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与颜神佑打照面前,这群女举子就已经定下了主意了。参拜毕,颜神佑邀她们饮茶,顺便将事情透与她们,让她们好好复习。岂料才坐定,由袁莹打个头儿,出列请命,要求与落第酸丁们比个高低,不抽死他们不罢休。
颜神佑放声大笑!
笑得连袁莹这样背水一战的人,心里都发了毛,声音略抖着问:“殿下何故发笑呢?”
她这一回,是铁了心非得考上个官做不可了的。她爹没儿子,她娘生不出来不要紧,纳了一妾、收了四婢,家里还是她一棵独苗。她爹眼瞅着都要五十了,阳寿将近,族里动念给她爹过继。血缘最近的是她叔叔家的堂兄,问题是,两家关系不好。她堂兄的妈跟她妈还是仇人,她比堂兄小两个月,小时候天天跟堂兄掐架。她婶子骂她娘是下不蛋的母鸡,她就把她堂兄揍得脑门上顶俩大鸭蛋。
她要是考不出来,家产就得归她堂兄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虽然早就有女户之说,大周也做出了成例,女儿连爵都能袭了。可是实际的操作中,却仍然有着种种问题。国家规定了又怎么样?民间还是照着旧俗的多啊。并且,女性继承权的问题,在大周,也只是个初步的试验而已。之前的事情,许多都可以“从权”,反对者可以说,这不是定制。
不过这些难处袁莹一字没提,提了有什么用呢?谁也替不得谁,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的。这一件事求人,下一件事还能再求人么?总不如自己扛过来了问心无愧。
是以袁莹顶着雷,再接再励:“殿下,我等听闻流言,心颇不平,情愿自证。”
颜神佑道:“光华(袁莹,字光华)不要关键,要自证,也不用这么个证法的。难不成随便跳出个什么人胡说八道,我都要好生解释不成?”
她的计划里,是将中的、不中的,都召到太学来听课。借听课的由头,让同学们自由讨论,然后引出辩论与比试。一切都要做得轻描淡写,玩得一手的举重若轻,显得朝廷从来没将这些反对派小虾米放在眼里,又“无意”中将他们的脸打肿。
袁莹闻言大喜,与众女一齐谢颜神佑成全。
颜神佑故意说:“且慢,我虽答应了,你们可有把握?”别打脸不成反被打。
袁莹傲然道:“与状元比不得,难道与这些落地酸丁比,还能差了么?”又细细解释了自己等人如何有把握。
在这里,大家要明白几件事情:第一,颜神佑是挂了名的勘定经史的副总裁(总裁定官是李彦,他是著名大学者丁号的老师);第二,颜神佑手里掌握着先进的活字印刷技术;第三,她有钱,可以豁出去了的印书;第四,她办的女学,可以假公济私把这些书都印一份扔女学图书馆里,办张借书证就能借阅。最后,袁姑娘就借宿在女学里,还办了一张临时借书卡。
所以,她们补充了丰富的阅读知识。更重要的是,在这几个州里,都是开明人士坐镇。像扬州那里,是颜希礼顶了颜渊之的班儿,颜希礼的妻子正是李三娘。此君家学渊源,娘家的藏书带不多少,她就从婆家大姑子那里抠。颜神佑这边印书,她那边写信来抢。同理还有昂州的颜希真等人。
比起一家一姓的藏书,这些人是直接从国家图书馆里拿,丰富与否,自不须言。能让女子读得起书,还读成了学霸的人家,在这会儿也不是太普通的人家,藏书也是比较丰富的。像苏楼这样,因为逃难家道中落的,底蕴也是不差的。不似寒门弟子,如果有天份,不辞辛苦,投到了个名师门下打杂兼读书,还能蹭书看。女子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在家中读书。
有原本的底子,再有后来的补充,无怪乎袁莹信心颇足了。
一切,就照着颜神佑写的剧本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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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后,便是太学授课。打着“即使是落第了,也不要气馁,让专家教授给你们讲讲课,启发启发”的旗号,将落第的、考中的都招了来。
按照名士教学的流程,教完了,还有互相辩难的环节。这个环节,也是重头戏。
令颜神佑惊讶的是,出来挑事儿的居然不是世家子,而是益州一个看起来颇贫寒的士子。她却不知,却是往上,对女子反而会宽容些。像姜家,看姜氏的教养是极好的。到了底层,如去了的林大娘家里,资源有限,自然要尽着儿子。这样就很容易惯出一些臭毛病来。
让益州这位举子感到难堪的是,不但文化课吵输的——这样的场合,又不好直接说人家是破鞋,说女人出来做事肯定都是不安于室——连体育课,他也没赢。
卢慎抄手站在一边,见袁莹十箭十中,七箭正中红心,纳闷极了。黎家他是知道的,自从南下之后,就打开了异次元的大门,整个家风都变了。可是这……扬州袁氏,怎么会这样的呢?
袁莹却不是扬州袁氏,虽然她也姓袁,却与那个已经在兵火中灭了门的高门大姓没有什么实质的血缘关系。她爹是发了战乱的财,囤积居奇倒买倒卖,偶尔还贩卖点人口什么的。#大家懂的#
最后,这场“教学”以袁莹、苏楼与黎家的黎芳碾压诸落第举子而告终。中了进士的男子们也颇诧异:卧槽!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厉害了吗?
江非已娶妻的不算,其他未曾娶妻的,好些个觉得我终于找到另一半了。也有一些个人,看到袁莹等人颇有压迫性,索性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赖上了。
然而无论如何,此事也算做了一个了结。落第的举子里,闻说考中了的也要在太学里进修,便有家财颇丰的想留在京中考个太学,来年再战。颜神佑却将主意打在了苏楼的头上,苏楼既然能自己做主,脾气又投缘,何如请她留下来做女学的先生呢?
苏楼是通过颜希真接到的申请,她还愁回到昂州之后怎么跟娘家、婆家啰嗦呢,闻说颜神佑要收留,不让做官也是可以的!两下一拍即合。颜神佑复问了几个落第的女举子,这里面也有要回家的,也有请问太学是否招收女学生,想要继续进修考试的。最后颜神佑仅又招了一位荆州的落第女举子,一并请入了女学里。
袁莹更有一个想法,想将父母接到长安来居住,询问走读事宜。有父母伴读,也好少些风言风语。
这些事情颜神佑都一一为她们解决了,颜希真等人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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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刺史一走,陈恬等人上表,请在北方也行科举。此事米挚已退,余者不再反对新政,颜肃之顺水推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公布了修订版的三年制科考条例,又颁下了指定教材。
南人务实,北方理论知识强些,最后的录取率竟然是南方比北方高一点,从此开启了南北之争,不得不改行各州固定名额制,以保证每州都有士子做官,加强各州的向心力——这是后话了。
第306章 努力打补丁
自打将颜希真等小辈外放,就没能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然而你要问一问颜孝之与颜渊之,是把孩子圈在身边儿养着,还是放出去做些事情,他们也还是要选择后者。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搁京里养着,什么正经事儿不做,不用两代,就能养废了。还不如这样,受些离别苦,可每年都还能有两个月团聚,儿女也磨炼出来了。
柴氏与郁氏也不是无知妇人,思念归思念,柴氏把孙子、外孙都扣在了京城上学,还是放了儿女出去办差。经过了兵乱的人,想安定是必须的。然而眼界高者,便不想拘着儿女都在眼前,而是放手他们出去闯荡,多几道保险,也是好的。
柴氏与姜氏倒好有一个共同特点,对女儿比对儿子上心。怪只怪两人养出来的闺女,都那么地颠覆正常人的认识,搞得做母亲的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来盯着,生怕她们出什么事儿来。
柴氏接到了颜希真的长子李济,哪怕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还是往宫里跑了一趟,去敲定李济到东宫学堂里入学的事儿。柴氏的心都要操碎了,颜希真从生下来到出嫁,多么标准的一个淑女呀?!现在呢?柴氏差点以为自己又多出来一个儿子!心里把阮梅等人又咒了一遍:不是你们这些短命鬼闹出这些事情来,我儿又何须千里奔袭,弄得性情都移了?
姜氏也郁闷着呢,颜肃之昨天跟她说,崇道堂(东宫学堂)那里,因为连着少了几位丞相,所以由丞相兼职的老师也就缺了。虽然可以选一些宿儒名师来充作教习,可是这三师三少的职称轻易是不能许人的。颜肃之左思右想,想让颜神佑给兼任一下。姜氏就觉得心里冒寒气儿,怕颜神佑又出什么幺蛾子。
妯娌俩对着叹了一回气,姜氏还念叨一回:“还有太学里的事情,还有讲武堂的事情,哎哟,我都不能想她,一想脑仁儿都疼。”
柴氏道:“谁说不是呢,见天儿的不着家,孩子要交给谁来带呢?长大了能进学堂,小的时候,还不是要母亲多看顾?单只交给保姆乳母,学问既不好,气度也不成,耳濡目染,弄得一股子的小家子气,可怎么是好?我把阿济死活给要了回来,先放到我这里教他两个月的礼仪,回来送到崇道堂来,可好?”
姜氏道:“阿嫂说得才是正理,我那两个外孙,从小跟着六郎学着些儿,看起来正常多啦!我知道神佑闲不住,硬拘着怕要将她憋闷坏了。我现在就怕她太活泼,什么时候把天捅个窟窿,我哭都来不及。”
柴氏大生知己之感:“是吧?我也怕福慧……”
亲妈们的吐槽和担忧是极有道理的,颜神佑正在继续作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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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离京,进士们的学期开始是在明年正月,升官发财,自然要锦衣还乡。也是为了夸耀自己的成绩,也是为朝廷的科举作一宣传。袁莹等女进士也是要回家的,过了年再回京。似袁莹,还要将父母都搬取至京,一起过活。免得留在乡里,又与亲戚们再磨牙。
临行之前,袁莹犹豫再三,还是向颜神佑进言:“恐怕有些女子,中了举、又或者中了进士之后,家中便不要她出来了。还请殿下留意。”
颜神佑一怔:“这是为什么呀?”连她身边的尽皆不解,便是颜希真,也没想明白其中关窍。
还是冯三娘这个老江湖反应得快,一拍巴掌:“留着好嫁人了呗!既给娘家争脸,以后娘家的姐妹侄女儿们身份都能上涨,好嫁个冤大头。哪家聘了去,也有得说嘴,说是家里媳妇是个举人、进士的。至于做不做官儿,倒是其次了。”
颜神佑心里阴云密布:“国家取材大计,岂能容他们如此戏弄?!逗我玩儿呢?!”对袁莹道,“你放心,且回去,这事儿知道了。朝廷尊严,岂容挑衅?!你……能回来么?”秒懂,土豪家喜欢娶才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事儿就跟高等会所里的“公关”号称是名校大学生,那是一样一样的。