,且不要多想这些,咱喜庆点儿,成不?”
颜神佑与父亲基本上把话全说开了,心头也是一松,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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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的定婚仪式隆重而热闹,山璞那里,跟李彦先叙了师徒之谊。山璞郑重备了礼物,往李家拜了师。李彦这边,代他请了霍亥做男方媒人,颜肃之以丁号为女家媒人,双方各携了官媒,交换了定礼、回礼。
礼毕,只待吉日完婚。
颜静媛的订婚,一切依颜神佑的步骤来。卢家先前办过一回喜事,这一回比上一次更是隆重,连卢慎的弟弟都请了假回来,好在春耕已毕,事务不多。真热闹间,卢湛却抽空问了一句:“江氏如何了?”
因他这一问,江氏便从昂州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颜神佑接到舆部的消息的时候,轻轻弹了弹纸条,心道,这卢家,下手也是够利索的。
隐患既除,颜神佑也无心多问江家之事。只静等着吉日一到,便要完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一点点的……慌乱。摸摸胸口,颜神佑轻声道:“难道这就是婚前恐惧症?”
突然有点不想结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阿琴过来汇报:“小娘子,使君请小娘子往前面去。”
颜神佑问道:“现在?”因她要准备结婚,颜肃之回来之后接管了大半的事务,让她多做准备。现在叫她到前面去,那是发生大事了?
颜神佑匆忙往厅事那里去,却见颜肃之面前已经聚了李彦、霍亥、丁号、卢慎、山璞等人了。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霍亥十分难得地、有些愧意地道:“是阿白这个混账!”
原来,霍白也不是光骚扰荆州敌境的,他还做了一件事情——收集名士。有人爱集邮,有人爱集古董,颜神佑喜欢搂钱花钱,霍白到荆州,就喜欢收集名士了。荆州比较太平,又比昂州这样的地方繁华,在此之前,也没怎么打过大仗,也有些山,正适合名士隐居。
如今一仗打过,被两面夹击,霍白还骚扰得人家田都种不下去。名士们坐不住了,见荆州这样不行,悲天悯人之辈便想跟昂州打个商量:我说,咱别这么损行吗?让老百姓吃口太平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