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原来,自从史九、金井栏开始,后有五王逆反,朝廷压不住了,就下令各地士绅自保。姜老郡守倒是有一点本领,本人又有些背景,所辖之地倒是被他硬保下了。套句政治课本的词儿“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是封建割据的经济基础”,同理,即便从大面儿上看来,这次变乱席卷了大半个国家,但是在他们“席卷”的范围之内,还是有许多像姜老郡守,又或者是各家坞堡那样的独立王国。
便是广、昂、荆、扬等地,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济组织的。只是昂州、广州被颜氏父女扫荡得厉害,只剩些宗族聚居的村落,不似其他的地方,那是真的修了坞堡抵抗的。这其中,又是扬州的钉子户最多。
哪家打天下的时候,天下也都是这么个德行。
反正,姜老郡守是在强敌包围之中顽强地扛了过来了,又历尽辛苦,跟京城取得了联系,还得到了当时朝廷的表彰,只可惜,这表扬信也没能寄到他手里,还在半道被截了。
但是姜老郡守始终觉得能扛得到援军的那一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叛军。阮梅坑到了京城,在吃了个闷亏之后,居然不死扛了,与南面的朝廷媾和之后,又跟济阳王达成了谅解。他调转了矛头,开始清理自己内占领地里的钉子户了。
姜郡守这就开始倒霉了。
阮梅这个家伙,能下面跟郁陶这样的老将僵持,颜神佑要坑他,还是靠着开挂。收拾姜郡守这么一个半路出家守城的人,还是比较方便的。只可惜阮梅因为这一路中二得厉害,黑历史太多,士人都不信他,百姓也有点防备他。姜老郡守一点也不肯松气,死守不降。
陆桥使人劝降,告诉姜老郡守,京城已经被他们拿下了,还将抄来的许多大印拓了一份给姜郡守,以证所言不虚。告诉姜老郡守:大势已去,虞家已经没了国运了,投降吧,你原来的老上级统统都降了,现在我家阮老板才是正主儿。你别死撑着什么忠义了,难道不怕天命吗?
姜老郡守倒也硬气,更生生回他一个字——“呸!”更鼓励守城士卒“阮贼谋逆,先叛朝廷,再叛其主,天下岂会为这等反复小人所得?逆贼有何可畏?又有何可敬?若朝堂诸公不肯尽忠,我辈当为天下先。”
可是吧,有的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光有骨气是不行的。城破,姜老郡守自家自缢,堂上鲜血淋漓四个大字——毋伤吾民。
姜老郡守竟不派子孙出城送信,只托于忠仆,以全家并不苟活。后来的事情,这仆人就不知道了,后续的消息,还是郁陶逮到人后辗转打听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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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心道,哪个阶级哪个阶层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以前她的一些看法,也是有失偏颇了。与士人以姓氏论尊卑,好像也开明不到哪里去。却又忽对这个国家生出了希望来,这世上,终究还是正派人多的。她现在只恨己方势单力薄,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即时提兵北上,好让这样的正人君子少损失一些。
正在咬牙切齿间,忽听咕咚一声,姜氏栽倒了。
姜氏原本只是难过,这会儿一听后续描述,整个人瞬间就厥过去了。
颜神佑也慌了,扑过去扶起她来,一叠声地叫:“阿娘。”
楚氏稳了稳神,道:“别慌,这是急怒攻心了,”又命唤郎中来,且说,“掐掐人中试试。还有,你外婆那里,先与你舅舅他们商议,再告诉她。”蒋氏上了年纪了,更连闻噩耗,怕她经受不住连续的打击。现在的世家,死人太多,渐渐地开始死不起人了。
颜神佑都答应了下来。
不一时,姜氏被救醒,第一句话就是跟颜神佑说:“可不能跟你外婆说。”
颜神佑道:“放心,我已经编好了。先跟她说,被围城了,再说情况不妙,最后再说死了。嗯,我得跟朝廷磨牙去,好歹,死后哀荣也是要有的。我手里倒是有不少俘获阮贼的士卒,拿他们换尸首。”
姜氏忍痛道:“人已死了……他们要辱尸,也早已经辱了。放了这些逆贼回去,又不知道要死伤多少精兵,不划算的。我于军国大事并不知晓,却知道对阵不可以失了锐气,与逆贼讲条件,就是自己给自己泄气了,你可以记着了。”说完,以帕覆面,躺在榻上再不吭声了。
颜神佑心道,我娘都知道的道理,只可恨朝廷里的大臣一个个的听说拿俘虏换太监,都没一个反对的,真是一群王八蛋!早晚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回家吃自己去!
发完了狠,又轻声道:“阿娘且宽心,我去见舅舅,这事儿,不好叫外婆知道得太急,还得跟他通个气儿。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亲手砍了那个疯子的脑袋。”
说完,便将姜氏托付给了颜氏母女,自己往前面去跟颜肃之商议事情去了。
颜肃之那里,已经在开会了,见到颜神佑来,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都知道了?”
颜神佑道:“是。”
颜肃之道:“如何?”
颜神佑道:“可见阮贼之后方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克复有望。士人或许未必是心系朝廷,却肯定不是心向逆贼的。”
颜肃之道:“你这与军师说到一处去了。还有呢?”
颜神佑道:“请朝廷追赠、予谥,这是必得有的。还有,我在想,既然能换宦官,何不用来换忠烈之遗骸?只是阿娘并不愿意。”
颜肃之心头一动,问道:“这话怎么说?”
颜神佑叹道:“阿娘说,人都已经死了,何必为了死人再去死更多的人呢?这些俘虏都是精壮,归了阮贼,只消再与他们一把刀,又能上阵杀忠良了。”
叶琛与李彦等一齐叹道:“真是贤明妇人也。”
颜肃之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咙道:“先前也是我思虑不周。”
颜神佑道:“不然阿爹还能怎么样?要咱们接着与那群丧家之犬对着狂吠不成?”丧家之犬四个字,骂人真是刻薄到了骨头里。
颜肃之敲敲桌子,道:“那便这样罢,换与不换……唔,还是换了吧。夫人深明大义,我等却也不是无情之辈。”
颜神佑也很是为难,轻声道:“其实……先把俘虏里老弱病残换给他,也是可以的。”她坑起对手来,向来是极没节操,也完全不知道下限在哪里的。
丁号忍不住笑了:“甚好。”又说不知道阮梅那里的宦官准备得怎么样了。
颜肃之道:“主意是我出的,只是过于阴毒了些。”
叶琛道:“也没有那个严重,想临安要用的宦官,二、三百足矣,并不需要太多的。阮贼也不至于蠢到激起众怒的。”
山璞一直当布景板,此时却又插了一句:“他做没做,有什么关系?只要百姓信他要做,就可以了。”不是还可以造谣诽谤吗?
叶琛等人齐齐看向颜神佑,目光里带着深深的谴责:你怎么把这么个诚实厚道的人给带得这么刁钻了呢?
颜神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山璞死去的爹娘,自己好像给山璞打开了一扇通往掉节操新世界的大门……
只有颜肃之一撇嘴,大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蔫坏蔫坏的。”在叶琛谴责的目光下,颜肃之很想再翻一个白眼。
李彦截口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了罢?”向颜神佑使了一个眼色,准备跟她私聊,建议她将姜氏的话传上一传,好跟临安那边做一个对比。颜神佑收到信号,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且不说李彦与颜神佑密谋,那边颜肃之将叶琛特意给留了下来解释:“别逗了,哪家十几岁的小王八蛋在娘爹舅舅被人一勺烩了、自己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妹妹的时候,能当时报仇的?出手那叫一个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叶琛苦笑道:“明公说的是。”
颜肃之特别诚恳地道:“我从来不说谎的。”
叶琛心说,得了吧,看你闺女跟你女婿那样儿,谁信啊?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他不是唐仪,不会当面拆穿颜肃之,只是哼哼哈哈地答应了。搞得颜肃之十分之郁闷,再三强调:“我真的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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